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当年舍弃的女人

“可是，您也说过，从此不让她进我们家门啊，除非……”

“除非什么？没有除非！蒙哥大汗重兵压境，钓鱼城十七万军民的性命落在我王坚身上；四川大部分州县都已沦陷，守住长江大门的重担挑在我肩上；大宋江山危在旦夕，而今一柱擎天的责任也压在我头上……我怎能为了儿女私情重蹈覆辙？走走走，吃饭去！”王坚突然生气，看着在一旁呆立的老管家，愤愤地扫了他一眼，擦过他身边，径直走出门去，只是步子有些拖沓。

有半个月的时间儿子没和他一起吃饭了。泼出的水收不回来，儿子同桌吃饭还没半个月，现在又被关进黑屋子去了，和他一起吃饭的，还有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女子，尽管长得秀气，也聪明能干，却充满山野之气。她那样的家世，能配得上儿子吗？

啊！自己就剩这一棵独苗了，还有孙子，一眼看去，隔得远，看不清楚，但那扁头团脑的，像是王家的种。

现在他们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除了房子差一些，生活设施不周全，吃的用的不会差。老管家心疼这个孩子，比对自己这当父亲的照顾得都周到些，不会让他们缺吃少穿的。但是儿子失去自由，不能参加战斗，他一定急得上火的，幸亏有那个女子陪她，还有他的儿子……神不知鬼不觉的，莫名其妙之间，自己居然当爷爷了，真是让人又气又恼。以后怎么办呢？

这个月娥，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怎么会收留他们娘儿俩？想一想也是的，安节与王立两个情同手足，这一个帮另一个安家，另一个帮这一个说亲，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啊！但是，如果月娥不答应，娘儿俩个怎么能住进去呢？

居然也能稳得住，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捎个信，早点知道，起码也好早做准备，不至于在城楼上见面吧！把王家里的丑事公之于众，月娥啊，你安的什么心呢？本帅对你也不算差了，不仅救你一命，而且让管家送你到最安全的钓鱼城安家落户，从来没断过对你的救济，这才让你抚养大了你儿子——是你儿子可不是我儿子啊，也算对得起你了……

二十多年了，那是个寒冷的冬天，在汉水支流浙水岸边的顺阳镇，燃起了通天大火，那时王立率领的队伍奇袭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王坚那个时候年轻，在孟珙手下刚刚收服了襄阳，樊城。又有探子来报，在汉水的上游，蒙军聚集了大量船只与木材，准备造船顺水而下，进攻已被宋军收复的地方，孟珙招集大家商议如何对付？

王坚提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木船和造船的木材，宋军就可以安然无恙。孟珙称赞他的主意好，自己带兵出击，以吸引蒙古军主力。同时派王坚率小部队前往顺阳，去烧毁了蒙古军堆集的造船木材。

那是个寒冷的夜里，他率着一支小分队行动了。他们长途跋涉，翻山越岭，进入船坞，天寒地冻，敌人做梦也想不到神兵天降，只有十来个看守在岸上烤火取暖。

王坚的士兵悄悄包围上去，几十人散开，各个击破，很快解决了看守，把靠在最外面一条大船撑开，停靠到一个山崖下，作为大家集中的地点，然后就地取材，把他们火堆里燃烧的木柴举起四处点着。

人还没离开，大火熊熊燃起，先是岸上堆放的木头烧着了，然后是江边的船只烧着了， 蒙军开始以为是偶然失火，后来看见四处冒烟，才知宋军所为，四处捉拿放火之人，王坚却已带大家深入敌人的营房放火。

任务完成，正要离开，就听一间锁着的小屋子里有女人呼救：“救命——”说的是汉语，这里住的都是蒙古官兵，被关住的一定是他们抢来的女人。

王坚一手举着火把，一手举着大刀，只有用脚踹开房门。火把下，屋内一个女人披头散发说她是抢来的，王坚叫她快走。

女人刚刚跑出去，已有蒙古士兵追来，他挥刀迎战，连刃数人，一直到手下士兵前来解救，他们才一起逃出重围。按他的原定安排，已经找到一条停泊在最边上的船划到一边，没有燃烧起来，作为撤退的后路，大家赶到这唯一剩下的船上集合。

上船之后，顺着汉水往下游行驶，船行飞快，追赶的敌人被远远甩在后面了。于是，只留下几个士卒划船，王坚叫大家都下船舱休息。

先走下后舱的一个士卒返回，告诉他们里面有人，还是个女人。

王坚接过火把，走下去一看，船舱很宽敞，里面衣笼桌椅，样样齐全，还有一张大床，铺设着绫罗绸缎的被褥，甚是豪华。

女人跪在床前，看见下船舱的人，冲着举火把走在前面的王坚喊：“小将军饶命——”

王坚一看是自己救出来的女人，问她为什么到这里来了？女人说：“谢谢小将军救我出蒙古人那里，还请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王坚想这女子真聪明，问：“莫非你知道我们要上这条船开走？我已经放你出来，你为何不跑走？”

女子说：“四周都是蒙古人，我是跑不出去的，这就是奴家的船，上船来本想撑开它，只要离岸，顺水漂浮，也能逃离这人间地狱。可是我撑不开船，听见有人上船，以为是蒙军追来，又才躲进船舱。”

大家吓一跳，晚来一步，这船要是开走了，他们要逃离顺德可就麻烦大了。

有人问：“如何证明这船就是你家的？”

女子告诉大家，船的布局是怎么样的？有什么样的设施？丈夫就是做木材生意的，在江中被蒙军拦截，船上人都被杀死了，她被抢到岸边，正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时，承蒙将军搭救，无处可逃，只有回到自己船上，还望继续放一条生路……

王坚为难了，说已经烧了船坞，遭遇大部队追赶，事先安排的这条船就是为了撤离的，就是你家的船，一个妇道人家，难道还能把船开回去不成？最后说：“这样吧，我们开到襄樊就上岸回营，把船还给你就是。”

说完转身，招呼大家到前舱睡觉，把后舱让给这女人，毕竟这船是人家的。

这个小将军个子虽然不高，但身材魁梧，言语和善，知情动理，打动了女子。

她想，丈夫已经死了，家还在上游，也被蒙军占领了，要了这条船又有什么用呢？于是拉住走在最后的王坚说：“小将军留步，能否听奴家一言？”

王坚不知她要说什么，回身一看，女子已经抬起头来，头发梳理整齐了，脸上的污垢也已经洗去，扬起粉面，热泪盈盈地说：“小将军，家人已经死了，家乡也被蒙军占领了，奴家无路可走，愿意跟随将军，为您烧茶递水，缝补浆裳当个奴婢。这船，也就送给你们打鞑子好吗？”

大家都围过来，看这女子明眸皓齿，粉面桃腮，一起起哄：“王将军收了她吧！”

“哪有阵前招亲的？”王坚见她落落大方，生得整齐，说话入情入理的，早已动心，只是还有顾忌。

部下纷纷劝说：“我们是胜利凯旋归来，女子自动投怀送抱，还送我们一条船。你的家小孩子尚在老家，她又无处可去，这样三得其便，多好的事啊！我们一起保媒——”

王坚心猿意马，却又强作镇静，说：“我已是有妻室之人啊。”

大家笑道：“礼多人不怪，人多好干活。你多一个夫人，我们多一条船，宋军多一件好事，何乐而不为？”

在众人的怂恿下，女子羞羞答答地说，船尾仓板下还有一些酒。众兄弟立刻吆喝：“通通搬出来，喜酒庆功酒一起喝！”

于是大家在前舱席地而坐，让他们两人喝了交杯酒，打发他两到后舱入洞房，王坚顺理成章地收了一个小妾。船舱里没有红烛高照，但也温暖如春，两人当夜成了好事。

枕边，王坚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吐气如兰，说出了两个字：“月娥。”

跟着，发现她心思慎密，善解人意，王坚益发宠爱。

可惜好日子不长，一天王坚得闲，发现月娥肚子隆起来了。他是早有妻室儿女之人，岂能不懂男女之道？怎么算时间都不对，突然心生厌恶，认为这女子欺骗了他，莫非怀上了蒙古人的孩子？

正在这时，孟珙出任四川宣抚使，王坚从武功大夫升领团练使，相跟着入川，也不言语，只留下些银两就不辞而别，一去不回。

月娥从寡妇又变成弃妇，一个人生养孩子，艰难抚养着，一边追踪着王坚的行迹。

终于有一天找到王坚住处，再三要求见他一面，老关又在一旁说情。

王坚只得同意。女人牵着孩子，见到王坚跪下，说不知哪里侍候不周，遭到将军遗弃。从这娃娃已经长成的模样看，尽管不是您的，但也绝对不是蒙古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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