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把自己安顿后,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今日突然到来,月娥十分惊奇,一边搬凳子一边倒茶水:“老管家,你真是稀客呀,快坐快坐,这房子造好后,你可是再也没来过的。”
“跟元帅上山后,我们经常碰面,你家门么,也真是多年没进了,”他四周看看,这才坐下,“嗯,添置了些家具,只是房子旧了。”
“房子旧了,人也老了。”月娥抿了一下头发,自怨自艾。
“孩子大了,你就要当婆婆了,恭喜呀。”老关把话扯开,免得她以为自己是来让她进帅府的。
月娥恭恭敬敬地双手捧茶递给他:“这都要感谢老管家说媒,到时候可要多喝几杯喜酒啊。”
老关喝一口,茶不好,粗枝大叶的,又苦又涩,心里也有几分苦涩,心想,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儿子,现在养尊处优,哪会喝这样差的茶?现在也说不得了,只是点头:“当然,你不给我喝,我也问你要的。”
月娥在他对面坐下,一边猜测着他的来意,一边有意诉苦:“感谢你给我安家,孩子小的时候,我们住得到也宽敞,但要是娶媳妇添孙子,这里就太局促了……”
“没办法。”老关听出来,她想要房子哩,立即打断她的话,“山上人多,住房都紧张,像你这样独门小院的,占这么大片地方,已经不错了。”
“那是那是。”见他坐下也不说明来意,月娥按捺不住了,干脆欲擒故纵,站起来说,“老管家先喝茶,我正在给儿子烧饭,等会聊好吗?”
“不要烧了,元帅已经吩咐,安节的饭食分一份给他就行了。也就几天时间,你也不必去黑房子了。”
月娥好不惊喜,自己下的这着棋上路了?元帅这是感念自己嘛?不仅儿子有好吃的养身子,对他的任用也是大有裨益的呀。
管家亲自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知此事的?正好借题发挥:“老管家,你是个明白人,难道元帅他就不明白吗?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这是我的儿子,其实不念旧情,那王立跟他儿子也是结拜弟兄,跟着元帅鞍前马后没少出力,就忍心当众打他二十鞭子?”
她看老关不动声色,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您说说,不就笑了一下么?多大点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要把它关到黑屋子里去,怎么就如此寡情薄义呢!”
“王夫人,不要责怪了,他还真不知道是你儿子,这是我刚才给他说,他才知道的……”
“他从来没问过吗?”
“大事儿都忙不过来,陈年旧事他哪里有时间过问?”
“这么多年……我,我还真听他的,深居简出,把儿子抚养大,任何人都没说过。元帅现在才知道?”月娥有几分失落有几分欣慰。
失落的是,王坚这么些年把自己忘记了,忘得干干净净,上钓鱼城也没想起来,也不过问,儿子在他身边干事,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欣慰的是,一听说王立是自己儿子,马上就另眼相看,居然与他的儿子媳妇吃一样的饭食,看来,自己依然有希望啊。
老管家看透她的心思,先给她吃点预防药,说:“也不仅仅看在你的面上,可能,更多为他的儿媳妇与孙子吧,所以,我们凡事看开些,今晚元帅要来你家,先来报个信。”
“什么?你再说一遍,他,他要来?他怎么想起来要来的?”
“我不是说了吗?冷静一点,不要以为……”老关点到为止,没有说破,站起来,眼睛望着外面:“我来打个招呼,待天黑没人时候就领他来……”
月娥慌乱地站起,手足无措:“这怎么办?这么简陋的的地方,元帅来,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床上,也没有一床好被子,好垫单……”
夕阳从门洞里射进微弱的光线,照着这个韶华已去、风韵犹存的女人,得宠时候,只是闲花,失宠之后,就是野草,老管家有几分怜悯,又有几分轻蔑,还是先给她泼一盆冷水吧:“他可能,只是问问七月的情况,坐坐就走……”
月娥半晌无语,颓然坐下。二十年了,他到钓鱼城来,我才远远见他一次,现在他想起我住这里了,想起身边的得力干将是我的儿子,居然就只是来看看,坐一坐,还不是为我啊——
管家看出他的失望,说:“据我所知,他不为你,也不为你儿子,只是为他的孙子而来的,你得明白这点,你是否能抓住机会,给儿子挣点好处,就看你了。”
月娥见他要走,立即镇静下来,起身相送,自我解嘲地说:“看我想到哪去了?我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说了个好姑娘,别人都是靠不住的,还是老管家好,做个红媒添十岁,老人家,你要长命百岁哦。怎么答谢你才好?”
“借你吉言。没什么可谢的,我得回去了,你把家里收拾一下吧。”
月娥淡淡一笑:“老人家,感谢你来通知我,收拾什么呀,还是本来面目吧,让他看看,这么多年我过的什么日子?他们征用我一条船哩,那也是值不少银子的……”
老家人本来要走的,见她算计起来又停下,摆手让她打住:“别算那个帐,你以为,靠着那条船你能逃出虎口?平安地生活到现在?元帅救你一命,给你造房子的钱,养家糊口的钱,何止一条船的钱?也是怪你自己算计太多,没有听我老婆的话……”
这句话说到月娥心坎上了!的确,跟王坚之后,最先发现她怀孕的,是老家人的妻子,说给她弄一付中药,悄悄把孩子打掉,一心一意跟王坚过日子。她怕疼,怕受苦,还想给前夫留个念想,保留着孩子,想在王坚面前蒙混过关……
月娥打断老家人的话,说:“往事我们就不说了吧!千怪万怪,明明知道,蒙古人打过来了,占领了许多地方,我不该还让丈夫出门做生意,居然自己胆大包天,陪丈夫游山玩水,结果自讨苦吃……”
“要怪,还是怪侵略者打上门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是做生意做的,也不是游山玩水带来的灾害,想开点,体谅咱们元帅,他可是一心一意保家卫国,儿女私情也顾不得了……”老关说了许多劝慰她的话,看她平静下来这才告辞。
天黑之后,路静人稀,山里静悄悄的,只有黯淡的月光和两人的脚步声,王坚连灯笼也不要老关打,说,构筑钓鱼城的防御工事,他已经走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闭着眼睛也看得见路。
但是转过皂角树以后,他就自嘲地笑笑:“这里还真没有来过。”
月光下,篱笆院子柴扉门,屋里透出淡淡的灯光。王坚有几分熟悉——像是当年结婚时候自己原配妻子住的房舍,可惜她已经在合州与儿女们一起罹难了。
这个地方,这个院子,今天可是第一次来,这个女人,多年不见了,儿子都那么大了,她也应该老了吧?见老关推开柴门,让到他身后,王坚上前一步跨进了院子门。
听到脚步声,月娥已经打开房门,背着灯光,迎面弯腰致礼,道个万福,轻轻地说了声:“民女月娥拜见元帅……”
一声婉转的“月娥”,唤醒了他沉睡多年的美好记忆,但前面那“民女”两个字,又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王坚迈进门的脚步有几分滞涩,略略回头,看看后面跟随的老关,又对面前的女人说:“我来……看看,七月住过的地方……”
他身后的老关立即停止了脚步,隐身在屋外,像是融化在月光中了。月娥后退一步,打开后门,再回身从桌子上端起灯盏,轻轻说:“大人,请随我来——”
两人像是有默契一般,她走在前面,用另外一只手拢着灯光,带他进入后院。
院子不大,左侧是厨房,厨房边上还有一间小屋。她推开门,进去放下灯盏,王坚看见里面有一张方桌,一条凳子,与一张稍微大点的床,床上光光的,屋子里也空空的,不像有人住过的模样。
见他露出诧异的神色,月娥说:“马青苗带来的丫鬟叫凤儿,很能干,当天就把所有的用品都搬到黑屋子去了。”
王坚端着架子,双手背在后面,点点头:“我知道。只是不知,她们从哪来的?”
“马家寨。”她侧着身子,很简洁地说。
“马家寨?那里住的……可是与大宋为敌的强人。”王坚其实已经知道,故意装着吃惊的模样。
“可是,他们也与蒙古为敌。”
“难道,马青苗是强盗的女儿?”
他希望月娥说不是的,却见她很坚定地点点,然后说出更令他吃惊的话:“她还是强盗头子马寨主的女儿。”
强盗的女儿?王坚像是被吓住了,身子微微往后,移动了一下脚步,顺势往门外瞅了一眼。老家人很知趣地留在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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