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尘埃落定3

“什么！”

　　其他人也是脸色骤变，尤其是太子，抱着高林的大腿，瘫坐在地上，宛如一滩烂泥：“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皇帝体虚，甩不开太子，只能鄙弃的哼了一声：“酒囊饭袋！朕还以为这逼宫是你一手策划，方才还有些后悔，倒是小看了你的本事，没想到竟是被人当了刀使！”

　　他手指指吕迈和汪有德：“一个镇远侯府的二世祖，一个没了根的废物，就靠这两个，能成什么事？！”

　　“眼下咱们父子被困在这里，还都是你给幕后之人铺的路，你这个废物！”

　　太子忽然抬起头来，亢声道：“我知道了，是高珏！是高珏干的好事！今天只有他没进宫！他想把我和五弟都杀了，就没人是他的对手了！”

　　除了吕迈和汪有德，其他人都是一惊，不过皇帝只呆了片刻，便回过神来，拿起砚台砸向太子，太子额角登时鲜血长流，呼痛不已。

　　皇后扑了过去，撕下一片衣襟替太子捂住，大声道：“陛下，你莫要太过偏心，璜儿说的话并非没有可能！”

　　皇帝疲惫地倒在椅子上，低声说道：“珏儿，他不是这种人……”

　　高珩看向李敏，李敏耸耸肩：“你爹说的对。”

　　若是高珏出手，再加上他那个老谋深算的岳父，兵部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神机营加成，若是想登大位，绝对是兵不血刃。

　　这也是李敏放心让王秀儿去安王那里搬救兵的原因。

　　李敏便道：“如今不是算账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去给安王送信了，不过到他集结人马打进宫来，还需要一些时间，可现在我们已经被关在这里，外面摆明了就是要我们的命，咱们还得想办法赶紧自救才是。”

　　“敏敏说的对，”高珩环顾四周，殿中只有帝后，太子，四个护卫加上他俩，还有两个躲在角落尽量减少存在感的吕迈和汪有德。

　　他对那四个护卫道：“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别忙着内讧了，先找找看有没有出口。”

　　“可……”四个护卫对视一眼，均想起了身上还有谋逆大罪。

　　“若是找到出口，便是救驾大功！”

　　李敏一句话便让那四个护卫放了心，四散开来，楼上楼下的寻找出路。

　　李敏上前给了汪有德吕迈一人一个手刀，将两人干净利落的打晕过去，回头对皇帝道：“现在他们说不说幕后指使也没什么重要了，想必此人很快便会出现，我与秦王也四处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

　　高林点点头：“去吧，小心一点。”

　　他本想让太子跟着去，却发现太子脸色惨白的瘫坐在地，神色萎靡，竟是生死有命失去了斗志的模样。

　　“废物！简直是废物！”高林恨铁不成钢的拍着椅子扶手，“早知如此，朕就应该早点废了你！”

　　太子被骂的身体一缩，父皇说的没错，他是废物，被人给卖了，还乐呵呵的替人数银子，到现在为止，连设计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为了这个位置殚精竭虑了大半辈子，如今只差一步，却是一脚踏错，跌入万丈深渊……

　　皇帝高林仍在怒骂：“朕果然没有错看你，你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你看看你五弟珩儿，一样的困境，他还在积极寻求生路，可你呢，做事好高骛远，一碰到挫折就灰心丧气地提不起劲来，朕开始时只不过设几个坎，让你明白如何为人处世，谁知你便沉不住气，竟然敢心急地攀上蒙古鞑子！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要真让你这么个无德无能之辈做了皇帝，朕还有何面目到地底下去见列祖列宗……”

　　“够了！”

　　一直惨白着脸默不做声的皇后忽地出声打断，定定地看向自己的夫君，面上忽地绽出一抹冷笑：“你骂够了没？璜儿小时候只要稍微行差踏错，你就是这样，从没一个好脸色，可璜儿做的好的时候，你却总是看不见。再好的孩子被你这么教着，也得养歪了！你别冲我瞪眼睛！自打你登基，便没人敢和你说个不字，我也忍了你很久了，别的孩子我不提，只说高珏，遇刺之前犯的那些事儿，说出来都嫌脏了我的嘴！可你呢？！就因为宠着那狐媚子，一句重话你都舍不得说高珏！”

　　皇帝勉力辩解道：“璜儿是储君！自然该严加教育！”

　　皇后抱着太子，不顾形象的抹了把眼泪，嘶声道：“对，你还知道璜儿是储君？高珏没有悔改之前，璜儿他做过什么错事？怎么你一见高珏和高珩有了点出息，就迫不及待地打压璜儿？这几年朝中废储的声音从未断过，你可有出来说过一句话？反倒是捧着高珏在兵部站稳脚跟，你替高珏同首辅做了亲，高珩又掌握了定西军，你让璜儿怎么想？璜儿走到今天这步，你才是罪魁祸首！”

　　皇帝怒道：“荒谬！无容人之量岂配为人君？！”

　　皇后冷笑道：“容人之量？莫非你是不记得你那几个兄弟了？”

　　皇帝心底陡然一凉，他下意识摇摇头，甩掉脑海里几个模糊的身影，他定睛看着眼前相拥着的这对母子，忽然心如死灰，自从璜儿降世，他便发誓不让儿孙们再走老路，没想到还是逃不脱这样的宿命。

　　“皇上和娘娘气性儿还真大，”李敏同着高珩已将阁楼搜了一遍，没什么发现，不免有点泄气，这时候再听到帝后二人吵架，忍不住感慨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真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高珩握住李敏的手用力捏了一捏，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下去吧。”

　　两人行至楼下，与四名护卫碰了面，不约而同摇了摇头，幕后之人这步棋显然比太子早得多，窗户外都已经被钉死。

　　帝后二人见到他们，倒是都停下了争辩，异口同声问道：“可有出口？”

　　高珩摇头：“都钉死了。”

　　皇后面露愁容，抱着高璜不说话，皇帝便道：“你们手上不是有刀么，窗户都是木板钉住的，砍掉便是了。”

　　李敏否决道：“刀砍窗户动静太大，我们一动手，外头便知道了，现在外面有重兵把守，又浇了火油，不过一颗火星，就能把我们都烧死，绝对逃不出去。”

　　皇帝摆手：“若是想杀我们，早就动手了，依朕猜测，此贼对登基并无十分把握，定是不声不响将朕先扣在手中，对外宣称朕已经死了，若是顺利，便神不知鬼不觉将我们几个杀了，若是有何意外，便将我们当做人质。”

　　高珩亦点头道：“父皇说的有理，如此看来现在破窗倒无性命之忧，若是那贼人得了手，便只能束手待毙了。依我看，咱们三四个人一组分头砍窗户，试试运气……”

　　高林点点头：“就按你说的。”

　　几个护卫同着李敏和高珩，便分头去砍窗棂。

　　太子仍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皇帝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也就随他去了。

　　越靠近窗户，外头浇火油堆柴火的动静越大。李敏不敢耽搁，和高珩对视一眼，两人举起手里的刀便往窗户上招呼。

　　刀砍斧劈的声音果然引起了外头守军的注意，殿中众人忽然听到了外面守军高声向什么人报告：“……大人，里头有动静，他们好像在砸窗户！”

　　那个什么大人说起话来显然十分得意，拖长了尾音笑道：“困兽之斗，随他们去，只看着别让他们跑出来便是了，过一会王爷下令，咱们便点火，这楼下头埋着的可是火药，一会儿火势一起，里头的一个都跑不了！”

　　那个大人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笑道：“给我看紧了，只要敢露头，便剁成肉酱！”

　　先头报告的护卫声音中满是谄媚：“是！不过王爷什么时候到？金大人，就怕夜长梦多啊。”

　　金大人道：“急什么，马上就到了。”

　　殿中众人一听非同小可：“楼下面埋着火药！”

　　“快，用力砍，再不出去，一会儿炸药点着了就麻烦了！”

　　其实不用高珩提醒，那几个护卫为了活命，都是拼了命的在砍窗户。

　　“金大人？”皇帝高林自言自语，有点想不起来满朝文武之中有哪个姓金的。

　　“老六的大管家，姓金，”皇后冷不丁插了一句。

　　“老六？”皇帝反问一声，忽然明白过来，“高栩？！”

　　竟然是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易王！

　　李敏和高珩对了一个眼神，兵工厂的神秘主人也找到了，不过现在还不是从容解密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打破窗子逃出去。

　　几人正加快速度砍窗棂，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了枪声，夹杂着隐隐约约的惨叫声，李敏与高珩不约而同缓下了手上的刀，侧耳细听。

　　没过一会，便听到那个金大人气急败坏道：“回来，都给老子回来，没用的东西，你们反了天了，还不赶紧给老子打回去，今天这事儿左右是个死，不如拼一把！事成了王爷自有赏赐！”

　　听到枪声，李敏高珩和皇帝脸上都浮出喜色，高林更是脱口而出：“神机营！是珏儿来了，一定是珏儿救驾来了。”

　　皇后冷哼一声，但想着儿子和自己性命还仰仗着对方，硬生生地忍住了下意识要冒出的冷嘲热讽。

　　“大胆逆贼，皇宫重地，竟敢私携带武器，重兵逼宫，你意图何为？！我劝你赶紧投降，父皇心地仁厚，定然会放你一马。”

　　来人正是高珏，他正在产房外焦急等待着王妃生产，便是皇帝派人来叫了，也硬是拖着不肯去宫中——天大地大没有老婆生孩子大，大不了第二天给皇帝骂一顿。可王妃还没生下来，本该跟着李敏饮宴的秀儿却匆匆赶了回来，带来了惊天动地的一个消息。

　　高珏不敢迟疑，只得将府里之事托给了管家，严令他守好门户，又将护卫都留在了府中，自己只带着王秀群赶往神机营。

　　好在魏道青他们几个不够品级进宫，都窝在神机营当值，神机营一众训练有素，当即全副武装，打进了宫里。

　　金普看着高珏，心里早将太子骂了千万遍，现在他比皇帝还要恨铁不成钢，逼宫如此大事，留着安王在外面晃荡，这吕迈和汪有德竟然没一个人想到要去通知他一声，现在功亏一篑，想到易王几十年心血就要付诸东流，金普忍不住万念俱灰。

　　既然主子得不到，就让这些姓高的一起陪葬吧。

　　金普忽然将手里一直握着的火把朝偏殿甩了过去。魏道青和谢江见势不妙，同时扳动了机关，但还是太迟了。当金普挂着个诡异笑容，重重砸落在地的同时，火把落地，燃起一片火光。偏殿门前地上早就泼了火油，此刻更是一点就着，火舌瞬间涨高，舔着干燥柴火，烧得噼里啪啦响。

　　李敏和高珩还在里面，还有父皇，太子他们！高珏眼前险些一黑，赶紧招呼众人：“快救火！”

　　原先殿前还没死的飞龙卫一看火势已起，顾不得神机营的还端着鸳鸯铳对着他们，就要玩命往外逃。

　　田骐当然不让，动手崩了两个才有人拖着哭腔喊道：“将军快跑啊，里头还有炸药，吕大人吩咐过的，点了火，里头的炸药很快就会烧着，到时候整幢楼都会塌，现在不跑，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这……”

　　神机营的几个将领都将目光转向了高珏，飞龙卫的说的肯定是真话，不然刚刚那个反贼头子也不会拼死将火把扔过去，易王还真是狠辣，要不是他手下人怕死，说出实情来，只怕他们一会儿忙着救火的时候，也会被炸药给炸死！

　　正在这时，东边窗户哗啦一声破开，只是火势太猛，里头的人刚一冒头，就被大火和浓烟呛了回去。

　　高珏当机立断：“先扑灭那里的火，救出人来，立刻撤退！”

　　幸好这偏殿边上就是个观景湖，往前延绵数十米，正是花萼楼的水榭戏台所在。众人见安王殿下亲自提了水桶去扑救，也不敢怠慢，饶是火油势大，几十桶清水哗啦啦地扑过去，总算是将这一小片地方的火势给扑灭了。

　　高林率先被人从窗子里送了出来，脸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好在懂得拿湿布掩住口鼻，看着狼狈，倒无大碍，接着是奄奄一息的太子，皇后，还有几个护卫也爬了出来。

　　“高珩和李敏呢？”高珏没见到人，抓住一名护卫便问。

　　高林抹了把脸，指着不远处钉死了的一扇窗户说道：“他们在那边，刚刚火势太大，浓烟一起，便看不见他们了。”

　　话音刚落，殿内便传来一声闷闷的炸响，是有炸药被点着了。

　　众人脸色一变，眼神都闪着惊惧。

　　魏道青道：“不好，这楼要炸了，王爷，快带着陛下走！”

　　“你们护着父皇母后快走！”高珏却不理会，撂下一句话，拎着水桶仍要往那边走。

　　魏道青和谢江连忙死死拖住他：“不能去，危险！”

　　高珏恶狠狠地回头：“是兄弟的就放手，高珏还在里头，李敏也一样，我得去救他们……”

　　高林截住话头下令道：“打晕他，带走！”

　　谢江领了命，没有迟疑，高珏只觉得颈后一阵剧痛，眼前顿时发黑，晕了过去。

　　高林连忙伸手去抱住高珏，见魏家和谢家的小子还傻愣愣地看着他，沉声道：“还不赶紧背上安王！”

　　魏道青顺势将高珏背起，便听到楼里又是一声炸药的闷响声。

　　“快跑，这楼要炸了！”

　　几人都心道不好，只恨不得能多长出两条腿来。果然，还没跑出十来米，身后的偏殿便爆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声，炸药的冲击力随之而来，奔跑中的众人仿佛是纸片人一般，被气浪一下子被掀翻在地，落了满头满脸的灰。

　　“陛下，您没事吧？”

　　“无妨，珏儿呢？”皇帝高林被第一个扶了起来，他指着高珏的方向问道。

　　魏道青忙答道：“安王殿下无恙！”

　　高林点点头，对一旁的皇后和太子却是没问一个字。

　　罪魁祸首还活着，他的珩儿却生死不知，高林轻轻推开身边搀扶着自己的人，一步一步，蹒跚着往偏殿走。

　　“陛下……”身边有人上来想拦，瞧着他的脸色，又闭上嘴退到了一边，只在旁边两手护着，待高林真有危险时能一把拉回去。

　　偏殿已经炸成了一片废墟，可火还在燃烧，高林还未太接近，便觉得皮肤被烤的发烫，他抬手指着火场：“还愣着做什么，灭火！”

　　魏道青让谢江安顿好高珏，自己也跟着高林走到了火场边上，他刚到高林身边，高林脚下一个踉跄，他忙伸手扶住皇帝：“陛下，您且歇一歇，这里有我们呢。”

　　皇帝高林没有说话，魏道青大着胆子瞧了他一眼，看见皇帝热泪滚滚，他连忙低下头去，忍不住鼻头一酸。

　　难道李敏和高珩真的就这么没了？魏道青不愿相信，他回身找了个小太监来搀扶皇帝，自己也跟着其他人提水灭火。

　　足足大半个时辰后，大火才被完全扑灭，此刻高珏也醒转过来，扶着皇帝一起站在了废墟之上。

　　“就是这里，把这些都搬开！”皇帝说完，自己先弯下腰，捡起一根烧的焦炭一样的木条，丢在一边。

　　几百名士兵忙着清理废墟，不多时便将这一处清了出来。

　　没有尸骸！皇帝高林颤着声说道：“没事，珩儿和李敏没事！哈哈，朕就知道他们会没事，来人，四处去找！”

　　高珏脸色也好看了许多，说起来他一直有种预感，李敏和高珩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去了。

　　李敏与高珩其实是掉进了湖里。

　　就在炸药爆炸的前一瞬，李敏和高珩刚刚劈开窗户，而他们挑的这个窗户正好临湖。两人生死之际，也顾不上大火，携手从窗户中跳了出来。李敏为了保护高珩，在逃生的瞬间本能地抱住他，替他抵掉了炸药大部分的冲撞力，以至于在落水的瞬间，她完全失去了意识。

　　高珩和李敏双双落水，但爆炸声太大，没人听见他们这边的动静。

　　高珩被炸得七荤八素，及至他被水呛了一口清醒过来想往上挣扎时，却发现李敏闭着眼生死不知，只是她的手还牢牢握着他的，此刻正拽着他往湖底沉。

　　高珩憋着一口气想将李敏拖上去，却怎么也拖不动，他当机立断潜了下去，瞧见李敏的脚被水草缠住。

　　他身上没有刀具，只能用手胡乱拽着水草，可一只手并不得力，直到肺里火烧一般难受，还是没能把水草拽断，高珩觉得精疲力尽，他瞧着李敏平静的脸，意识也逐渐模糊……

　　水波轻轻晃动，漾起两人墨色的长发，渐渐勾缠到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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