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灯如豆,高珏高珩兄弟俩,又是伤又是累,早睡得人事不知,蕊娘一直在照顾他俩,也是忙了一晚上,这会坐在桌边,手撑着额头,盹了过去。
李敏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替高珩把被子盖盖好,又拿起搁在一边的棉袍,替蕊娘披上,看看再无需要操心之事,两根手指微微用力捏熄油灯,出了门,轻轻带上房门。
黄巍带着胡凯大熊守在门口,脸色都不大好看,李敏做了个手势,示意胡凯大熊值夜,黄巍跟她走。
李敏带着黄巍回到自己屋里,点燃油灯,开门见山道:“这儿就交给你了。”
黄巍看着李敏不停忙碌——长剑挂上腰间,匕首插进靴筒里,忍了又忍,终是不赞同道:“李百户,你何必去得罪武峰?”
李敏抬手指指窗外,远处还有火光未曾熄灭:“若不是他做的太过,我也不愿和他撕破脸。”
就在方才营地里乱着给高氏兄弟治伤的时候,武峰带着飞龙禁卫,悄悄把还关押着的俘虏——包括牛大眼——都堵上了嘴,活活烧死。
等到李敏他们见到冲天火光赶过去时,那儿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李敏不是圣母白莲花,同情心也不泛滥,可作为一个现代人,心中始终有对生命的尊重和敬畏,她知道这些人最后都是死路一条,却不代表她能接受他们被虐杀。
想到方才的惨状,见识过沙场厮杀的黄巍心中也是一阵翻滚,武峰这人实在是睚眦必报,太过心狠手辣,可黄巍还是认为李敏没必要为了一帮叛贼得罪武峰,更何况这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他摇摇头,开口劝道:“以牛大眼所犯之罪,判个满门抄斩也不为过,你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再者说,二位殿下都受了伤,陛下定会大发雷霆,若是武峰在陛下那儿告你与叛贼勾结,怕是谁也护不住你。”
李敏淡淡道:“我答应了牛大眼。”
牛大眼在众人面前将家人托付给她李敏,等于是打了武峰的脸,若李敏不出手,依照武峰的性子,怕是这一家子也不能善终,人无信不立,她既答应下来,若是护不住这家人,今后如何在弟兄们面前立足。
见黄巍还想开口再劝,李敏抬手阻止,道:“放心吧,武峰不会把这事告到陛下那儿,最多心里多记我一笔账而已。”
若是武峰要去皇帝那儿栽赃,李敏也不介意把他的老底兜个底朝天,毕竟实打实勾结外贼的可都是飞龙禁卫。
黄巍脑子稍微一转,便也明白了过来,武峰既然打算在皇帝面前遮掩自己失职之事,必然要堵住李敏的嘴,那就不会在明面上和李敏过不去,只是皇帝对武峰信任有加,只怕还有后手,李敏免不了要吃暗亏。
他欲言又止,李敏似乎知道他想说些什么,微微一笑:“我心里有数。”
算了,反正这小子命好,一帮贵胄子弟都对他死心塌地,更有二位殿下加持,也无需他操心。
黄巍叹口气,建议道:“多带两个人吧,万一有了冲突……”
李敏笑笑:“不用,回头叫几个弟兄把我送回临海府即可,黄百户,剩下的事情都要辛苦你了,我会在过年之前赶回来。”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临海府就热闹起来,爆竹零零星星响了一夜,这时候重又噼噼啪啪连成了一片,百姓们兴兴头头爬起来放鞭炮煮糖水。
小孩子最是高兴,穿上昨夜就放在枕边的新衣,叫上小伙伴,顾不上吃饭便忙着各家各户去串门要果子。
“哎哟,”二妞一边跑一边扭头和隔壁栓子说话,没留神一头撞上了对面来人,摔了个屁股蹲儿,胳膊肘那儿给蹭破了个小洞。
大红的袄子刚上身,家里穷,二妞平日里都穿姐姐哥哥们的旧衣服,一年只过年的时候才能穿件新的,她心疼衣服,眼里立刻汪起了眼泪,不过爹娘千叮万嘱新年头月的不作兴掉眼泪,才硬是忍着不流下来。
她抬头狠狠瞪一眼对面的人,眼珠子却差点收不回来,这大哥哥,长得可真好看,原以为知府大人的公子便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了,没想到还有这等神仙模样的哥哥。
只不过神仙哥哥高珩同学的脸色不大好,本就是满头心思,又被这样狠狠一撞,一双星眸冷冷斜睇过去,看着地上坐着的干瘦小丫头,眼神如同看一堆垃圾一般。
二妞一颗萝莉心刚开始冒泡泡便给冻碎了,这一眼的伤害可比红袄子破了个洞大的多,也顾不上爹娘的嘱咐,哇一声嚎啕起来。
“哭什么?!”高珩一句训斥脱口而出,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撞了他不立刻下跪请罪,反而嚎啕大哭的。
二妞吓得愣了愣,抽噎了两下,哭得更大声了。
周围行人虽没有几个,可都对高珩侧目而视,虽然碍于高珩的气势没人敢上来理论,可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欺负小孩子真没出息”……
高珩石化了,站在二妞面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见小丫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放低嗓门:“别哭了,我又没怪罪你。”
“哇……”
高珩无语问苍天,叹口气,认命的蹲下劝道:“别哭了,不就摔了个跟斗么?穿这么厚也摔不疼。”
一旁的栓子年纪更大一点,人也灵巧一些,他觉着高珩行事和别的公子不一样,镇里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压根不会和他们说话,若是冲撞了他们,不挨顿打就是好的了,可见这位公子说话虽不讨喜,心地倒是好的。
栓子便壮起胆子说道:“二,二妞的衣服破了个洞。”
说着还把二妞胳膊拎了起来,展示了一下那个指头大小的洞眼。
高珩皱着眉,就这粗布,宫里最下等的宫女都不穿,有什么好哭的。
“别哭了,我给你银子,重新买一件好的。”
效果立竿见影,神仙哥哥给重新买衣服!二妞哭声顿时小了许多,抹抹眼泪,圆溜溜的眼睛期待的看着高珩。
高珩习惯性去取腰间荷包,打算摸一个小银锭,谁知早晨出来的急,荷包没带……
眼看着二妞嘴巴又开始慢慢扁啊扁,高珩头大如斗,忽然听到远处马蹄嘚嘚迅速靠近,他心中一动,立刻抬头看去,一人一马迅疾无伦的飞驰过长街,来人骑术极佳,转瞬便到了他面前,马是名种胭脂醉,人是他的队长大人李敏,风尘仆仆,却是面带笑容,显得心情极好。
李敏跳下马,视线在高珩和小哭包身上转了转,挑眉笑道:“大年初一,在这欺负小孩玩?”
高珩猛地站起,不防蹲的时间长了,又兼之前失血过多,脑供血不足,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两晃,只觉手上一冰,一丝清凉顺着经脉蔓延全身,脑子里晕眩慢慢退去。
及至眼前能看清东西了,便看到李敏似乎是松了口气,随即脸上又带上了那欠揍的笑容:“身体还没好呢,瞎跑什么。”
她把手里缰绳抛给高珩,蹲下双手用力,把红袄小哭包扶了起来,轻轻替她拍去袄子上的灰尘,又掏出帕子,细心给她揩干眼泪,才温柔问道:“他怎么欺负你了?”
两个神仙一样的哥哥!二妞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一抽一抽的开始打起了嗝。
最后还是栓子勇敢站了出来:“二妞撞到人了,衣服摔破了!这个大哥哥答应给二妞买衣服的,没带银子!”
没想到这小屁孩总结概括能力这么好,高珩紫涨着脸,站在一边默默无语两眼泪。
李敏哈哈笑起来,取下荷包,从里面拿出五个铜板,将荷包系在二妞腰上,顺便捏捏二妞的脸:“莫哭了,银子我来给,回去让娘亲给你再做一身新衣服。”
她又摸摸栓子的头,把铜板放在他手里:“你很好,铜板留着买糖吃。”
眼见栓子二妞高高兴兴跑远,李敏起身,眼见高珩一脸踩了翔的表情,调侃道:“欠我五两银子五个铜板,回头记得还我。”
高珩气结,原本还在怜惜她被寒风吹得干巴巴的脸和皴裂的唇,现下只有一腔怒火,他横眉怒目,把缰绳扔到李敏怀里:“自己牵!”
李敏最爱逗熊孩子,成功惹怒了高珩,心情越发好起来,见高珩掉头要走,忙拉住他没受伤的胳膊,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盒子递给了他:“正好赶得及,生辰快乐!新年快乐!”
高珩盯着那个不起眼的小木盒,只觉得每次和李敏在一起,心情都是跌宕起伏,方才心里还是蓬勃的怒火,这会子早就燃放成了盛世烟花。
李敏定下的规矩,每个豹子过生日的时候,她都会亲自下厨煮碗长寿面。
高珩的生的日子好,大年初一,却正赶上李敏外出,这些天他一直为着自己在队长心中不如牛大眼家人重要而怒气冲冲,谁知虽没有了长寿面,竟得了李敏的礼物,这可是猎豹独一份,意外之喜!
他努力下撇嘴角,语带不屑:“你能买到什么好东西?”
李敏笑着不说话,只是把木盒往他面前又递了递。
高珩一副勉勉强强的模样接过来,随手放进怀中,却又下意识用手摁了摁。
李敏指指他胳膊:“恢复的怎么样?还疼吗?”
高珩摇摇头:“还好,不太疼,大夫说过了正月就好了。”
李敏见只有高珩一人,便问道:“这大清早的,你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
高珩一窒,因着李敏走之前告诉过黄巍,过年前一定赶回来,从前天开始,他就开始心神不宁,昨儿下午偷偷溜去镇子口一直待到夕阳西下,今儿一大早又借口鞭炮太吵出门散心,难不成他是专程来等……
绝!对!不!是!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紧急将心头胡乱蹦跶的念头消灭在了萌芽状态,他不过因为爆竹实在吵得闹心,出来躲个清静而已,嗯,就是这个原因!只是这个原因!
好在李敏不过随口一问,高珩没回答,她也没再追问下去,牵着马四处看了看,接着问道:“其他人呢?”
高珩心底替自己抹了把汗,忙不迭转身带路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把李敏离开以后的事情简单说了。
那日目睹武峰和飞龙禁卫把俘虏都屠戮殆尽后,营地在豹子们心里已经变成了地狱,他们不愿再在岛上多待,李敏离开后,豹子们也随即抬着高氏兄弟离开了临海岛。
即便到了镇子上,豹子也不想和飞龙禁卫们同住,一帮人直接占了衙门后院,得亏眼下知府大人回了老家过年,还不知这个噩耗,不知他年后上任,看到费尽心思收拾的颇有几分雅趣的后花园变成了军营,心里会作何感想。
这锅反正是高珏高珩背着,李敏并不担心,转而问起了武峰的事情:“你们到了镇上之后,和飞龙禁卫接触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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