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缩在里面摇头晃脑:“不好不好,为快活断头,做鬼也风流,我比不了你——”
“安节,快回来,七月要撒尿了——”
青苗在东边屋子里喊了,安节赶紧转身,临走前还对王立威胁一句:“你小子嘴臭,我不陪你下棋了,急死你。”
此时,凤儿正在找看守的麻烦,老兵不耐烦了:“我说你,怎么每天出出进进的,你当这里是茶馆呢!”
凤儿端着一盆衣服,抖出一块尿布,上面还有一摊黄巴巴的大便,跟着就往看守的脸上扬:“我不去池塘,你帮我洗啊?”
看守倒退三尺,王立扒着门上的门洞里,看得呵呵大笑,见凤儿已经冲出门去,还大声叮嘱:“记得给我把《孙子兵法》带来啊——”
“不管不管。”凤儿已经跑出好远了。
她是嘴硬软心肠,洗了衣服就跑到王家,对王立的母亲说,王立要什么法。王立的母亲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拿出几本书让她,凤儿一看就找到了:前面一个“孙”字,后面一个“法”字,就是这个《孙子兵法》。
王母说:“不得了,凤儿还识字啊。”
“呵呵,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会写字还不会认字?”凤儿接过来就往腋下一夹,得意地转身就走。
还没走拢黑屋子,就见大门外有一个女子徘徊着,听见脚步声,立即躲闪到旁边的竹林中。
什么人?凤儿不放心,放下盆子,捏着那本书就去追赶。一直到竹林里才看见那个女子,见她瘦瘦条条的,秀秀气气的,很快就明白了,傻傻地拍着巴掌:“我知道了,是翠翠,你想去看王立是吧?我带你去。”
翠翠扭扭捏捏地说:“我,我只是往这里路过……”
凤儿人情世故懂不少,知道她是想来探监的,又不好意思,干脆就把手里的书塞给她:“你家王立要看书呢!你赶紧给他送去吧。”
翠翠扫了她一眼,不接:“他叫你拿的吧?”
凤儿指指竹林外的盆子说:“我帮他拿过来了,哪里有时间送?我还要去洗尿片呢,弄潮湿了怎么办?正在发愁,你帮个忙吧。”说着把书塞过去,端着已经洗好的尿片又往池塘边走。
有了借口,翠翠腼腆地接过书,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裹,磨磨蹭蹭,到黑屋子院子前面,这才羞羞答答地对看守说:“我,我是给……给王立,送书来的……”
看守打量了她一阵,反问:“王立已经出狱了,你还来找他干嘛?他没回家吗?”
翠翠不好意思,转身就跑,心里埋怨凤儿,明明出狱了,也不告诉一声,还让自己空跑一趟,丢人现眼!这丫头,害人!心里老大不高兴,要把书送他家去吧?王立母亲厉害,如果问起来,书怎么到她手里的,自己怎么说?
还给凤儿去,可是走到池塘边,凤儿又不见了,只好把书带到自己家里,心想,什么时候再路上遇见王立就有借口说话了……
其实,王立刚出狱。也就是在凤儿去他家的时候、翠翠没来的时候,张将军派人将他接出去,直接就让他去了新东门。
一见这阵式,王立眼睛好使,看见对面是在造楼啊,监工不少,还有前呼后拥的好些人,惊呼起来:“张将军,我们的炮要能打到脑斗坪该多好!你看他们前呼后拥的样子,一定有大首领在,那要是蒙哥的话,一炮就叫他们群龙无首,不战自退了!”
张珏问:“你看看,他们的大炮能打进城吗?”
“现时他们还没这技术,而且他们地势矮,虽然炮打不进我城来,但如果架起楼台,上得人去,就能看清城中虚实,对我们威胁就大了。”
见张珏浓眉紧锁,王立也动起脑筋:“除非有远程火炮,一炮将那上面的人炸了……”
“我们大炮的射程不够?”
王立说:“除非请我师父回来——他被叫到临安造大炮去了。”
“即使有大炮,城中的火药也不多了……”
“张将军,我请战,从敌方劫些军火来吧!”
张珏没回答,抽身就走,走几步招手叫王立:“敌人正愁没处下口,就怕出城不成,反而引狼入室。同去衙门秉告元帅,共同商议一下吧。”
二人边走边议,到了衙门,张珏心中已有几分主意。召集诸将议论之后,王坚采纳了张将军的办法,贴出招贤榜,号令全城军民出谋献策。同时,封闭多日的出城地道也在无声无息中向外开挖。
第二天就有人来了:一个大个子男人冲进忠义堂,把手里的榜文往桌子上一拍:“我来——”
王立抬头一看,来人兜腮胡子高颧骨,眼睛深得像是两口井,赶紧拿笔记录:“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你妈才是何方人士呢,我是朱铁山!”
王立傻傻地盯着他:“你是——你是我师傅?”
“你龟儿子现在才认出来?”朱铁山将桌子一拍,“你打炮还是跟老子学的哩!”
“哎呀,师傅啊,你变化太大了,我都认不出来了,何时从临安回家来的?”王立见他骨瘦如柴、面黄肌瘦,活脱脱变了个人,赶紧让座。
他就是合州铁匠朱铁山,出生三代铁匠世家,从父辈起就开始打造枪炮,到他时已是当地名匠了。钓鱼城上的火炮大多出自他的手,以至被朝廷招到临安,与各地高手会同,制造出了火力猛、射程远的新炮,得到回家探亲的嘉奖。
没想到,冲破层层封锁,历经千难万险回到合州,家室全化为灰烬,妻子儿女也无影无踪。在家破人亡的重击之下,一病不起,他只有上山进了钓鱼城,今天身体好点,出来闲逛,见了布告,撕下来就冲进忠义堂,找到了王立。
“家,我哪里还有家?”朱师傅坐下喘着粗气。
“家里……”王立知道了,合州人都没有完整的家了,他当然也不能幸免,一时无语。
“没家还不是最坏的,马上,大宋连国也没有了。”
“师傅,可不能乱说!”王立四周看看,小声说,“杀头的罪……”
“乱说?”朱师傅一下子站起来,将板凳都带歪了,他干脆一脚踢开,站起来大声吼道,“你们都蒙在鼓里了!理宗不理事,朝里出奸臣……”
王立恨不得捂住他的嘴,赶紧拉他坐下:“我的师傅,少说两句好不好?”
“钓鱼城有内奸?”
“那怎么会?我们这里军民一心、同心同德,连苍蝇也飞不进来,哪里有内奸?”
“你不想听?”
“想想想。毕竟是京城里的消息,平日里哪里得知?”王立把门关起来,又给他倒了杯冷茶,“师傅,您说。”
朱铁山一口喝干,说:“京城里出了个贾似道,蒙古人入侵都是因为他引起来的。”
“贾丞相?听说过,莫非,他是秦桧那样的人吗?”
“你不晓得!理宗绍定五年,蒙古向南宋提出‘联蒙灭金’的条文,然后宋蒙联军成功灭掉了金国……”
“我知道,我知道。”王立忙说,“是蒙古违背之前定下来的条文,把我大宋应得的土地削减,我朝出兵强行要回土地,但无济于事,惨败而归,蒙古反而以‘违约’名义入侵我国……”
“你说朝廷那帮子文臣武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打金兵打不过,现在打蒙古也打不过,吃干饭的么?”朱师傅气得直捶桌子,“理宗令右丞相贾似道领兵出战,驰援鄂州,那家伙懂什么?文不能测字,武不能打仗,以前就是个小混混,仗着姐姐当了皇妃,得了官位,什么事都干不了,成天带着一批歌女在西湖上喝酒作乐。皇帝远远看到西湖上灯火通明,都知道是贾似道这小子。”
“皇帝也不管管?”
“不仅不管,还让他升官发财。蒙哥的弟弟忽必烈不是在打鄂州吗?皇帝还命令贾似道当‘右丞相兼枢密使’,屯兵汉阳去增援鄂州,他对军事一窍不通啊,不仅不学无术,同时也贪生怕死,不敢与蒙古军交兵,还迫不及待想要向忽必烈求和……”
“这样的奸臣,岂不害了国家?”王立痛心疾首。
“所以,钓鱼城说不定就是南宋最后的堡垒,只要把蒙哥打死了,他们就撤兵了。”
一个铁匠,到外面闯荡之后,竟然如此深明大义,王立另眼相看了,但又说:“师傅,我知道您能,钓鱼城的大炮基本上出自于你之手,但我试过,不能打到脑斗坪上去的……”
“老子会造最新的霹雳炮,带我去军械处!” 朱铁匠边说边走,把王立拉下了三丈远,“告示上不是说得清清楚楚的吗?我又不是不识字!打不到脑斗坪上,老子不姓朱姓王!”
师傅来了,一个顶两个,就在钓鱼台那个地方盖了棚子,斫了地锅,办起了火炮作坊,王立还不时回家看看,朱铁匠就把那里当家,从早到晚就在那里忙活着,连吃饭睡觉都在工棚里面,只有大小解才出门。那天出门遇到翠翠,生出一些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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