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回京二

　　鼠队的成员在路上就已经决定，在江城外面便分散了各自为战，毕竟三十个多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挺打眼的，他们可不希望给猫队留下这么大的线索。

　　高氏兄弟自然而然走到了一处，一大清早的，两人坐在一个破败的土地庙后门台阶上，这儿地方偏僻，一个人影也没有，方便两人商量如何挨过这半个月。

　　“咕噜噜……咕噜噜……”高珩肚子忽然响了起来。

　　高珏侧头看看他，高珩若无其事的转开视线，瞄着远处光秃秃的树干，耳朵尖却慢慢红了。

　　高珏咧嘴笑了，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递了一个给高珩：“给，先垫垫，昨儿我偷偷拿的。”

　　高珩也不客气，接过馒头咬了一口，暗暗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要不然把面前那只鸡两条腿给撇下来带走，还能再顶半天。

　　高珏一边啃馒头，一边问高珩有什么想法。

　　高珩把嘴里馒头咽了下去，皱着眉头道：“这儿有码头，不如找个地方卖卖苦力，反正咱们有力气。”

　　“你也不怕把父皇气死。”

　　想到高珩光着膀子扛大包的样子，高珏便控制不住哈哈笑起来，打趣了一句。

　　不得不说李敏的训练还是卓有成效的，原本深宫之中锦衣玉食的皇子，说句不好听的，连尿尿约莫都有人给扶着，被训了大半年后，竟这样接地气，要去做苦力的话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脱口而出。

　　高珩自己也觉着不妥，又换了主意：“不过去做这行当怕是容易被队长找出来，若是想无声无息在京城潜伏半个月，最好便是能找个深宅大院，悄悄儿找个空屋子藏在里面，每日去厨房……嗯，拿一点食物，凭咱们的身手，撑过这半月应该不是难事。”

　　他话到嘴边终是醒悟了过来，把“偷”字换了个文雅点的说法，又找补了一句：“这不算是为难百姓吧？”

　　高珏摇摇头，慢条斯理道：“那过的多憋屈，万一被发现更是麻烦，咱们得找个舒服自在又安全的地方，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一个敢接受来历不明的人的地方……”

　　高珩倒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还想着其他弟兄们：“有这样的好地方？那不如把其他人都叫上，也让队长输个一次。”

　　高珏最后一口馒头咽下，翘个兰花指轻轻遮在嘴边，凤眼斜撇，飞了个似怨似慕的眼风过来，说了句高珩半懂不懂的话：“他们硬件条件不行，去不了。”

　　高珩差不多忘记了他三哥的容貌是个多么妖孽的存在，这会儿高珏刻意来这么一下，饶高珩是个男人，也不免心脏漏跳了一拍。

　　只不过惊艳之余，心底忽然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三哥，不会是想……？你是真要把父皇气死啊？”

　　高珏点点头示意高珩想的没错，起身拍拍灰尘，豪情万丈的指指远处商埠繁盛之地：“走吧，咱们去卖身！从现在起，我就是你姐姐！”

　　高珩坚决反对：“不去，定然还有别的法子！”

　　高珏伸手把他拖了起来：“没听队长说吗，一名合格的队员在什么环境里都能如鱼得水！”

　　江城最有名的青楼红袖招，老鸨胡大姑坐在紫檀太师椅上，眼睛下面两抹淡淡青色，显然是睡眠不足，整个人没骨头一样软软斜靠着八仙桌，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站在后面替她捶着肩。

　　放在平日里，此刻她还高卧在床梦周公呢，若是哪个敢打扰她定没好果子吃，今儿却是被叫起来也没发火，原因都在对面这个少女身上。

　　胡大姑拿着帕子掩着嘴打了个呵欠，掩饰住心底狂喜，真真儿的绝色，这相貌，宫里的娘娘也做得过了！

　　她挑剔的从头慢慢看到脚，眉头微微皱起，这姑娘裹在一件粗布斗篷里，看不出身段来，只觉着这个头未免高了一些粗了一些，够不上弱质芊芊，皮肤也是稍稍黑了一些，这个脚么也是，竟是个天足……

　　及至视线再回到这姑娘脸上，方才的问题便都不是问题了，有这么张脸，是个男人都得神魂颠倒，合该她胡大姑要走运，坐在家里也有摇钱树长着腿往红袖招跑。

　　高珩不安的拽拽袖子，两人来之前在一家贫苦人家后院偷了两身衣服，把原先的衣服换了下来就扔在了那儿——倒是没占人便宜，现在穿的这两身补丁摞补丁，都快看不出原来的布料了，衣服又短了不少，高珏还好，顺了件斗篷披着，他就只能露出一截里衣，时不时拽上一拽，倒是歪打正着，看上去有些死要面子的迂腐之气，挺符合落魄老秀才儿子的身份。

　　高珏给两人编的身世是临海府小镇一个落魄老秀才的儿女，因恶霸看上高珏美貌，逼死了老秀才，伪造了卖身契，要娶她做第七房小妾，姐弟俩只得连夜逃离临海府，谁知那恶霸一直在寻找他们俩，两人逃命之余又丢了所有的盘缠，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姐姐逼不得拿了主意，卖身到青楼。

　　胡大姑轻轻咳嗽了一声，高珏眼睫毛颤了一颤，极快的抬眼看了胡大姑一眼，又垂下视线，手指紧紧抓住斗篷边缘。

　　果然是个雏儿，胡大姑十分满意，皱着眉头道：“姑娘，可不是我不想收你，只是你这卖身契都落在了人家手里，万一要是找到我这儿，岂不是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

　　高珏猛地抬头，惊慌失措道：“这，这便如何是好？我们姐弟命怎么这么苦！”

　　说着红唇微颤，泪水盈盈欲滴，当真是我见犹怜，只可惜胡大姑在这个行当时日已久，更惨的事情都见过，丝毫不为所动。

　　高珏以手掩面，侧转头狠狠瞪了高珩一眼，意思该他上场了。

　　高珩蓦地站了起来：“姐，我就说不要到这种烟花之地来，还是应当去击鼓鸣冤，我就不信了，林家能一手遮天不成！再者说，若是你真入了贱籍，我以后还怎么去念书考秀才？”

　　“这……”高珏看上去似乎被说动了。

　　高珩带头往房门口走，“走！”

　　高珏也犹犹豫豫站起来，胡大姑哪里会让到嘴的肥肉飞了，开口道：“慢着！”

　　高珩这边已经拉开了房门，门外却是不知何时站了两个彪形大汉，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高珩回头厉声道：“这是何意？！难道竟真的没了王法了吗？！”

　　只是他声音里有点颤抖，又随手掩上了门，让人觉得这一声厉喝不过是色厉内荏。

　　胡大姑心中更加笃定，点点椅子，笑道：“坐下来说，我只是说有点麻烦，没说这事儿不成。”

　　高珏高珩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强忍住的笑意。

　　胡大姑摆出一副和善的模样，指指高珩，道：“你们还小，哪里知道外面的险恶，这老话说得好，八字衙门朝南开，有钱无理莫进来，你看看你俩这穷酸样，还有，你姐姐又生得好，若真是进了衙门，才是进了鬼门关。”

　　高珏含着眼泪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高珩则是拼命反驳：“你，你莫要胡说，世上就没有清官不成？”

　　胡大姑掩着嘴咯咯笑道：“天下老鸹一般黑，何时见过飞出个白毛的？”

　　她欠欠身子，对两人道：“看你们年纪小，我也就和你们直接交个底，这事儿全江城也只有我胡大姑能办成，你们临海府的对头，便是来了江城，我也有办法让他白跑一趟，连着你弟弟念书考秀才，我也能给你办了，不过……”

　　她故意在关键时刻停下，果然高珏沉不住气，急急追问道：“不过什么？”

　　胡大姑伸手看着自己指甲上涂得蔻丹，闲闲道：“不过这上上下下的打点，不是一笔小数目，你的卖身银子，都饶进去怕是都不够。”

　　高珏显然是吓到了，喃喃道：“这，这银子是要供我弟弟念书娶媳妇的。”

　　胡大姑叹了口气，道：“罢了，谁叫我心软呢，这样罢，回头立个契，这欠我的银子和你弟弟念书的钱，都在日后你挣的银子里扣，你看如何？”

　　卧槽，真够黑的，高珏心中暗骂，蹙起眉头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

　　胡大姑登时放下脸来，起身作势要走，冷哼道：“若不是看着你们姐弟俩可怜，我还不乐意帮忙呢，若是不情愿，你们就走吧。”

　　高珏忙拉住她道：“全凭妈妈做主。”

　　胡大姑露出笑容，拍拍高珏的手道：“这才对嘛，好好听话，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没多久卖身契便写得了，胡大姑拿着递给高珏，高珏高珩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遍，高珏低声道：“胡妈妈，我们姐弟还有个请求。”

　　胡大姑不耐烦了，恐吓道：“要加银子？你们可想清楚，过了我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去打听打听，这红袖招不收的人，整个江城还有谁敢收留！”

　　高珏连忙摇头，神色凄楚：“小女子只是想请胡妈妈替小女子遮掩一段时间，不要将我们姐弟在此的消息透漏出去。”

　　不是要加银子就好，胡大姑眯着眼笑道：“怕什么，便是那人找到这儿来了，也动不了你们分毫。”

　　“小女子并非怕这个，”高珏摇摇头，待说不说的，有点羞于启齿。

　　高珩接口道：“我们家毕竟是读书人家，若是姐姐……消息传回临海府，我们姐弟俩可就再也没脸做人了。”

　　高珏加了一句：“若是被街坊邻里知道，小女子，小女子宁可一死！”

　　胡大姑愕然，没想到这两姐弟竟是把面子看得比命值钱，到了青楼卖身还要扛着个读书人家的脸面，本待一口拒绝，可看了高珏一眼，又改了主意。

　　虽长得天仙也似的，却是缩手缩脚，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立刻挂牌接客，怕是卖不上好价钱，倒不如花点本钱，细心教导一番，学些眉高眼低笼络男人的手段，生意方能做得长久。

　　想到这儿，胡大姑换了副笑脸，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倒是两个懂礼孝顺的孩子，我若是不答应，倒显得我狠心了，也罢，就替你们把这消息瞒住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最多两个月！”

　　“谢谢胡妈妈！”

　　高珩将房门栓起，回头看看高珏，他的好三哥已经洗了澡，换上了一身浅色女装，长发随意散着，更显得倾国殊色，只是姿势不雅——大字型瘫在鸳鸯交颈图案的锦被上，一脸享受。

　　高珩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道：“三哥，你把自己卖的这么便宜，还这样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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