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先往南城的清风阁去。”信北君开口对帷帐外面赶车的老丈道。
老丈应了一声,便加速地往城南去了。
“这清风阁是圣安一家十分出名的成衣铺,是家父先前所教的一位学生开设的,如今他因经商,不得参与举荐为官。”
“我们暂且去那里,为你换装,待跟在后面盯梢的人走了之后,再回到上卿府去。”
他一直闭着眼睛说话,我怕他是故意装成君子的模样来使我放松警惕,还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确保他是看不见眼前时,这才放心地放下了手臂,扯过一件被他撕成两半的寝衣盖在了胸前。
“等下还要委屈公主伏在我怀中,裸着上身下去,不过公主放心,我会保护好公主,不会像方才那样露出公主身上任何一处。”
若非不是刚才露出的春光明媚,怎会使那些守城的兵卫惊呆,又怎会轻易地放我与信北君入城呢?
这方法虽然有那么些龌龊,但却使那些兵卫自认为是耽误了信北君良辰美景,从而激怒了信北君,因此而忘记了检查车马,连忙让路,以防被信北君怪罪下来,遭受皮肉之苦。
叛国者还没找到,却耽误了信北君的软香在怀,无论是哪位脾气好的公卿,都要寻个机会来报复的吧,更何况是权重望崇的百里家。
清风阁到了的时候,信北君又用他那宽大的衣袂将我包裹住,而后下了马车,走了进去。
我将头埋在信北君的怀里,并没有机会去观看圣安城中最大的成衣铺的本来面目,待我的头能自由活动的时候,身上已经被套上了一件青蓝色藤叶锦纹的交领长衣。
我才要细细地打量四周的环境之时,却被一展水色的轻纱幂篱遮住了脸。而后我又被信北君抱了起来,回到了马车上。
这一上一下,加上穿衣的时辰也不过半柱香,马车再次启程的时候,便是往上卿府去了。
一路上,百里肆紧缩着眉头不说话,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忐忑不安,可他望向我的时候,却总是笑的安定。
马车停在上卿府的时候,入府的大门已经被一群黑衣人挡的水泄不通。我随着百里肆一道下车,隔着幂篱望去,却发现这些黑衣人似是暗影卫。
我在这些人之间并没有见到宫涅,想是白老头将他身上的真气散尽,还没有恢复,所以并未有参与此次的任务。
我松了一口气,只要宫涅不在,就无人识得我。
“是谁准许你们来上卿府上撒野的?”还未等百里肆开口说话,上卿府的朱红大门便被打了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约莫双十年华的姑娘,姑娘身穿着湖蓝色的衣裙,身后跟着的是持刀的上卿府护卫。
她本是生了一副柔婉的模样,可却信步走来之时,眉眼之间有孤傲,眼中更含锋利。暗影卫见此,默默地腾出了一条小路,让她走到了信北君的身边。
“你,来这作甚?”信北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可是在这不可置信的后面,似乎还蕴藏着淡淡的欣喜。
“我是百里家的主母,怎就不能来了?”那女子俏皮地挑着眉毛道。
幂篱里面的我哑然,百里肆什么时候觅了个这么貌美的良妻,这个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惊叹之时,我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人的反应与我一样,皆不知百里肆何时有了个妻子。
“你瞧我这些时日不在府上,又偷偷暗自红袖添香,惹来了麻烦,还要我给你断后,我倒要看看,你这新寻来的小娘子,是如何貌美的。”那女子说着便快速绕过信北君,直直地向我走过来。
我吓得节节后退,一直到退到马车旁,再无路可退的时候,幂篱忽地被她用手打掉了。
我连忙捂着自己的脸,却暗自发现,脸上还有朱砂在。
我听到众人倒抽凉气的声音,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在脸上,先前是涂抹了朱砂。
在涂抹的时候,我故意涂满了将近半张右脸,这样远远的望去,我变成了一个右脸拥有大一片赤色胎记的丑八怪。
“原来良人有如此的嗜痂之癖。”她看着我冷冷地笑了起来。
我想着她一定是误会什么了,想要开口解释,却听到信北君道:“我这嗜痂之癖虽为奇特,但也比姑娘这自作多情的癔病要好的多,圣安城里谁不知我百里肆至今未娶,如若不是我见你可怜,才破例让你住在府上,而你却不知感恩,不但将卫姬夫人赐给我的那些美姬都赶出了府,还强加于自身这百里府主母的称呼,而今又来管起我的私事来,不觉可笑吗?”
“即便如此,你让卫姬夫人赶我走就是了。”她歪着头,一脸洋洋自得。
“莘娇阳,你莫要太过分。”信北君横眉如刀,犀利地对她吼道。
我一惊,莫非这莘娇阳是安阳莘氏家的女儿,那个与伯牙比肩闻名九州的琴师?
这百里肆是到哪里烧的高香,可以引来这么好的姑娘青睐,我待会儿定要问一问,好为自己也求来一支。
待莘娇阳亮明了身份之后,带领着暗影卫的头领上前道:“吾等得到消息,说叛国者如今已经潜入了圣安,方才守城兵卫说信北君的车马有异样,因恐其衣冠不整,并没有仔细搜查。”
“她可否就是你们要寻的叛国者?”莘娇阳抬起手指着我。
我吓得一惊,求助地朝信北君望去,见他的脸上虽阴云阵阵,却未有丝毫慌张之意。
“这位姑娘长的如此出众,自然不是我们要寻的人。”暗影卫的头领笃定地说道。
他这话使我暗自地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却又听到他说:“不过信北君车上的暗格里面并未查验,吾等来,便是要彻查一番,避免让信北君担上勾结叛国者这样的污名。”
信北君冷冷地笑了一声:“我是否担了污名,你们主子心里有数。”
“你既然这般理直气壮,就不怕他们去你马车上查验了。”莘娇阳上前一步,抬起手便要掀开马车上的帷帐。
我见此死死地拉着她,不让她靠近马车。
她拂袖猛地将我推到在地上,怒气地指着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胆敢拦我,就算我点头答允你入上卿府,也不过是个奴婢,奴婢就该要有奴婢的样子,来人,将这贱奴拉入府中鞭笞三十。”
我被三两个上卿府的护卫擒住,他们扣着我的双肩,押着我往上卿府里走去。
“慢着。”暗影卫的头领忽地大步走过来,拦在我面前。
“怎么,青龙护难不成连我的家事也要管一管是吗?”莘娇阳大步走过来,挡在我的身前,杏目圆睁,未有所惧地与青龙护对视。
我垂着头,双眼不停地转动,我记得宫涅是朱雀护,而莘娇阳说眼前这个暗影卫的头领是青龙护。
看来,卫姬赵南子为了捉住我,倒是下了不少血本,连暗影阁位于朱雀护之下的青龙护都请了来。
“琴师的家事,在下倒是不敢管,如今琴师在卫姬夫人面前亦是风头正旺,连信北君都要忍气吞声,更何况是吾等这些只认金银之物的下等人。”他恭维的话倒是说的好听。
“不过,若片刻后,吾等在信北君的马车上搜到了什么,那么她也必定脱不了干系。”
我咬着嘴唇,紧张地浑身战栗,我不敢抬头,依旧垂着眸子,脑子里面飞速地想着若是待会这些暗影卫搜到了马车里卧在暗格之中的娘亲,应当怎样逃脱。
“青龙护还请迅速查验,勿要耽误我教训奴婢才是。”她仰着下巴傲慢地朝他翻了个白眼道。
而后,三两暗影卫鱼贯进入了马车之中,我听到了搬动软凳以及打开暗格木板的声响,我抬起头紧张地看着信北君,却见他依旧是紧锁着眉头,不见丝毫慌张之意。
若被这些暗影卫搜出来,娘亲便是个死。
我用力地挣脱身后钳制我的护卫,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马车,却被站在半路的莘娇阳拦了下来,她拂袖甩了我一巴掌,又将我推到在地上。
“连个奴婢都看不好,上卿府养尔等这些废物有何用?”随着她的话,方才那些没有看住的护卫又跑了过来,死死地按着我的肩膀,这回就算我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了。
“百里肆,你倒是想想办法啊,你要眼睁睁地看我死吗?”我依旧挣扎着,却不得不向他求助。
他瞥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我的心凉了,或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他,相信他能带着我和娘亲平安入城。
我转过脸死死地盯着马车上的一举一动,少时,进入车内搜查的暗影卫抬出一座木箱出来。
我渐渐地安静了下来,隐约觉着事情有些不对劲,毕竟当时信北君将娘亲放入暗格之时,是没有眼前这座雕花木箱。
“车内暗格之中,只有此物,并无其他。”搜查完的暗影卫禀明了青龙护,退居车马后。
青龙护抽出腰间的长刀,“叮”的一声将木箱外的铜锁斩断。
木箱被打了开,而里面装着的是一把古琴。
我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木箱子里面的古琴,我是亲眼看着娘亲被信北君放入车尾的暗格之中的,怎地却变成了古琴?
“呵,你原来承诺说要送我的这把伯牙的遗世之琴号钟,没想却转身送给了别人。”莘娇阳走到木箱旁,素白的手挑动着琴弦,发出阵阵轻音。
“她可不是别人,她可是我新寻来的妙人,虽然面上有缺,但好在身子骨软,又性子温和,最重要的是,她比你懂得如何讨我欢心。”信北君拉开钳制着我的上卿府护卫,将我护在怀里。
我躲在信北君的怀里,偷偷地望向莘娇阳,却见她气的面色发青,微微地颤抖着肩膀。
“我是这百里家的主母,若没有我准许,你休想要带着她入府。”她抬起手指着信北君的鼻子,面色铁青地吼道。
“随你,上卿府至今还未换他姓,由不得你个外姓人来此撒野,你莫要凭着卫姬夫人的宠爱在我这里为非作歹,我虽非陈国的宗亲,却是自陈建立以来的世代公卿,更是周王亲封的信北君,若你再不知收敛,我便将卫姬夫人所做之事如数上秉给周王,让周王看一看,卫国公养出的女儿是如何祸乱陈国朝政的。”
莘娇阳的气焰被百里肆这一瓢冷水淋头而下,更让一直在旁边的青龙护当做笑话一样看待。
如今这叛国者没有找到,倒是看了一场好戏,也算是不白费他们辛辛苦苦堵在上卿府的门口这般苦等。
“莘姑娘,这琴?”青龙护试探地问道。
“哪里来的,放回哪里去。”莘娇阳面色不悦地道。
“如若不是你非要搜查,我今日也不会见到如此下作的事。”她一边责怪着青龙护,一边跟着信北君的步伐回到了上卿府中去。
青龙护不屑地一笑,吩咐下属将那盏古琴原封不动地又放回了马车上。
对于百里肆和莘娇阳二人的趣事,他早就见怪不怪,自打他接替朱雀护入了圣安,协助卫姬夫人夺政之时,就从未听说过这上卿府上有安宁之日。
卫姬夫人对于莘娇阳的荣宠,有多半是因着她所奏的卫曲可以缓解卫姬夫人的思乡之情,其次才是卫姬夫人监视信北君一举一动的眼线。
想当初这圣安城中,来了一位自安阳而来的莘氏女,举琴入城拜见卫姬夫人之时,便扬言要嫁入上卿府,做上卿府主母。
这圣安里面,迷恋着信北君的姑娘有许多,但是能像莘娇阳一般从安阳追到了圣安,这样大胆又厚脸皮的倒是第一个。
起初的卫姬夫人是觉着她有趣,便以琴师的身份将她送去了上卿府,她原本就没安什么好心,更乐意看着上卿府自乱阵脚。
可未如卫姬夫人所料的是,这莘娇阳自进入上卿府之后,便将卫姬夫人早前辛辛苦苦在上卿府里面布了的眼线,全都逐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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