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蔷薇抬起眼,扯着嘴角笑了笑,说:“父亲,我能嫁进苏家,成为您的儿媳妇,这是我莫大的福气,我要谢谢您,同意我嫁进来。”
她说完,自托盘上又端起茶盏,依然双手捧着递过去,“父亲,请用茶。”
苏苼白着意打量了她一眼,这才和蔼可亲的笑了笑,伸手接过茶盏,喝过一口,才说:“蔷薇,今日匆忙,没有给你备礼,明日父亲再补送你一份。”
他乏力的挥挥手,说:“起来吧。”
沈蔷薇原本小腿的伤还有好,此时跪了太久,竟就起不来身。苏苼白起了身,拍了拍衣袖,说:“我累了,这就散了吧。”
随着苏苼白阔步走后,一家子人也陆续走了出去。沈蔷薇这才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回头时,就见厅内人烟尽散,只余下孤灯一盏,和她单薄的影子。
拖着步子走出去,等在门外的刘妈见她这副样子,忙就将大衣披在她身上,安静无声的抹着泪。
沈蔷薇从头至尾都是沉默的,直到回了正房的院子,因着“七少奶奶”进门,小楼自然有了新的主人,丫鬟引了她去偏房,一路走过,都是一派喜色。
偏房内是一色的旧式装修,卧室是新房的布置,原本就是为沈蔷薇准备的,只是一直空着,乍一进去,很是冷清。
丫鬟开了灯,就见室内皆是中式的家具,刘妈扶着沈蔷薇坐到了床上,床边搭着水红绫的帐子,绯色的纱幔薄如蝉翼一般,荡在床边,轻飘飘的。
沈蔷薇换过衣服,就躺在了床上,说:“嬷嬷,你也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刘妈知道小姐受了委屈,此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拿了热毛巾敷在她的膝盖上,说:“这毛巾等凉了就赶紧拿下来。”
沈蔷薇就倦倦的合上眼,恩了一声。隐约感觉困意袭上来,倒像是极为疲倦,朦胧之中就要睡过去,却听见卧室的门被推开。
她不想睁开眼,只轻声说:“嬷嬷帮我把毛巾拿出来吧,我困得厉害。”
等了半天没有回音,只感觉到被子被掀开,那温热的毛巾被拿下去。她不由就动了动,却听见一声,“既然还没有学会站立,就不要想着往前走。”
沈蔷薇当即睁开眼,就见苏徽意坐在了床边,正垂眼看着她膝盖上的青痕。屋内没有开灯,只是镂花的窗子透进些许光亮。
沈蔷薇没想到他会过来,此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就沉默下来。
苏徽意开了床头小灯,一双寒涔涔的眸子在她脸上慢悠悠转了一圈,问:“你不在医院养伤,跑回来做什么?”
沈蔷薇垂下眼,闷声说:“我不想待在医院。”
苏徽意见她脸上有被烫伤的红印,就说:“巴巴的赶回来,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满意了?”
沈蔷薇不在意的点点头,“结果还是挺满意的。”
耳畔是夜风潇潇,那盏浅紫色的小灯将水红的帷幔染上一层潋滟的流光,帐子顶绣着“麒麟送子”图,两边则是“富贵花开”的纹样,密密匝匝的花团锦簇。
沈蔷薇身上穿着宽大的睡袍,长长的直盖过脚踝。她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只是身形瘦弱,无端的让人看着怜惜。
那一张清透白皙的脸上,布着点点红痕,被流光一衬,艳若桃李。苏徽意伸手抚上她的面颊,问:“疼么?”
明明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沈蔷薇红了眼睛。她摇了摇头,偏要回答,“不疼。”
苏徽意自口袋里掏出烫伤膏,打开盖子,用食指抹了些,轻轻擦在她的脸上。他的手上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茧子,这样摩挲着她的面颊,带起微微的痒意,她也不知怎的就抬起眼,与他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好似时间都静止了,眼前只有苏徽意的脸,被光线勾勒出美好弧度,那双眼睛黑如点漆,这样看着,竟就熠熠闪着光。
沈蔷薇把心一横,鬼使神差的就凑了过去。犹豫也不过一瞬,她的唇就贴上了他的唇。
感受到他的气息灼热的覆上来,让她很是憋闷,又不想挣脱。身上如同触了电,被这一吻惊起所有感觉。
苏徽意浅浅勾起唇角,就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夜色逐渐浓郁,镂花的窗棂透进一缕淡青色,又好似薄霜铺了一地,只是浅浅的泛着白瓷的光。
沈蔷薇忽而推开了他,将脸撇开,说:“七少回去休息吧,少奶奶还再等着你。”
苏徽意静默的看了她片刻,才起身解开了领口的扣子,淡淡说:“你的那些小心思,我心里都清楚。只是有的时候想想,觉得挺没意思的。你休息吧,我走了。”
沈蔷薇看着他阔步走出去,忽而悲哀的发现,原来自己还是爱着他的。爱?这个字眼自脑海里闪过,竟就让她浑身都颤抖起来。
耳畔是他越走越远的脚步声,她赤着脚下了床,透过窗棂去看,就见他往小楼走去,颀长的身影在墨色的光晕下,变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抱膝坐在了地上,将身体蜷缩在墙角,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带给自己一丝慰藉。
那风呼啦啦的,她默默听了片刻,起身走回去,伏在了床上,合上眼又睁开,这样反复了几次,像是忽而厌倦了,轻轻的叹一声,可这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直到了天亮,刘妈便带着一众丫鬟过来伺候,沈蔷薇一早就醒了,由着丫鬟忙活了近一个小时,她因着昨晚没有睡好,所以精神极差。
拿着个象牙梳坐在妆台前随意梳了梳头发,说:“七少和少奶奶起来了么?”
云清站在妆台的一侧,闻言就答,“还没有。”
沈蔷薇蓦地把梳子摔在了地上,一屋子丫鬟见状,都屏息以待。她自镜子里随意望了一眼,就打开抽屉,自里面拿出一个铜胎鎏金掐丝珐琅首饰盒。
她自袖口拿出个精致小巧的钥匙,拧了几下,再轻轻按开机括,盒子“啪”的一下就弹开了。沈蔷薇将首饰盒对着自己的方向,倒像是不想让人看见里面有什么一样。
云清离她最近,不过晃眼一瞧,就见里面摆着些钻石首饰,而下面有一个钻石胸针,上面密密匝匝的金刚钻,也不过才看了一眼,就见沈蔷薇自里面拿出了一对翡翠耳环。
又是“啪”的一声,她合上盖子,对着镜子兀自带着耳坠子,那耳坠子是满阳绿的翡翠,端的是质地饱满通透。
沈蔷薇带好后,对着镜子照了照,才说:“给我挑一件素净的旗袍。”
云清答应了一声,沈蔷薇透过镜子去看,就见她拿了件素白的双圆襟旗袍,领口及袖口都细细纹了花样,下摆绣着折枝梅花,素雅中又透出一点端庄来。
沈蔷薇很喜欢,因旗袍收了腰,穿上后很是合宜好看,惹得屋子里的丫鬟们齐齐赞叹。
这边沈蔷薇正照着镜子,就听院子里的婆子张妈过来请人,她站在门口,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偏要装出老妈子的款来,说:“姨奶奶,七少和少奶奶请您去吃早饭。”
沈蔷薇恩了一声,穿好大衣,就带着刘妈和云清出了偏房。原本依着苏家的规矩,都是要去正厅的餐厅里用饭的,但自二公子成家后,常常不去吃饭,慢慢的几个公子爷也都不往餐厅去,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吃。
张妈引了沈蔷薇进去,就见苏徽意和方语嫣正在吃早饭,沈蔷薇客气的同他们打过招呼,就坐下吃饭。
她没什么胃口,只是做了一早上的戏,不免身心俱疲,以至于这一餐吃的极其敷衍。
方语嫣倒是笑意盈盈,偶尔看向苏徽意,竟就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苏徽意全程一言不发,吃过早饭,就接过侍从手中的军氅,阔步走了出去。
方语嫣忙就起了身去送,沈蔷薇慢悠悠跟在后面,就见苏徽意已经走出了院子,转顾方语嫣,她自然脸色极差,一双白皙柔嫩的手使劲扯着帕子。
沈蔷薇见她今日穿着身绯红对襟旗袍,颈间带着一条黄金的项链,蓝钻石的坠子好似水滴一般,饱满的都要溢出水来。
那方语嫣见状,就笑了笑,说:“姐姐在看我这条项链?”
沈蔷薇明知道她要炫耀,还是做出夸赞的神情来,说:“少奶奶这条项链真是漂亮。”
“是七少送给我的。”方语嫣一面得意,一面将坠子拿起来,摩挲在指尖,说:“这蓝钻石原也不算多稀罕,咱们国内的女人偏爱翡翠、宝石。七少知道我不喜欢这些俗里俗气的东西,特意托了人自美国给我带过来的。”
她抑制不住得意的笑笑,“全金陵只此一个,独一无二。”
沈蔷薇不由就羡慕的说:“七少待少奶奶真好。”
方语嫣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愈发的猜不透这人的心思。她想着昨晚的新婚夜,原本该是良辰美景,可苏徽意竟睡在了会客厅里面,连卧室的门都没有进。
她咬了咬牙,转顾沈蔷薇,见她低眉顺眼的站在旁边,当真是一副谦卑恭顺。
沈蔷薇说:“少奶奶,我昨儿晚上着了凉,现在头还晕着,就先回去了。”
说罢,依着旧礼福了福身子,方语嫣也不耐烦敷衍她,就挥了挥手中帕子。
抬眼去看,见窗外又下起了大雪,镂花玻璃窗上结出了霜花,放眼望一望,只觉得头顶阴云密布,这样寻常无趣的日子,倒让她连盼头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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