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烹茶夜谈

　　柯樵在那墙角悉悉索索摸索了半天，终于抱出一个黑乎乎的瓷罐。

　　他把瓷罐拿到门口借着天光一看，那盖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黑灰，怕有寸把厚。

　　他对着瓷罐盖子朝门外“呼”的一吹，那些灰尘像飞舞的蚊蝇一样四下逃散开去，盖子则露出了原本的青色釉面。

　　接着他打开罐盖，那罐里竟然装了大半罐柴灰！

　　只见他伸手进去扒开最上面的柴灰，然后从里面拎着脖子取出一个沾满柴灰的小瓷罐抱在怀里，拿了袖子把那些灰都拂去，露出了罐子棕色的釉面。

　　林清玄已经取水回来，并且将那铫子放在火上加柴烧着。

　　只见柯樵把那小瓷罐盖子轻轻揭去，一股清香瞬间从罐里溢了出来，沁人心脾。

　　林清玄一嗅，知是茶香，原来柯樵竟是要烹茶给他们喝。

　　“是茶啊！”

　　林清玄脱口而出，鼻间吸着茶叶特有的清香。

　　柯樵心里一阵赞许，知她见多识广，扭过头来看着她笑着说道：

　　“丫头，会烹茶不？”

　　林清玄笑道：

　　“不敢说会，倒是烹过，家母爱喝我烹的茶，不过却不知真是茶汤好还是出于家母仁慈的母爱。”

　　柯樵道：

　　“那今日你来烹茶如何？就是这里没有油，不知道你烹得出否？”（古时烹茶时要放动物油脂和盐，有些甚至还要加一些其他的烹饪调料。）

　　林清玄道：

　　“好呀！只望柯先生不要嫌弃才是。

　　不过我烹茶的方法有些不同常理，是从一本孤本偏书上学来的，在家倒演练过几次，今日就献丑一番了。

　　要是烹得不好可就白白浪费先生这上好的茶叶了。”

　　柯樵道：

　　“你尽管放心大胆的烹吧，这哪是什么上好的茶叶，不过是一些平常的山茶而已，是我闲来无事采来炙了一些解渴疾、去腥腻用的。”

　　林清玄道：

　　“虽然先生这茶是山茶，却也是世间最最上好的茶呢！”

　　柯樵笑道：

　　“丫头你又如何得知？”

　　林清玄道：

　　“这茶分三品：上品生于乱石，中品生于粒壤，下品生于肥土。

　　刚才我们一路进山，就只见在这附近的一堆乱石之上生得有五六株茶树，其余树木皆是他树、杂树，先生这茶定是采自那里。

　　因此这茶乃是上品好茶。”

　　柯樵扶须长笑，罢了说道：

　　“好个聪明伶俐、学识淹通的小丫头！”

　　不止是柯樵，就连一旁的九方等人听了林清玄一番话都是敬佩不已，她竟然连茶道也懂，真是一个奇女子！

　　说话间，那铫中发出嗡嗡声，已经开始一沸，鱼泡层出。

　　林清玄看了看道：

　　“这泡茶的水尤其重要，俗话说‘水为茶之母’，没有好水就泡不出好茶。

　　今日幸得柯先生这里既有好茶，也有好水，真是我等小辈的幸事。”

　　西野樱认真问道：

　　“那什么水才是好水呢？”

　　林清玄答道：

　　“水也是分三等的：

　　一等水出自山泉，二等水出自江河，下等水自泥井。

　　刚才我去接水，发现在储水的陶瓮上方悬着半筒竹竿，细看查看，原来是引水用的，而那竹竿从山间伸出，水源之处则是在密林深山，此水定是山泉水无疑。”

　　眼下水已二沸，铫中泉涌莲珠，正是最佳泡茶的水温，林清玄抓起一把茶叶就往水里扔，动作干净利落，潇洒空灵。

　　铫中茶舞缤纷，异常精彩。

　　少时，林清玄将铫子提起，来到众人坐等的木桌边，将每人面前的茶杯斟满，恭敬地道了一声“请用”。

　　众人第一次见到如此烹茶之法，不加盐调制茶膏，也不烹击汤花，只将水烧开，丢一把茶叶便可，真是简单粗暴。

　　不过他们哪里知道林清玄不会他们古人的烹茶手法，用的全是现代人的茶道技巧。

　　柯樵手执茶杯，热气扑面而来，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他将那茶杯送至唇边，香气不减也不增，但总是把整个人都浸在里面，无法自拔。

　　他轻轻一吸，茶汤入口，唇齿间仿佛被世间最纯净的泉水洗涤，先是涩涩的，然后一阵回甘。

　　他嘴里的这口茶，不同于以往喝过的任何茶汤，没有盐的咸涩，没有油的腻味，只如一阵清风搅动着灵魂，让人顿生“富贵等闲看，生死不萦怀”之感，一身轻松！

　　九方等人虽然身份尊贵，但是也从没喝过此类茶汤，生津止渴，回味悠长。

　　只觉得喝了一口茶，万事一身轻。

　　众人纷纷杯不离手，赞不绝口。

　　柯樵由衷赞叹道：

　　“丫头，你真是烹得一手好茶呀！我这辈子能喝到如此好茶，不啻观音之杨枝玉露，快哉！快哉！”

　　林清玄手捧茶杯，微笑不语。

　　柯樵看了看这满屋的年轻人，个个都是青年才俊，人中龙凤，不免觉得后生可畏。叹息一声说道：

　　“你们知道我为何要请你们喝茶？”

　　九方聿桀道：

　　“不知。柯先生可是有何深意？”

　　柯樵道：

　　“茶，不过两种姿态，浮，沉；饮茶人不过两种姿势，拿起，放下。人生如茶，沉时坦然，浮时淡然，拿得起也需要放得下。（此段话来自微博）”

　　众人听完皆沉默不语，都在细细品味着柯樵的这一番话，登时各自心中万念纠结，百味回肠。

　　只有屋外倦鸟归巢的叫声，响彻霄汉。

　　喝完茶汤，天色已晚，柯樵留了众人住宿，说隔壁樵夫拿了毛皮出山换米去了，女眷可以住到他家。

　　此时的西野樱早就换回了女装，女眷指的也就是她和林清玄了。

　　夜晚众人煮了吃食，柯樵还取了一块獐肉煮了一锅野味汤，山珍野味，美不胜收。

　　吃过晚饭，除了小天早早睡下，其余众人同柯樵围着火塘夜话。

　　屋外林风阵阵、月色曼迟，屋里天南海北，谈古论今。

　　柯樵不愧是李崇德推荐之人，他字字珠玑，博览古今，说了很多林清玄等人不知道的知识，讲了很多众人不懂的道理，听得众人心生敬佩，顿觉不枉此行。

　　这真是：

　　智樵笑谈平生事，

　　众子胸中气干云。

　　一杯清茶解百味，

　　彻夜长谈启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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