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人性

　　车库大门缓缓升起，透出久违的光亮。候在外面的年轻人蜂拥跑了进去。

　　双层的合金大门重新落下。仓库很大，有半个足球场的面积，四周堆积着大型的机械设备；十米高的穹顶镶嵌着十几盏巨型太阳能灯罩，有一半亮着光芒。

　　等候在里面的十多个人立刻围了上来，有男有女，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闪着兴奋与欲望的光芒。

　　郑义背着沉重的背包，忽然有些后悔。面对一群身体素质远超过自己、充满了各种欲念的年轻同类，他开始感觉到隐隐的不安和威胁。

　　“宏宇哥，找到食物了吗？”

　　“找到了一点，路上碰上几个食人魔，幸好有郑义兄弟帮忙。”宏宇把他拉到身边，笑呵呵的说，“他叫郑义，以后跟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大家好！”他微笑着打着招呼，却没几个人回应。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背着的背包上。

　　宏宇帮着大家把背包都取了下来，拿出了里面的食物。都是一些压碎的饼干和方便面，堆在了地上。

　　“你……受伤了？”一个棕发的混血小子站在身边，眼睛紧盯着他的脖子。欢乐的气氛顿时凝固，所有人的目光终于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没事，他的血是红色的，我检查过了。”宏宇把他的袖子拉了起来，露出还渗血的伤口。

　　“哈哈，没事，没事！”紧张的气氛再次缓解，一群人又围拢在一起，开始兴高采烈的分配食物。

　　郑义学着他们的样子，也盘腿坐在了木地板上。这才发觉从地板传来阵阵的暖意流遍全身，说不出的舒服。

　　“你背包里有吃的吗？”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在郑义旁边坐下，小声的问。

　　看着那双稚嫩又渴望的眼神，他笑了笑说：“不多，还有几袋方便面。”

　　解开军用背包，取出绑在最上层装食物的小包，把里面已经压碎了的方便面和几袋变形的面包都拿了出来。

　　“给你们分了吧，都压碎了。”

　　身旁的人立刻围了上来，都眼巴巴的望着他手里的食物，却没伸手去拿。

　　“给你们的，都吃吧。”他捡了其中的一袋面包，撕开了包装，把其余几包放在了地上。

　　方便面和面包立刻被一抢而空。身边的少年大口吃着面包，一边指着他的靴子问：“你是当兵的吗？军队准备什么时候来救我们？”

　　“呵呵，我不是。这衣服和靴子都是我捡来的……”他接过少年递过来的清水，一饮而尽。想了想，从怀里掏拿出手机，拨打着那个熟悉的号码。还是让人沮丧的忙音。

　　“没用的，听说北斗卫星网出故障了，所有手机都打不出去。”少年大口嚼着食物，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政府机关的待遇果然不错，哪怕一间堆放杂物的仓库也配备了自动控制的太阳能供暖系统，仓库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自动供暖，让生活在里面的老鼠和虫蚁都能够舒适的过冬。这群人误打误撞逃到这里，也算是沾了老鼠和虫蚁的光。

　　疲惫了一天，郑义把包袱枕在头下，盖着发给他的毛毯。旁边的少年絮絮叨叨的讲着他们逃命的经历，他听了一会儿，合上了眼睛就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在一片恍惚的迷雾中，他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地下走廊，一团蓝色的东西在台阶上不住的抖动。他踮起脚尖，看到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大大的眼睛凝视着他。

　　“郑义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我好痛，他们在吃我的肉……”女孩泪流满面的抽泣着。

　　一只粗壮的手从黑暗中伸了下来，抓住了她的头，青灰的手指陷入了头骨。她眼中流出血泪，在绝望中挣扎，伸着血肉模糊的手臂大喊：“救我，救我啊……”

　　他猛地睁开了眼，剧烈的喘息着。眼前是一间空旷的仓库，没有小慧，没有食人魔，没有血肉模糊晃动的手臂。

　　他擦掉满头的汗水，心脏仍在“咚咚”的狂跳。“对不起，小慧。对不起……”他把脸深深的埋入双手，喃喃自语，眼泪沾湿了手掌。

　　记得那个开朗、善良的小丫头，在他刚搬进地下室，给他抱来一床被褥、在阳光下微笑的小女孩；那个因为遗传了妈妈旧人类基因，而觉得对不起爸爸，躲在地下室的走廊里默默流泪的小姑娘。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在杀了几个人魔之后，没有回去救她？为什么……哪怕是死了，也该去看一眼的！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逃出小区的时候，内心深处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深深的悲哀和牵挂。

　　他坐了起来。已经是深夜，周围一片黑暗，大家已经进入了梦乡，只剩南边角落的一间小屋里还透着灯光。

　　翻身躺下，怎么也睡不着了。心烦意乱的站了起来，绕过熟睡的人们，走近那间亮着灯光的小屋。才走近门口，就听到了屋里有人在说话。声音不大，还能听得清楚。

　　“没错，不管他真实的身份是不是逃兵，既然加入了我们的队伍，枪就该归我们管理。你说呢，宏宇？”

　　“嗯，这个嘛……可是如果他不同意呢？”

　　“由不得他，枪已经在我们手里了。我看他枕着的包袱很沉，除了食物和衣服，说不定还有别的武器，等拿过来仔细检查一下……”

　　他没有再继续听下去，只觉得一颗心一个劲的往下沉，直到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里面的人已经转换了话题，开始议论如何拿着几把枪反攻人魔世界，再控制整个城区、重建人类世界的伟大计划。

　　悄悄退了回来。原先放在身边的手枪果然不见了。不敢再有一点迟疑，轻手轻脚的把毛毯折起，塞进了行军袋里，取出一把冲锋枪掂在手里。

　　一切准备完毕，把背包背在了身上，轻手轻脚的走到铁门旁。回头看着依然沉睡的大家，心里忽然生出无法挥去的悲哀。再见了，我的同类！

　　按下了密码按钮，大门缓缓升起。有警觉的年轻人被响声惊醒，愕然的坐直了身子。

　　他压低身子，从开启的门缝钻了出去，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巨大的场院。仓库里已经乱成一团，灯光豁然亮起，升起的大门被重新关闭。

　　郑义端着冲锋枪走出小巷，在凌冽的寒风中独自行走。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出了小巷，顺着街角向前跑去。没走了几步，闪身躲在一棵树后面。片刻后，几个觅食的食人魔从对面街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只从走路的姿势看，食人魔与人类其实很好分辨。食人魔就像这个世界的新主人，何时何地都是毫无顾忌的走在大街上；而人类却如过街的老鼠，偷偷摸摸的躲在看不见光的角落里。

　　蓝月亮被乌云遮蔽，大地如沉睡一般。黑暗中的一切是那么清晰，他躲避开任何靠近的人形生物，在黑暗的世界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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