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额头上贴着纱布,脸颊上还贴着创可贴。
他几乎是跑到她身边,仔仔细细地审视着她脸上的伤,什么都说不出来。
关晓宁也忘记了还有苏逸清在场,一下子扑到李漱白的怀里,低声哭泣起来。
而苏逸清,完全惊呆了!
“不哭不哭,没事的,啊?没事的!”李漱白紧紧抱着她,下巴蹭着她的脸颊,低声道,“好姑娘,没事,没事。”
关晓宁却只是在他的怀里摇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管是谁,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明白这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关系。在苏逸清看来,这一切,完全是梦,一个噩梦!
走廊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守在门口的邱仲时一看,是医生护士们来了。
“直升机已经停在院子里了,赶快把病人推下去。”负责的医生说道。
邱仲时听医生这么说,走在前面赶忙推开门,一眼就看见拥在一起的关晓宁和李漱白,他也完全惊呆了,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对苏逸清说:“老板,飞机来了。”
李漱白这才放开关晓宁,两个人闪在一旁,看着医护人员小心地推着沈家琛的病床往门口走。
然而,苏逸清的双眼,一直在李漱白和关晓宁的身上,他根本没有力气将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
等到沈家琛被推出病房,关晓宁首先跟了出去,李漱白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看向窗边站着的苏逸清。
蓦然间,他意识到了刚刚已经无声喷发了的火山——
他从没想过会用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场合让苏逸清知道自己和关晓宁的关系,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况,尽管他平时就很善于处理一切麻烦。
苏逸清的眼神,李漱白看得懂。
朋友,兄弟,似乎,就这样终结了。
“老苏,你,一起走吧!”他走到苏逸清身边,望着他说。
苏逸清盯着李漱白,眼神冷厉,李漱白却还是一脸平静,丝毫没有躲避苏逸清那愤怒的视线。
两个男人就这样对峙着,一个如火,一个入水。
邱仲时见苏逸清和李漱白迟迟不来,突然意识到他们可能的状况,赶忙跑回病房,果真看见两个人就那么盯着对方,似乎是在寂静中进行着决斗。他突然想起老谋子的《英雄》,原来一切的战斗,都在两个人的意识中进行,只是,这场战斗谁胜谁负,他根本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也罢,现在没有时间让他们在这里耗着了。
“李市长,老板,飞机要准备起飞了。”邱仲时提醒道。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门口的邱仲时,李漱白首先跑出了病房,苏逸清跟着走了出去。
“老板——”邱仲时刚想劝他,就被苏逸清打断了。
“闭嘴!”
“老板,这个时候,您在关大夫身边会好一点。”邱仲时说道。
苏逸清想起关晓宁,想起她开车拉着沈家琛时无助又恐惧的哭泣,想起她胳膊上渗出的鲜血,想起她的伤,多年来将她放在首位的积习再度爆发,完全淹没了刚刚对李漱白的愤怒。他看了邱仲时一眼,他明白邱仲时的意思,便快步走向停着飞机的院子。
王司令跟李漱白打电话说派来了市军区最好的飞行员来执行这次的任务,可毕竟是直升飞机,并不能搭载太多人。因为关晓宁自己是医生,她便拿着沈家琛在402医院做治疗和检查的结果担当本次行程的护送医生,李漱白和苏逸清同事陪同。而邱仲时根本没有位置上飞机,只得乘坐苏逸清的专车往省城的方向赶。
夜色,即将降临,直升机闪着信号灯,缓缓离开地面。
飞机上,关晓宁时刻观察着沈家琛的状况,丝毫没有意识到身边两个男人无声的战斗。谁都不说一个字,只有等待沈家琛可以有好消息。
同时,在沈家,沈主任坐立不安,不停地在地上走来走去,看什么都不顺眼,把两个保姆训斥的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谢玉华见他这样,劝道:“你呀,能不能好好坐着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都是你,平时什么都不管,一个家里一点规矩都没有。”沈主任道。
“好了好了,都是我们的错,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谢玉华拉着丈夫坐在沙发上,对一个姓刘的保姆说,“小刘,你去把前几天刚送来的西洋参取出来,煮上一壶参茶,赶紧的。”
保姆便赶忙去取人参了,另一名保姆陈姐则在厨房准备烧水。
“以后等漱白结婚了,圆圆可就要搬走了,要是家琛也不在家,家里就咱们两个。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慢慢习惯吧!”谢玉华道。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心,就是不安生。”沈主任说道。
“你啊,就是觉得人少不舒服。没事的啊,等会喝杯参茶压压惊。”谢玉华道。
另一方面,护送沈家琛前往军区总院的飞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脑外科刘主任已经到了医院,派了几名医护人员专门在住院部楼顶等候飞机降落。沈家琛被以最快的速度送进手术室,关晓宁和李漱白、苏逸清三人一步快步跟随。
见到了刘主任,关晓宁将402医院的报告单交给他,并将沈家琛昏迷以来发生的种种都告诉了他。
手术室里,医生们正在对沈家琛的头部和脊椎做着精密的扫描,并将实时的扫描结果同步传送到会诊现场。
关晓宁、苏逸清和李漱白三人坐在走廊里等着医生们的消息,两个男人却始终一言不发。处在焦虑中的关晓宁,根本没有精力去顾及那两个人的反应,一心都在沈家琛的身上。
苏逸清紧紧攥着双手,他恨不得冲上去将李漱白暴揍一顿,可是,一回头就瞥见关晓宁那紧张担忧的眼神,心里的愤恨只得压下去。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松开双手,走到关晓宁身边,道:“宁宁,放心,他们很快就可以救家琛了。”
“哥,他会没事的,对不对?”关晓宁还是很习惯地紧紧抓着苏逸清的手,盯着他的双眼,寻找着答案。
每个人都有积习,有时候积习会有不好的结果,有时候却相反。
此时,苏逸清对关晓宁在十几年和自己的共同生活中形成的这种依赖相当满意,他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害怕,她害怕的时候需要什么。而这些,是李漱白根本无从知晓的。
苏逸清温柔地将她耳畔凌乱的头发勾到耳后,道:“一定的,一定会没事的,你什么都不要再想了,乖!”说完,他极其亲昵地抱了她一下,同时扫了李漱白一眼。
李漱白很清楚苏逸清的意思,他知道苏逸清在怨恨他,此时家琛命悬一线,他也不愿与苏逸清在这里斗气。只要家琛平安度过这一关,他一定会好好和苏逸清谈一次,认真谈一次。
关晓宁只是点头,这么多年,似乎唯有苏逸清让她觉得可以信任,可以依赖——不对,她,她还有——
猛然间,她转身看向一旁坐着的李漱白,看见他的视线一直停在手术室的方向,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她。
她的心,又酸又痛。
终于,医生办公室的门开了,刘主任走了出来,门外坐着的三人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我们已经确定了手术方案,马上准备手术,请家属,哦,李市长,沈主任是不是还不知道?”刘主任问李漱白。
“嗯,我还没跟他说。”李漱白道,“需要家属签字吗?我可以吗?”
刘主任看看李漱白,道:“你签吧。我先跟你们把手术方案说一下,你们放心,我会尽全力去做这个手术。”
“谢谢您!”苏逸清道。
“手术,是不是要开颅?现在不是可以做微创手术吗?”关晓宁问。
她毕竟不是专供脑外科的,对于这方面的具体槽作并不是十分熟悉。
“是的,手术不需要开颅,先用一个钻头钻开颅骨,将机器手臂送进去,通过槽作机器手臂就可以了。我们称之为手臂,只是一个直径不超过5毫米的槽纵杆,上面有个微型探头,可以将大脑里的情况显示到屏幕上,我们看着屏幕进行手术。在这个钻孔的过程中,会出现颅压的突然变化,颅压的变化会影响到大脑中血液的流动,从而对全身的血流产生影响,我们会尽量减少这方面的影响。将机器手臂送进去之后,找到颅内积血,将那些已经积累的血块吸出来,然后将周围破裂的血管焊接。等到我们将所有的出血点都焊接完毕,手术就可以结束了。因为是大脑的手术,可能会对神经系统造成损伤,我们只能尽量避免这些。在手术过程中,会有专门的医生负责跟踪病人的神经反应状况,确保将一切意外损伤减到最低,你们可以放心。”刘主任详细地解释了手术的过程。
“哦,还有,刚刚检查过了,病人的脊椎并没有受到任何的损伤。”刘主任补充道。
李漱白点头,道:“好,我明白了,谢谢您,拜托您了,刘主任!”
刘主任握住李漱白的手,道:“你放心,我会全力救家琛的。”说完,就领着参与手术的医生们走向手术室,李漱白则拿着手术同意书签字。
看着医生们离去,关晓宁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
家琛有救了,家琛有救了!
苏逸清看着她脸上露出的浅浅的笑容,终于松了口气,扶着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我打电话让人送点吃的过来?你先吃点东西,好不好?”苏逸清对她说。
关晓宁摇头道:“我不饿,大哥,要不你回家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
“傻瓜,我怎么放心把你扔在这里?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苏逸清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道。
签完手术同意书的李漱白,听见苏逸清跟关晓宁这么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你没跟沈主任和谢老师说,是不是?”关晓宁抬头看见李漱白,立刻起身走过去。
“等家琛手术完了再说吧,他们都身体不好,而且,江城距离这里也有好几个小时。”李漱白说完,呼出一口气,坐在长椅上。
关晓宁坐在他身边,定定地望着他。
“我跟家琛说了。”她低声道。
“你,说了,什么?”李漱白问。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搞清楚关晓宁和沈家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沈家琛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关晓宁看着他,泪眼朦胧。
“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他的神情凝重,“从今天开始,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一起面对。”
泪珠从她的脸上滚了下去,她只是低着脑袋点头。
李漱白心疼不已,手指轻轻滑过她脸上贴着纱布的地方,道:“你这家伙。”
苏逸清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站起身,大步离去,一直走向电梯口。
可是,走到电梯口,他停下脚步向关晓宁和李漱白的方向看去,他们两个依旧保持着相互注视的状态。苏逸清紧闭双眼,按下电梯下行键,等电梯到达,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进去。
他知道他应该守在关晓宁身边,一如过去每一次她无助害怕的时候。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才会让她感到安全,只有自己才是她信赖依靠的人,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在他毫无意识的时候,她的心里有了另一个男人,而且,她爱那个人。
夜色深深,抬头仰望天空,繁星点缀着漆黑的夜空,城市的星空从来都是没有多少星辰的,而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孤独。这深刻的孤独,吞噬着他的心灵,让他不能呼吸。
关晓宁不再流泪,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李漱白。
他深深叹息一声,拥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家琛竟然是为了救她而发生了意外!
如果当时滚下来的时候不是家琛撞上那块石头,那么,此时躺在手术室里的就是她!
如果不是家琛,他就很有可能会失去她,失去自己刚刚才得到的爱情。
“对不起,我应该守在你身边的,对不起,丫头。”他喃喃道。
关晓宁摇头,道:“别说什么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家琛,是我对不起他!”一想到家琛那紧闭的双眼,她的心就如同被什么钻着,好疼,疼的受不了。
泪水再度滚了下来,她在他怀里低声抽泣。
“家琛要是醒不过来怎么办?他那么善良,不应该遇上这种事的——”她哭泣道。
“你要相信医生,他们一定会让家琛醒来的,然后家琛又会像过去一样了,一样那么可爱——”李漱白不禁鼻头一酸。
事实上,他的内心也充满了担忧,他害怕家琛有什么不测,他害怕家琛醒来以后手术会有什么后遗症,他害怕——
如果那样的话,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沈家璐,怎么对得起沈家?
“好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手术还要很久呢!你和逸清出去吃饭休息吧,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好好回家休息去吧,别让我再心疼了,好吗?”他亲了下她的额头,道。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苏逸清在这里,赶忙向对面看去,却是空无一人。
原来,苏逸清已经走了。
他一定是不想看见我和关晓宁在一起吧!
李漱白心想。
“我哥他怎么不在?是不是去上厕所了?”关晓宁道。
李漱白怎么忍心将苏逸清离开的真相告诉她?便说:“可能是去给你买饭了吧!”
关晓宁不会追究李漱白说的是不是实情,可是,苏逸清今天陪着她在医院等了那么久,又陪着他赶回洛城,一定是累了吧!
掏出手机,给苏逸清打了过去。
毕竟是假期,到了晚上,医院的院子里人烟稀少,即便偶尔有人走过来,也不会在意坐在黑暗中的那个男人此刻是否在伤心。
手机的音乐声,回荡在寂静的黑暗中,苏逸清不愿接听,不管是谁打来的,他都不愿接。他,好想静一静。
“怎么没接电话?”关晓宁自言自语道。
李漱白将她的手机合上,递给她,道:“别找他了,该回来的时候,他会回来的。”
也许是因为太过了解彼此,也许是因为爱着同一个人,此时的李漱白,竟然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和苏逸清心意相通。可惜,他们很难再像过去一样敞开心扉、无所顾忌的相处了。
手术室里,医生们正在将沈家琛从死神的手中一点点拉回,而时间,也在手术室外面人们的焦急等待中一点点流逝。
而苏逸清,自从那时候离开后,一直都没有回来,只留下关晓宁和李漱白在那里守着沈家琛。
直到八点钟,邱仲时提了两个餐盒来到关晓宁和李漱白面前。
“李市长、关大夫,苏总有点急事要去处理,让我给你们送了点吃的过来。”邱仲时道,“你们去旁边的办公室吃吧!饭菜还都热着呢!”
李漱白起身结果餐盒,道:“你跟逸清说一声,让他忙自己的事,这边有我在,叫他不用担心。”
“好的,我一定将您的话转告苏总。”邱仲时道。
“逸清哥他还好吗?他吃饭了没?”关晓宁问邱仲时,“你盯着他吃点东西,他老是不好好吃饭,胃不好。”
“嗯,我会告诉他的。”邱仲时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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