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雨晴喜欢看各种古装剧:武侠片里经常会有大侠手一招,“小二,来一壶好酒再来二斤牛肉。”隔壁桌小姐一被调戏,定有少侠出手相救,然后就成了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宫斗剧里,御厨房进贡的那些各式佳肴里面往往都有无色无味但轻者堕胎,重者要命的毒药;而夺嫡大戏里,上位者一句话便是尸横遍野,视人命如草芥。
在这个世界府一醒来,就面对的是大妞和三儿被烟熏黑了的小脸,而背景是被灭村了的朱家村。
陈亦卿也是战战兢兢在这里过了快一年才发觉,像他这样的普通老百姓,既见不到达官贵人,也见不到江湖侠客,老老实实的过日子,项上人头还是自己的。
别说无色无味的毒药了,连味精都没有的时代,人们吃的都是散养鸡,无农药青菜,健康得不得了。至于牛肉,朝廷为了保证足够的耕牛,限购!除非是老得干不了活的牛,否则不允许宰杀,哪位无正当职业的大侠能啃动两斤老牛肉?也未必能买得起。
像浔阳这样的地方,不是波谲诡异的京城,也不是屡被侵扰的边疆,老百姓一向是安稳太平惯了的。偷鸡摸狗都不是常见的事情,来了这么久一次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机会都没有。
而玉桥巷今年最大的传说无非是张常胜受了伤,连玉桥巷的 “狗仔队头目”卖醋的白老太太都摇头不知是因何而起又伤至怎样。
若说起初因自己的心机深沉,陈亦卿念着云深大师说的“一心为善”对张家常怀歉意。不过这几个月里凡接到了张家的活一概是细细的做了,也送上许多“赠品”,陈亦卿渐渐的并不把张家与别家区别看待了。再给别家的绣活涨价时,张家只是涨了少少,在他看来,已经是表达了对一开始利用张家母子的最大歉意了。
就像赵员外家三姨太着人送料子和图样来时,陈亦卿悠悠然的指着里屋,“玲珑和念恩连日来辛苦,竟病了。唉,如今往年下去,咱们这富庶南乡,虽不下雪,可这天气愈发湿冷,万一用了不好的炭火,再熏了眼睛怎么办,不如姑娘还是把这料子拿回去吧……”
听他这么说,三姨太的丫头差点急哭了,她家主子脾气可是不好的。本来三姨太倒也不是非让这两位姑娘给她做衣裳,只是四姨太前日穿了一件曲裾出自念恩之手,在她面前晃来晃去,鹅黄配天青娇嫩得如二八少女,她就也非要这家做的衣服不可了。送来的图样和物料,是要把她那腰带给缀满金玉配饰压四姨太一头。
最后那小丫头千恩万谢的说她家主子那里钱不是问题,陈亦卿还是“勉勉强强”多收了五十文赏钱才接下她的料子。
“你们呀,手工是很好的,生意就不懂了。小吃店和成衣是不一样的,最明显的不一样在哪里?”陈亦卿一边裹着被子悠闲得吃着绿豆糕,一边考着面前辛勤做绣活的两位姑娘。
“阿嚏!”见二位姑娘答不上来,正欲揭晓答案的陈亦卿又打了个喷嚏出来。玲珑今日已经按着他灌了两碗苦得不行的中药了,还好玲珑现在的注意力都被他的生意经给吸引了。他揩揩鼻子裹紧被子,意兴阑珊地卖着关子。
“自然是客户群不同!”陈亦卿眼珠一转道:“去我们铺子里吃饭的都是做工的,他们比的是物美价廉,我们薄利多销才能吸引顾客。而现在你们做衣服的对象不同了,不再是这竹枝里的贫民了,是那些富贵闲人夫人小姐们,他们比的是什么?比的就是谁更有钱!”
这一病倒是让陈亦卿看到个从古至今都没变过的赚钱行业--医馆,确实是穷人没有权利生病的,这一碗碗汤药灌下去,还没见感冒好了多少,钱到使出去不少。电视里穷人看不起病,风雪交加的夜里哭喊着“给我娘点药吧!”这样的情节或许真不是骗人的。
陈亦卿此刻裹着被子坐在屋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想着如何把这药钱给赚回来,可那齐生堂的齐老头,看起来就是个吝啬的赚他点钱一看就是极难的,他那把年纪也没有个娇妻美妾需要穿金戴银的。最好再收购个药铺回来,专囤名贵药材……
“不行了,看来我们得搬搬家,以后跟那些个有钱人做邻居,多赚他们些不义之财。”踌躇满志挥挥拳下定决心的陈亦卿,又是一声声的喷嚏喷得眼泪都下来了。
“你要搬家?”刚收铺回来的王启顺听到陈亦卿说搬家之类的话,面色沉了下来。“莫非公子有什么好去处了?竟看不上我们这个小院了?”
陈亦卿经常说自己的第一步目标是赚够钱,给自己、玲珑还有小轩、小祥一个家,却不想不过半年的相处,王启顺这个多情大叔已在心中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已习惯唤他“亦卿”的顺叔,此刻竟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客气。
玲珑慌忙起身,“公子你还烧着呢吧,我再去给你看看药熬得怎么样了。”
“我就是说说而已,”陈亦卿挠着头,“再说我现在哪里有钱去跟那些富贵人家做邻居。”其实若是真有足够的能力,陈亦卿还是想真真正正的在浔阳扎下根,能够有更好的条件的,甚至他都想好了要为自己将来的宅子好好画个水电暖图纸,再整个现代厨卫了。
对于王启顺,他甚是感激,也有愧对,却不承想,原本对他的来历和过往心存疑虑的王启顺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不但是打消了对他的猜测,甚至还真想把女儿的下半辈子交给他了。至少孤孤单单的和女儿相依为命的日子,因着有了这几个年轻人,而渐渐热闹起来,他发自内心想和陈亦卿成为一家人。
“我知道以你的机智,迟早会有出息的,”王启顺垂下头笑笑,晦暗的眸子里竟像是起了雾气,透着无奈,“等你有出息了,就真的不属于这里啦!”王启顺摆摆手,在念恩的搀扶下慢慢回屋了。念恩每长高一分,他就矮去一点。念恩姣好的面容每多一丝红晕,他的脸上就新添一条皱纹。
父女俩的背影让陈亦卿看的有些心酸,却终究不想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他害怕再为感情牵绊,害怕再被亲情拖垮。反之,亦害怕如果有一天朱家村的事情还会再次把自己牵涉进去,那时候会带累这对无私信任他的父女。
陈亦卿张张嘴,那句“随我们一道走”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等来的却是玲珑手里冒着热气的碗,和女孩儿泛着精光的眼神。
玲珑也很奇怪,这次不需要她出手,陈亦卿竟乖乖干了这碗汤药,甚至没喊苦。因为他说不出,亦不知该如何说的苦,只能在自己的内心慢慢消化,如果可以他希望所有说不出、记不清的过往都随这黑糊糊的药一起吞落就可以不再提起,不再想起。
昏昏沉沉一直病到冬月过了十五,至古月寺拜了佛之后回来才渐渐舒坦些,念恩还说这是寺里灵的缘故,陈亦卿想笑她迷信,可想自己不也是往古月寺跑得勤得很,就不五十步笑百步了。
平日里要求其他几个人锻炼身体,自己却因腿脚问题只锻炼了上肢力量,免疫力并不见好,陈亦卿抚着紧实的小腹决定要给这个小身板增点肌了。
最初对于自己成了一个瘸腿少年,陈亦卿始终无法接受,不过现在已经可以淡定的对着这副躯体沐浴了。有时想想,若真是托生成某王妃小主的,在波谲云诡的后宫,自己这点小心思未必能活过两集!像现在这样做点小生意比跟那些权贵打交道倒是轻松自在许多。
现在的生活倒也不错,特别是生日这天,竟能收到张家的礼物,很是惊喜。
其实玲珑一直记得徐家宝的生日是在春日,具体哪一天倒是想不起来了,毕竟闭塞的朱家村并不太兴过生日一说。也是说起来自己和念恩姐的生日只差了三日,陈亦卿就张罗着给她们热热闹闹的过了生日,还互赠了礼物,才发觉原来生日也可以像过节一样重要。
陈亦卿说自己的生日是冬月十九,那便是吧,玲珑只当他记忆混乱了,或许这也是他昭示告别过去有意而为之吧。
不过是念恩跟李婶儿闲话家常时说起,还好陈亦卿的风寒好了,能在他生日这天热热闹闹哄他喝杯酒。
“呦,这男孩子二八倒也真是值得做个生日的!”坐在院子里边磕着瓜子边看玲珑绣花样子的李婶儿也真把陈亦卿生辰当回事了。
十一月十九这天领了张夫人的命送来一尊巴掌大的玉观音。在张家这样的物什本是上不得台面的,都是收了礼就存起来了。张夫人让李婶儿去库里挑一件礼物的时候,李婶儿选定了这个出来,张夫人还嫌小气。
倒是李婶儿说的在理,“小家小户的孩子,夫人送的礼过于贵重倒是折了他去。这陈公子平日里倒是虔诚,上古月寺也勤,送个观音象,这寓意他定是欢喜的。”
虽不是名贵玉种,但是满院的孩子看到这尊玉菩萨都惊呆了,小轩抢着想看,还被玲珑打了手掌。
本来住惯了的小院并不觉得什么,忽然得了这么一个物件,捧在手心里收起来也不是,摆上也不像,倒显得这小院无比逼仄破旧了。最后还是用红布好好的包起来收进了箱子。
每个月陈亦卿都会好好的盘点一月收入,将除去花销外的纯利根据各人的表现发放工资。王启顺会多得个房租,不过他也经常辞来辞去的,说是自己吃药已经花了不少钱了,倒不好意思领受,陈亦卿只能付比市价更低的房租象征一下。
而小祥常说花不了钱,都把钱给陈亦卿存着。陈亦卿自己更是不花钱,不知不觉和小祥两人的钱加起来已经算是慢慢压住了箱底了。有纹银也有铜钱,陈亦卿常常睡不着就拿着张常胜给他的第一两银子握在手里,看着这些似乎敲门声也不那么可怕了。
可他对金钱的渴望也渐渐变成了偏执,再忙家里也必须留一个人,他的“百宝箱”总是在不大的房间藏来藏去,而自己总是一睁眼就害怕 “一觉回到解放前”。
“或许真的应该搬家”渐渐地他看着小院的泥墙木门都觉得不结实,有时又觉得这样的房子才会让贼人觉得无好处可捞,兴许会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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