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及众人的伤心处,汪德臣洋洋得意,更大言不谗地说:“归顺蒙古吧,你们看看我就知道享受多高的地位了。大汗的弟弟忽必烈对我言听计从,免除了益昌的赋税及差役,在巩昌设了行营,在沔州设了漕司。大汗听说在下名声后特地召见,对我所奏请的一切完全赞许采纳,并赐以印符,派我驻守四川益昌城,境内各防地的守兵都受我指挥。还让我的大哥汪忠臣代行巩昌便宜都总帅府事,我的儿子们也被封官……”
城楼上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没有脊梁骨的癞皮狗!全家老小都为你的主子卖命效劳是不是?无耻之尤!你把中国人的脸丢光了,你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不得瞑目,你也不得好死……”
声音好熟悉,安节回头一看,不是青苗是哪个?不好明说,暗地里踢她一脚,让她靠边站。
底下人真是不知羞耻,不仅不怒,哈哈大笑:“你们忌妒吧!憎恨吧!谩骂吧!连大汗也说,本帅立下的是当朝大功,身材甚小而胆略很大,赐以金带。大汗来进攻你们钓鱼城的时候,军行至嘉陵、白水二江交汇处,水势汹涌,也是我下令将现有的船只并排串连起来,如桥横在江上,一个晚上全部完工,大军过去,如履平地。仅此一项,我就获得白金30斤,被立碑记功。而今,南宋军队都因惧怕我汪德臣的威名,各郡驻军首领都看彼此动向,不敢出一兵一卒。你们钓鱼城,也不过凭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个个当缩头乌龟,有本事下来和我单挑!”
青苗在一旁,银牙咬得咯咯响,可是手无寸铁,怂恿着安节开城门:“你们都没种,开城门,让我出去,与他大战一场!”
“不得胡闹,”安节气急败坏地说,“如果证实他果然是汪德臣,那就是重要的敌酋,趁他喝醉了酒,口吐狂言,即使没透露重要军情,把他的罪过一一坦白出来,有了罪证,也便禀报父帅,让他处置吧。”
说完吩咐手下士卒去请王坚。
此时,焦急难奈的汪德臣嗓子已经嘶哑,骑着马团团转着,依然醉熏熏地大声叫喊,声音像破锣一般难听:“你们这些黄毛小儿,竟敢看不起我?老子儿子都有你大了!老子不跟你们说话,叫王坚来,我要与他说话——”
安节问:“你要说什么?”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还指名道姓要谁听吗?”青苗骂。
汪德臣依然笑道:“我要告诉他,我是为救你全城军民性命来的,你们要早早投降,否则,钓鱼城就与马家寨一样,被本帅血洗……”
“好你个老贼毛!”安节怒气冲天,“马家寨杀得鸡犬不留,真是你干的好事?”
“那边城墙上,留得有老子姓名汪德臣,你娃娃认不得字吗?”汪德臣狂妄地舞动着鞭子,宝马也不安分地转圈子。
安节一边吩咐人去请元帅,一边稳住城下人,轻蔑地说:“你还得意?蒙哥真是眼中无水、手下无人,竟让你这样的侏儒为他冲锋陷阵,看来,你不但是赖皮狗,而且是赖皮巴儿狗,更教人又可怜又可恨了。”
心实口拙的安节,到关键时刻居然这么会说话,青苗情不自禁走过去喝彩,对他说:“这狗日的刽子手,就是他屠寨子的,快把他杀了!”
安节使眼色让她走,青苗早就气得浑身哆嗦,尖锐地扯开嗓子:“跟他罗嗦啥?杀父仇人啊!不给老子杀了他,跟你没完!”
“你快走,父帅要来了。”安节头也不回,恨恨地跺她一脚。
好疼,她弯腰摸脚,摸到了地下的一副弓箭,正是去请元帅的士卒丢下的,大喜。心想,来者是侵略者的帮凶,是我的杀父仇人,谁来也管不了我报仇雪恨,拾起来弯弓搭箭就要射。
安节急了,以喝令部下的口气斥道:“敌方的元帅,怎会一个人前来叫阵?分明其中有诈,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来者真是汪德臣,从他的父亲投降蒙古后,弟兄七人,皆死心踏地为异邦出力,他更为蒙哥大汗立下汗马功劳:仅入川以来,抵大获、夺水门不说,运山、青居、大粱等地都在他的重兵压城时不战而降,一路势如破竹。
没想到在钓鱼城遇到阻力,环围几个月也拿不下来,山高路陡,蒙古将士们水土不服,纷纷得病,连大汗也郁郁不乐,终日以酒浇愁。
皇亲国戚们纷纷请命,以士卒染疾为理由,要求班师回朝,却被大汗严斥,甚至说:“有病怕什么?喝喝酒就好了!”这么一来,全军更是酗酒成风,达到无酒不餐、无酒不眠的地步。
最近天气闷热,大汗他们回泸州休整去了,从上到下,人人沉醉酒中,汪德臣也醉了,只留一分清醒还在为主子分忧。心想:我家两世受恩,大汗又如此器重我,如何报答是好?而今正是关键时期,如果能够说服钓鱼城自开城门,岂不立了大功?即使为主捐躯,也是知恩回报的大丈夫行径……
想到此,乘着九分酒兴,只身单骑跑到城下来,说了一通酒话,看到有人怀疑他的身分,于是泼口大骂。
城上人倚险无恐,也和他对骂起来,吵得正凶,内城处有人喊:“元帅到——”
众人立即禁声,肃立一旁,青苗大吃一惊,她不想暴露安节也不想暴露自己,一把拉着他就往炮台溜。安节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卒子拉拉扯扯,身不由己,只得退了下来。
一顶蓝布伞盖罩着王坚上了城楼,他长须剑眉,面目刚毅,不威自严,对城下兀自漫骂的人低头看去,一言不发。
汪德臣听到城上突然没声没息,以为被他吓倒了,见到城上来了官员也不住口,以酒装疯,指着上面胡说八道,可是如拳头打在棉花上——没反应,这才问:“你就是王坚?为何迟迟到现在才来见我?”
王坚这才发话:“汪德臣,中午喝多了吧,跑到这儿撒野,岂不丢了你大汗的面子?”
他酒醒了几分,嘿嘿一笑:“王坚,我是来救你一城百姓的。赶快投降,你们还有一线生路,否则……”
“笑话,利令智昏了是不是?历史上,可曾有过胜利者向失败者投降的例子?你还是先救救自己吧。”
“我既然敢来,就作了血染城下的准备,不成功便成仁,以死报国,死得其所。”
王坚冷笑一声:“哼,你也曾是文武双全的能人,怎么无耻到无知的地步?认强盗为父母,把异邦当家国,亏你还叫什么德臣,何德之有?谁家之臣?分明是我大宋的叛臣逆子,和你说话脏了我的口舌。”
“你,你还不是和我说话了吗?”汪德臣厚颜无耻地叫嚣。
“哼哼,”王坚不屑地说,“佩服你孤身前来的勇气,饶你不死,回去报告你的主子,我钓鱼城地扼三江、城高万仞、军民齐心、固若金汤,山不倒城不摧,叫他速速滚蛋,免得扰人安宁。”
宋军元帅不说则已,一说就是一份义正词严的宣言,汪德臣酒醒七分了,哈哈大笑:“王坚,你死到临头还夸什么海口?!你的钓鱼山也不是搬不动的铁山,那马家寨可以称之为你的门槛吧,不是被我杀了个鸡犬不留吗?连他们的寨主都被我亲手腰斩了,只要本帅亲自出马的地方,没有……啊——”
话未完,他忽然大叫一声,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王立跟随王坚刚刚上城,不知前因,只见一个蒙将被射倒了,大声叫好,立即请令:“元帅,不管他是死是活,我去劫他进来,没有人质也有尸质……”
“休得乱动!”主帅的话刚落音,就听坡下金鼓齐鸣,大队人马涌出杂树林,来到城下哇哇乱叫,扛了落马的汪德臣,一阵风似地跑了。
“谁射的箭?”王坚回过身来,这才厉声高问。瞪起眼睛,眉毛一根根竖起来,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愤怒地盯着炮台处。
元帅问罪,城上人大气也不敢出,因为他刚才说过,要放那家伙回去报信的,谁敢违抗军令?几个士兵知情,也不由自主地向城楼东南扭过头去。
父帅问罪了,安节不看也知道是谁违抗了军令,浑身发凉,芒刺在背,反正我是必死之人,早死晚死有什么关系?立刻钻出炮台,过来倒身跪地:“末将有罪,孩儿未得父亲指令擅自行动……”
“绑了!”王坚一声喝令,城上的将士面面相觑,不敢不从,却一个也不愿动手。
一则他父子从来亲密,二来安节为人不错,英勇善战,下敬上爱,三则那汪德臣狗胆包天,欺我钓鱼城人,竟敢单枪匹马到老虎头上拔毛,早就恨得牙痒了,他追随敌寇征战十七年,欠大宋军民千万血债,早就该千刀万剐,正恨擒他不着,送上门来岂能放过?手中家伙是吃素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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