哥哥正色道:“学成文武艺,贷与帝王家,女子进宫,是全家最大的殊荣呢?”
“妹妹不想伺候皇帝。”她身子一扭,薄唇翘得能挂油壶。
“皇帝?当今大汗,岂是南宋昏君可比的?”
玉萍这才知道,哥哥说的可是真的了,眼泪簌簌地滚下来,跟着要往他怀里扎:“哥哥……我不愿当汗妃……”
“哈,蒙哥已经有皇后了,你只能当汗妃呀。”哥哥赶紧躲闪,玩笑道。
“妹妹也不愿意当汗后。”她全身没有着落,趴在画案上哭泣起来。
“可惜可惜,你的眼泪把画浸湿了……”
他抬起玉萍的胳膊,看到一张梨花带雨的容颜,不禁心动,伸出巴掌为她拭泪。像是凌霄花藤蔓遇见了大树,她两臂柔若无骨如两条软玉,立即缠绕到他脖子上:“哥哥吔,妹妹不愿嫁给异族人……”
李德辉也知道,玉萍从小滋长了恋兄情结。她是无意识的,哥哥却早有所防备,哆嗦了一下,拉下她的手臂,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还叫丫鬟来给她搽脸,使了个眼色,让春痕去请老妇人。
这边,他要转移妹妹的念头,走过去,牵起画了一半的人物画像,说:“我知道,妹妹想嫁个南宋大将军,就像你画的这人一样:白色的盔甲,英武的相貌,风流倜傥,才貌双全……妹妹呀,你要让我们找得到啊。不是南宋不出人才,而是,像模像样的将军都战死了,投降的都是歪瓜劣枣……”
玉萍扭着身子嘤嘤哭了:“你说谎,你不也是投降的吗?你怎么不是歪瓜裂枣,我就要你这样的歪瓜裂枣!”
这才叫自己打自己的脸啊。李德辉有几分后悔,绕到桌子的另外一边,双手撑在桌子上,不敢直视妹妹,只有看着她的人物肖像,弓着身子说:“妹妹呀,你心高气盛今,当今天下你看得中谁?良禽择木而栖,现在,国将不国,家将不家,都在异族人统治之下,要想过好日子,不嫁蒙古人嫁谁?当了汗妃,你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哥哥也……”
“你就能爬得更高了是不是?”玉萍立即瞪了他一眼。
德辉见她怒目圆瞪,赶紧为自己开脱:“你是说,哥哥用妹妹的青春美貌来换取官位?我是这样的人吗?你至今没有嫁人,我不也高官厚禄了?何来以妹换官之说?”
妹妹冰雪聪明,早在哥哥的信中看出他为官的艰难,何况此时委屈的模样,实在让她心疼。
但是,难怪他早就教自己学蒙语、写蒙文、掌握蒙古习俗。当初只觉得学着好玩,他也说将来是蒙古人的天下,学会了不吃亏,现在看起来,难道他不是早有预谋吗?早就想要把妹妹当成垫脚石啊。
正要挖苦几句,母亲来了,笑得像一朵大丽菊,进门就夸好女儿,说是给宗家长脸了。
哥哥不是依靠,玉萍转而扑到母亲怀里大哭。母亲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儿呀,家里苦事从来没对你说过,你姓宗,你哥哥为什么姓李?”
女儿抽抽搭搭地说:“不就是同母不同父么?”
“是啊,你哥哥小时候可没你享福,就因为我丈夫只是看犯人的小官,儿子从小就拾柴割草,没过一天好日子。”
“我父亲有钱,你们生活就好了呗。”
“是啊,我嫁给你父亲,他是大商人,有钱,日子才好起来,你哥哥能重新读书,你也能锦衣玉食……女人就是一颗种子,肥地禾苗就壮实,瘦地只能出弱苗,到时候连种子都收获不了。”
母亲粗俗,话糙理不糙。但是,与异族人通婚,她想都没想过的,到蛮荒之地的北方草原生活怎么办?即使嫁个大汗又如何?王昭君和番那是悲剧,吃的苦,受的罪,只有女人才能体会得出来,怎么能在自己身上重演?
哥哥见她不语,又过来劝说:“如妹妹这样精通蒙文、才貌双全的汉家女子,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只有……”
他的话没说完,家人宗一冲进书房来了:“大人……他他他……”
宗一在府上也是老资格的仆人了,怎么这样没规没矩的?可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一个蒙古大汉子就冲进来,叽里呱啦乱嚷一通。
母女两个已经躲到后面去了,李德辉赶紧上前与他对话。来人听他说出的蒙语,似乎更有气了,上前揪住他的衣服前襟,扑头盖脑就是一阵子拳打脚踢。
见儿子挨打,母亲急了,又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哭哭啼啼去护卫儿子,被那蒙古男人一巴掌推开,老人趔趄一下,眼看要跌倒了。已经躲在帷幕后面的宗玉萍不得不出来扶住母亲。
突然冒出个女子,穿得漂亮,长得更漂亮,蒙古汉子眼睛都直了,甩开李德辉,张开双臂来搂她,嘴里喊着:“我的美人——你怎么这样美呀?快跟我玩玩!”
正面看他,这家伙更可怕,面孔漆黑,两眼分得很开,嘴唇通红,鼻孔朝天,旁边长颗黑痣,黑痣上又长几根毛,笑起来也令人恐怖,血盆大口像要吃人一样。
哥哥在地上还没爬起来,下人傻了眼,母亲才站稳,宗玉萍只有自己应付了:“哪来的大胆狂徒?怎敢到官府人家撒野?”
那男人没想到,一个汉家女子说出这样流利的蒙古话,脚跟定住了似的,鼻子边的一撮毛也随着嘴唇的颤动,不知道这女子什么来头,问:“你,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话?”
“先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玉萍伸出双臂,护卫母亲,斜着眼睛打量着他。
“我?蒙哥大汗御前先锋,泸州守将熊耳!”对方大拇指指着鼻子,洋洋得意地说。
“这里又不是前线,管你的御前去吧,凭什么到我们家打人?”宗玉萍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熊耳却喜笑颜开,一把扯起李德辉说:“好好好,你老婆归我了!”
李德辉刚站稳,身子一晃又要跌倒,忙扶住案子说:“不可不可,她是下官的妹妹……”
“妹妹?更好!你的粮草没及时供应我的军队,延误军情,本要找你算账的,你妹妹给我,就不治你罪了!”这个叫熊耳的狞笑着,上前一步来拉玉萍,“你做我老婆吧!”
“怎么能做你老婆?”玉萍敏捷地绕到桌子那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是汗妃!你敢无理?!”
“汗妃?”熊耳愣住了。
“是的是的。”李德辉作揖不停,“宗王已将我妹妹送给大汗了,下官就是回来接妹妹去泸州的。”
“汗妃……”熊耳踌躇。
“是的,小女子就是汗妃。”宗玉萍摆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端着架子,伸出芊芊玉指,盛气凌人地指着那男人,“你,如果不从我家滚出去,我叫蒙哥大汗砍你脑袋!”
汉家女子,从来没这样胆大包天的,莫非真仗着蒙哥的权势?她可不像史卑三那样好讲话。熊耳被震慑住,退到门口,跟着拿李德辉出气:“军粮至今没到,让我吃了败仗,你怎么交待?”
李德辉弯腰屈膝,连连拱手,见他还不走,又跪下磕头:“下官马上调动盐商筹备粮食,再利用江河漕运输,将军所需军粮不日即可到达,请容些时日,绝对不会耽误……”
“那,限你一个月,不,十天,你若不把粮草送到,不管你是不是大汗的小舅子,老子都要砍你的头!”熊耳脚一跺,这才愤愤地转身,跨出门槛,又扭过头来,深深地望了宗玉萍一眼,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了。
宗玉萍被他看得心惊肉跳,马上想跑回闺房大哭一场,可又顾及着母亲。
母亲搂住她,一口一个乖乖的叫得肉麻,说:“我的心肝宝贝呀!你真是我们的大救星啊,你母亲仰仗你了,你哥哥依靠你了,以后我们就是皇亲国戚了,多亏你救了我们……”
玉萍本来要哭的,听母亲这么一说,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冷冷地笑起来了:“好啊,养军千日,用在一时,全家人都跟着我享福去吧!能给家里带来一些福利,你们也没白养我一场是吗?哥哥也没有白教育我几年是吗?”
说完,她扭头过去,哥哥这会儿却趴在案桌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在哭哩。玉萍又是心疼又是悲哀,阴阳怪气地说:“这事儿该轮到我哭才是,不过,还没到我哭嫁的那天呢!你这么伤心干什么?”
李德辉抬起头来,满脸是泪,端方的脸也扭曲了,抽抽搐搐地说:“山高路远的,十天,让我粮草怎么筹备得齐备呀?”
原来,弄了半天,他不是舍不得妹妹,他是在为自己伤心啊!玉萍有几分不满,但是同情心占了上风,心想,万一他真要出个差错,全家人靠谁呀?爹爹年纪大了,兵荒马乱的,生意也不好做,这一次出去讨债,七天了还没回来,家里遇上这么大的事儿,连哥哥也没办法了……看来,全家要躲过一劫,只有答应做汗妃了,到哪山坡唱哪山歌……
的前车之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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