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依然保留着住帐篷的习惯,四周都是手下的帐篷,也不像宋朝营房戒备森严,他在当中的帐篷里高高在上,正对手下大将发脾气:“我问你们,鄂州之战怎么打的?敌军城里面只有个姓贾的制置使,你们带领了十万之众不能胜之,打了数个月也没拔下这座城池,真是你们的罪过啊!”
马上有叛将站出来说:“总领息怒,您有所不知,那姓贾的是个草包,号称蟋蟀宰相,吃喝玩乐无所不用其极,鄂州守城,全凭南宋军民奋死抵抗,与贾似道关系不大啊。”
他身边的蒙将也说:“是啊!日前他还来议和的,说明他根本无心守城的。”
忽必烈正要点头,传令兵来报,又有汉人送书来。
四周将领呵呵大笑:“看看,又是来议和的吧?”
忽必烈扯开扫了一眼,将书信往桌子上一拍:“果然如此,守城之帅无心守城,这战争,离我们胜利的日子也不远了。传令,不准——割去来者的耳朵!”
外面得令,就举刀对准安节砍去。他三拳两脚,踢飞了砍来的刀,大声叫喊:“两国相交,不杀来使,你们为何砍我?”
帐篷里的人听到了外面的打斗声,一个个面面相觑。忽必烈火了:“南宋使者,还从来没有如此嚣张的,让他进来,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外面放行,安节真以为自己是来下战书的,那信封口了,他也不敢看,里面传他进去,他握住双拳,带着决斗的架势走进去。即将面对最凶狠的敌人,他有几分好奇,有几分豪气,特意跺跺脚,把步子迈得大大的,落脚声响响的,气宇轩地走进了帐篷。两边似乎有人,他也看不见,只看见自己原来拿的“战书”摊在桌子上,想必桌子前面坐的那个人已经看了,于是自报家门:“我是下战书的!”
“下战书?”连忽必烈也瘪瘪嘴,没说话,他左侧的人问话了,用中国话问他是什么人?
不知他们笑什么,安节颇有几分自豪地大声说:“我是大宋使者,是右丞相兼枢密使派来的。”
边上人一起喝令,蒙古话,中国话都有,他听出来了,是让他跪下。安节不理:”老子找你打仗的,干嘛要跪?”
涌上来两个士兵,强行按捺他,安节左右臂膀挥动着,将那两人甩开来。上座之人摇摇头,边上人才停止了行动。过去下书来的都是文官,今日换了小将,不像以前那么斯文,更不像以前的人那么谦卑,于是问:“你来做什么?”
已经适应了帐篷内暗淡的光线,安节看出太师椅上坐着的人微胖、少须、细眼、并无异像,说的汉话生硬了点,但也流畅,想是他们蒙古的高官了,于是说:“我受贾丞相指令,前来下战书。”
“贾丞相?”上座之人兀自轻笑,“他要下战书?有这胆子吗?你的战书呢?”
安节指着对方桌子上的书信:“那个就是,我只给忽必烈看,你们怎么拆开了?”
“乌——哇——”两边站的人一起吆喝起来。
“大胆狂徒,竟然直呼我们总领……”一个汉人上前一步就要抓他。
“啊,你就是姓胡的元帅?”安节知道他就是忽必烈了,也就站定等候,“你看完了吧?看懂了没有?”
忽必烈早已经草草过目,从来没见过这么勇敢的汉子,冷笑道:“你竟敢如此大胆!知道我处理使者的办法么?”
安节猜想对方必然大怒,做了最坏打算,也冷冷回答:“砍去脑袋,也不过碗大的疤。”
边上一个汉人笑得狰狞:“如果不砍你上头砍下头呢?”
四周人也暧昧地笑了。安节心里一凉,想起与青苗的欢愉,双腿自然夹紧,引起一片哄笑,他马上岔开两腿,愤怒地说:“残害使者算什么本事?有种的,我们单人独马斗一场!”
一个大胡子的叛将抽出宝剑就上前戳去:“老子还怕你这小子?”
另一个颇有城府的汉将郝经拦住了,叫了一声藩王。
忽必烈抬了抬手:“我看你是条好汉,给我拖出去,把他……”
他的话没说完,一个蒙兵急匆匆地进来报告:“汉将扬大渊从青州带来大汗的噩耗……”
“噩耗?”忽必烈陡然站起,“快让他进来!”
他的话刚刚落音,一个戴白头巾的汉将冲进来,纳头便拜:“扬大渊拜见总领——”
事情紧急,忽必烈来不及打发使者,忙着问情况。扬大渊跪下磕头后大哭:“大汗在合州钓鱼城战死了……”
他一说,听懂汉话的一起放声大哭:“大汗啊——”
“啊?”忽必烈颓然坐到椅子上,双目失神,胸腔开始虚空,跟着像跑进七八只老鼠乱窜,再以后又乱糟糟地塞进了一大堆杂草,理不出头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22.忽必烈没杀他
扬大渊不敢怠慢,赶紧汇报大汗之死的经过之后,忽必烈才有了定力,脑中转着轱辘地涌出几个念头:哥哥怎么死了?我应该怎么办?南宋还打吗?思来想去,还没个头绪,手下就有人议论:“怎么可能?蒙哥大汗的意思就长生的天,他绝不可能战死的。”
蒙古话他听不懂,但汉人的议论他听见了,安节马上就说:“怎么不可能?他就死在钓鱼城下嘛,我就是从钓鱼城来的,我们里面开炮,打到老斗坪上,他们在这里搭起高架子,幸亏是我们城里的情况,我们几炮轰过去,把楼打垮了,把他打伤了,然后……”
听懂他话的将帅们哇哇乱叫,就要向他扑过去。忽必烈做了一个手势,止住了大家的行动,恶狠狠地问他:“是你打炮的吗?”
安节说:“可惜不是我,我当时……”
忽必烈本来要杀他的,听他这么一说,他可比扬大渊还了解情况,此人杀不得,还要留着审问。哥哥久久攻打钓鱼城不下,这人说他是从钓鱼城里出来的,可太有用处了,忽必烈大吼一句:“关起来——”
音如雷,如一池塘蛙鸣投入一块大石头,立即噤声。满堂痛哭的官员镇住了。
突然间没了哭声,大汗死亡你们竟然不悲痛?他更愤怒了:“都给我滚出去!”
不少人本来就是哭给他看的,现在让他们走,求之不得,一窝蜂涌出门。
贾似道派去的使者在帐篷外等着,看出几分端倪,早趁乱跑了。当初,安节还以为下战书惹恼了忽必烈,听到来的扬大渊说了大汗过世的消息,他们才如丧考妣,只是有点奇怪:丞相的战书没说这事吗?被关住并不后悔,只恨不能上战场与他们厮杀。
晚上,起了凉风,油灯忽闪忽闪的,如忽必烈摇摆不定的心思。案子上,两只银碗:一碗奶茶一碗酒。他喝一口奶茶喝一口酒。中原的酒浓烈,奶茶就不是那么纯正了,还是大草原的好,喝一口,烦闷全消。忽必烈正想到这里,扬大渊进来了。
他本是奔投新主子而来,报丧之时,当场人很多,一些详细的情况他不能说,当然更不能向忽必烈建言。除了青居见闻,一路上认真搜集各方面消息,十分详实地把情况禀报给这个藩王。忽必烈早就接受了汉话教育,与汉将说话没有障碍,问声连连,像是一无所知。
扬大渊疑惑地抬起头,脱口问道:“宗王没来通报吗?”
“末哥?何时来的?”
在与蒙古上层的交往中,扬大渊直接受末哥管,两人是最熟悉的,蒙古大军进入青居时一番杀戮,扬大渊发现其中没有末哥,当时还想,末哥知道是部下防守着青居的,怎么能让皇亲国戚大开杀戒?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寻找末哥,问了史天泽,说他到鄂州忽必烈那里报信去了。
“史丞相说,他直接给您报信来的,怎么可能至今没到?”
忽必烈端碗的手颤抖了一下,马奶茶泼了半案,汤汤水水往下流。扬大渊不见侍者,扯起衣袖,擦去桌上奶茶,又往后退几步。这才说:“他在大汗过世的第二天就赶到泸州的,没接家属就直奔鄂州,早应该到了。”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直接回和林了。忽必烈沉思一下,随手将剩余的奶茶泼到地上,溅起白花花的泡沫,心底也泛起串串泡泡:攻打鄂州大获全胜,直捣南宋小朝廷指日可待,华夏大地拥有家乡远远没有的富裕繁华,称霸中华才是大丈夫的雄心壮志,贾似道求和书信大可置之不理,大汗阵亡也不耽误打过长江……
只是,宗王末哥竟然不来报信,那么着急回蒙古为什么?就凭他,也想争夺汗位?忽必烈不屑,又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细长的眼睛眯着,再不说话。扬大渊看不出表情,也不知该走还是留。
就在这时,一个蒙古青年走进来叫父亲。忽必烈端着酒碗对扬大渊说:“这是我三儿子忙哥剌,你以后多教教他汉族文化。”
铁血佳人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