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的语气很自然,就象任何一个初来乍到,对如画风景感到好奇的客人一样。
可问题是姜樊现在对她严防死守,晓冬更怕自己说错话,无意中把什么不该说的消息透露出来,嘴巴闭的比蚌壳还紧。
“哦,前面那是沉云涧,现在瀑布都上冻了,夏天的时候这儿景色不错。”
这沉云涧有什么值得一问的?姜樊想了又想也想不出来。他本来以为林雁是为了打听大师兄的事情才这么热络,可是这么大冷天儿在外头兜了半天,林雁一句也没问莫辰的事,倒象真是纯为了游览风景才来的一样。
这么大冷天,到处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越是猜不出她的目的,姜樊心里就更戒备。反正他是出名的能说会说,现在对着林雁更是打起精神拿出了全副本事,吹牛吹的没边没沿的,其实一句实在话都没有,连晓冬在一旁都觉得师兄说的有点过分,难得林雁居然从头到尾都听得很入神,一点儿没有不耐烦的表示。
她越这么好脾气好耐性,就越发让人觉得她的目的不单纯。
一直到天色渐晚时师兄弟两人才摆脱了这个麻烦,晓冬憋了一下午,这会儿终于敢开口说话了:“师兄,林雁师姐都把咱们山头转了一整圈儿了,问的都是地势……她这是想做什么啊?”
姜樊也没头绪:“我也不清楚。”
碍着她是客人,又不能不搭理她。
“会不会是……”晓冬说了个话头又停下了。
话这么说一半听的人最郁闷了,会不会什么啊?你倒是把话说全了啊。
“没事儿,你只管说。”
晓冬凑近一点儿小声说:“林师姐会不会是为了打探咱们山上的阵法啊?”
姜樊愣了一下:“阵法?”
他倒真没往那上头去想过。
这也是因为姜樊从小就在山上长大,阵法他从小就听师傅师兄和其他人时常提起,早就不当一回事了。反而小师弟才上山不久,正是对什么事都一知半解,都加倍好奇的时候。
对晓冬来说,五行卦爻,奇门阵法这种东西根本就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若不是他自己亲身体会过山上阵法的好奇之处,他也很难相信自己现在生活的地方竟然还有阵法这么玄奇的东西。别看他们山上的人进进出出的没什么感觉,可是外头的人若没有人领路,根本进不来。这阵法十分玄异,虎狼禽兽,蛇虫鼠蚁都被隔绝在外,别说旁人了,就连晓冬也很想搞清楚其中的端倪。
今天陪着那位林师姐转悠了好半天,师兄说话的时候晓冬闲着没事,就不着痕迹的在注意林师姐的言行。林师姐打听的都是山头四周的地势和风景,一面认真的听着姜师兄说的话,一面仔细观察周遭的一切。晓冬自己就对阵法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把林师姐的行径往这上头去联想了。
姜樊却摇头:“应该不是的。”
“为什么?”
“阵法这些,其实早就失传了。连师傅都不会,要是她这么看一看问一问就能学了去,那这阵法之学当年就不会和锻造之术、炼丹之术等等并称五大奇术了。”
这说得也是,要是看看就能学会已经失传的绝学,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晓冬的思路又被带的跑偏了:“师兄,为什么阵法会失传呢?”
其它几门绝学功法,比如锻造、炼丹这些,现在还是有人会的,不过阵法之学却已经没有什么传人了。是这门学问特别艰深?还是有什么旁的缘故?
“哦,这个啊……”姜樊说:“因为世道不太平,会这门奇术的人都死了呗。”
都死了……
姜师兄说的好轻松。
能掌握这么一门奇术,保命的法子该比平常人多才对。是出了什么样变故才能让这些人一起死了个干净?想想都叫人心惊。
“行啦,晚上你多喝点热汤暖一暖,早点儿回去歇息,在外面溜达了半天你可冻坏了吧?”姜樊想一想,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晚上你到我屋里来挤一挤?两个人可比你一个人暖和。”
“没事儿的师兄,我现在也不怎么怕冷了。”
晓冬说的是实话,可是配着他现在被风吹得通红的小鼻子和红通通脸蛋儿,这句话一点儿说服力也没有。
姜樊不放心他一个人,一是怕小师弟再象上回一样发起烧来,二是现在山上来了外人,小师弟一个人住着只怕不太妥当。他坚持要让晓冬换地方,晓冬也只好听师兄的吩咐了。
可他心里其实不想换的。
他还想着今天晚上能不能再梦见论剑峰呢,万一换了地方,睡的不象在自己屋里踏实,梦不到了怎么办?
咦?
这么想着,晓冬忽然一怔。
自己屋里……
刚才那么自然的就这样想了。
明明以前他都没把那当成自己的屋子,总觉得是住在旁人的地方,总是不安心。可是现在他竟然这么自然的就觉得那是自己的屋子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象,就是从上次发过烧之后开始的。那时候师兄师姐们轮流来看护他,屋子里一直没有断人。虽然晓冬眼睛没睁开,可是心里头都明白。尤其是大师兄,照顾他那么精心,还劝他那么多话。
从那以后,他就没再见外的拿自己当客了。
姜师兄不怎么爱收拾,里间显得有些凌乱。几双穿脏的鞋子胡乱扔在屋角,大概是天冷,杂役们也偷懒,没有及时拿去刷洗晾晒。
姜樊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他自己晚上睡觉随便怎么都成,不睡的话打坐也是一夜。但小师弟可不能这么将就。姜樊把最厚的一床被子从柜子里找出来给他盖。晓冬规规矩矩的把脱下来的衣裳叠好了放在一边,然后掀开被子赶紧钻进去,动作灵活的象只猴子似的,姜樊看着他直想笑。
不过小师弟睡觉倒是挺老实的,躺好了闭上眼就不动弹了。
姜樊哪里知道晓冬这是争分夺秒的想早点睡着,那么如愿梦到论剑峰的可能性就又增多了一分。
姜樊熄了灯在一旁也睡下了,他平时睡的实,但现在有心事,翻了几次身还没睡着,心里惦记着白天的事。
刘前辈这个人的人品德行是令人信服的,可是这硬黏着来的三个师侄就不好说了。他们肯定有所图,姜樊这会儿就恨自己脑袋笨,心眼儿不够多。要是大师兄在就好了,大师兄一定能看出什么来,又掌得住大局,只要他在,下头的师弟师妹们就有了主心骨。
晓冬已经睡熟了,姜樊特意又看了他一回,给他掖了掖被子,自己才重新躺下。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可能晓冬今天的运气好,真让他心想事成了,他在梦里又一次来了到了论剑峰上。
师傅和刘前辈两人在远处说话,大师兄一个人站在峭壁之旁,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晓冬好奇的探头看,大师兄面前有一块石头。可若是不仔细看,只怕还会以为这是一块坚冰。晓冬以前见过这种半透明的石头,也不值钱,人们常管这个叫石英。
大师兄不去看师傅他们论剑,在这儿琢磨石头做什么?
大师兄看石头,晓冬就看他。
大师兄在论剑峰过了夜,看起来并没有憔悴的样子,这让晓冬放心不少。大概有本事的人不管在哪儿都能过得好,晓冬以己度人,总是怕师傅和大师兄吃苦受罪。
大师兄将那块石头削了下来,那一大块石头并非全都是透明的,只有中间一个巴掌见方左右大小才是。大师兄把这一部分单削出来,捧在手上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又放在一旁。
晓冬好奇的要命,不知道大师兄弄这么块石头干什么,又冷又重,挺碍事的,看不出有什么用。
师傅和刘前辈两人正在比剑。
说是比剑,可是看着一点也不象正经比试的样子。
师傅手里拿着大师兄佩剑的剑鞘,刘前辈干脆就并起五指以掌代剑,两人过两招,就停下来说一会儿话,也不象是认真比斗的样子。
师傅声音提高了一些,唤大师兄:“辰儿过来。”
大师兄走了过去,师傅说:“来,你用我刚才那一招。”
师傅用的是刘前辈那一招,而大师兄则挽了个剑诀,使的是师傅刚才与刘前辈应对的招式。
师傅的剑鞘斜着一旋,以一个晓冬完全看不清的动作,就抵在了大师兄的脖颈处。
看得晓冬差点儿失声叫出来。
不过师傅手里拿只是剑鞘,他当然也不会真的要伤大师兄。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再来。”
师傅一径摇头,和大师兄两人不断重复这一式。师傅不断的使出这一招,大师兄则一直重复着招架的过程。
大师兄的应变一次和一次不相同了。等试到第四、五回的时候,大师兄斜肩回挡,剑刃将剑鞘革开了,金属交击,发出锵然一声脆响。
师傅乐了:“哈哈,这就对了,能挡住的。”
刘前辈只是摇头:“可是刚才你已经输了这一招了。”
师傅竟然耍起赖:“那不算,我刚才是没认真和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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