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各奔东西2

　　三年后。

　　高珏看着四人四骑远去，忍不住有些感慨。

　　这过日子，每天每天的都觉着很慢，数着过捱着过扒着过，一直到哪天猛然警醒，回头瞧一瞧，才会有些恍惚，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

　　今天距离李敏把秀儿塞给他那天，整整过去了三年。

　　距离李敏带着她那队十项全能的精锐回京，才不过两个月，便又要送她去西北了。高珩那小子，肯定要高兴坏了吧。

　　“殿下，李千户已经走远了，咱们也回府吧。”

　　身后传来柔和话语，高珏头也没回，伸手准确握住身后之人的柔荑，笑道：“是啊，回吧。”

　　李敏埋伏在定西军校场外时，感慨同高珏一模一样，时间过得真快，高珩已经真正长大了。

　　王秀群在身后震惊道：“那，那个人是秦王殿下？”——高珩一年前被封为秦王。

　　李敏声音压得极低：“别作声，咱们再瞧瞧。”

　　烈日当空，焦土飞扬。一队士兵正顶着白晃晃的太阳，排成八列纵队站着，一动不动。

　　袒露着的黝黑胸膛上，汗水蜿蜒流下，渗透了裤腿，滴落在尘土里，瞬间便被滚烫的泥地给吸干了。

　　高珩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握着马鞭在队列中绕行，见着熬不住晃动的，马鞭就毫不留情地往人背上招呼。

　　被抽中的兵士都是一脸懊丧，自行出列，自觉趴在一边的长凳上，咬牙挨上十军棍。

　　李敏几个足足在外面埋伏了两个时辰，才听高珩高声道：“时间到！”

　　场子里幸存的士兵们松懈口气，面上都浮起大大的骄傲笑容，拿自己的兵牌去百步长那里登记，按他们高校尉的话来说，这叫“攒绩点”。

　　“高校尉，将军来了。”传令官挤过人堆，向高珩报告。

　　高珩闻言抬头，随意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条棉布擦了擦汗，一面冲传令官说道：“你先去回话，我去换身合适的就来。”

　　“校尉，水。”周大眼十分有眼色地及时递来一个水囊，他是高珩的亲兵之一，从西宁王帐下拨来负责他生活起居和保卫的，也是整个军营里少数几个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

　　高珩仰头一口喝尽，来不及吞下的水珠顺着鼓咽的喉结流下，沾湿了胸膛。

　　王秀群又忍不住低声赞叹：“咱这位殿下，身材练得可真好。”

　　李敏差点忍不住笑场：“三年几十个壮汉见天在你眼面前转，你还没看够啊？”

　　“那哪一样，有谁长得比秦王殿下还好？”

　　长得好的秦王殿下丝毫不知场外有人在评价他的身材，只随意抹了一把，向周大眼吩咐道：“让兄弟们休息一刻就继续练，单囚那一套。”

　　边上顿时响起一片哀嚎，这一套变着花样的俯卧撑做下来，别说手臂了，就是腿，第二天都能软得跟面条似的。

　　不过嚎归嚎，却没人敢对他们这个高校尉说一声“不”——他们不是怕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而是他们知道，同样的训练量，高珩这会儿不跟他们一起完成，一会儿他回来了，即使是没人监督的情况下，他也一样会足量补上，甚至还要超额超量。

　　这小毛孩能做的，他们这些西北汉子怎么能怂，当然得硬啊！

　　眼见着高珩离开众兵士，换好了衣服，熟门熟路的绕出了校场，王秀群捅捅李敏：“队长，还趴着做什么呢？不去给秦王殿下见礼？”

　　李敏翻身坐起，浮起一个坏笑：“见什么礼啊，三年没见了，咱们得给他一个惊喜。我也瞧瞧，秦王练兵的水平如何。”

　　“周一，周二，你俩去摸一摸秦王的住处，沿路留下标记，到了地方把周围的钉子都拔掉。”

　　“嘉禾，你跟着我，咱们跟着秦王逛一逛定西军军营。”

　　“是！”

　　一刻钟后，李敏和王秀群从树丛中钻了出来，已是一身定西军军士装扮，两人大摇大摆跟着高珩的方向走了过去。

　　高珩在他外祖父定西王的军帐前停下脚步：“劳烦通报，高珩求见。”

　　守门的亲兵看他一眼，拱手做了个军礼：“高校尉请稍候。”

　　高珩点点头，肃立在帐外等候。

　　西宁王世子卢千林正巧也来拜见定西王，一眼瞧见高珩，眼神里就是藏不住的赞赏。

　　高珩也看见了舅舅，只是军营之中只论军阶，不论尊卑亲疏，他一个标准军礼：“卑职见过世子。”

　　卢千林不敢托大，笑呵呵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亲兵通传了出来，恭敬道：“高校尉，王爷有请。”

　　高珩还是先让了卢千林，然后才跟着进了军帐。

　　“你们两个怎么撞上了？”

　　此时帐内没有外人，因此定西王卢明德走上前来，和天底下任何一个疼爱外孙的老人一样，笑呵呵地拉过高珩的手，拍了拍，“累了吧？练了一下午了还不让底下的人休息，你这小子，倒和我年轻时有些像，脾气犟，还不听人劝。”

　　卢千林凑了个趣：“您老也知道自己脾气犟？”

　　高珩也笑了，健康的肤色更显出整整齐齐一排白牙。

　　他十分喜欢这里人与人相处的方式——民风粗狂，感情奔放，便是地方诸侯的定西王府说话也没京城那么多规矩和顾忌。

　　卢明德向卢千林抱怨：“你说这孩子到咱们这儿，福是没享到，晒得又黑又壮的，回头给人送回京里，你大姐还不得给心疼死。”

　　卢千林笑道：“这才有男人样呢。”

　　他明白父亲这是嘴上抱怨，心里不知道有多骄傲。

　　三年前这孩子只带着六个亲兵就往西北来投奔，模样生得比他们这儿最娇养的女儿家还白嫩，如今却是骁勇精悍，一看便知体内留着他卢家的血脉。

　　大魏可是马上得来的江山，如今可好，京城那起子王孙公子，越来越不像个男人，听说现在还流行什么傅粉簪花，动不动诗会文会，难道以后打仗了，就靠这群人去卖嘴皮子飞唾沫星？

　　在这么下去，大魏这气数……

　　他悚然一惊，连忙抛开这大不敬的念头。

　　卢千林挤出个笑容：“娘娘见着殿下回去，指不定多高兴呢。爹您这纯粹的闲得慌胡思乱想，有那功夫还不如多想想北边儿，鞑子是越来越猖狂，底下兄弟们都被百姓骂得抬不起头来，个个都恨不得能披挂上阵，压一压那帮野人的嚣张气焰。”

　　提到这话题，高珩也忍不住皱了眉头，只不过如今他只是个小小校尉，亦无实战经验，不好随意发表意见。

　　卢千林看着眼前俨然已经能独当一面的外甥，一时忍不住，又想起五年前自己那被花子拍去的孩子。若是放在身边好好养大了，到这个岁数，也该有到高珩下巴那么高了吧？

　　他眼眶不禁一热，险些掉下眼泪来。

　　高珩和卢明德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卢明德性子老而弥辣，听到鞑子俩字就炸了：“北边？北边还有啥好想的，老子跟鞑子打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怕过他们！只要上头放开口子，他敢来，老子敢端了他的窝。”

　　西北一战一直是卢明德的心头大恨，想当年，要不是苦盼的粮草和援兵迟迟不至，他们西北军也不至于死守了半个多月，孤立无援，无处求生！

　　最可恨的便是那秦破虏，扣下军粮也就算了，自己坚守不利，反倒倒打一耙，把整个战事失利全推到定西军头上。等他们这线战事缓过来，突围出去，定西军见金人望风而逃的丑闻早已经盖棺定论，翻不得身！

　　卢千林倒有点后悔提起这事，惹得老父白生一场气，忙劝道：“您还是消消火吧，这仗，陛下不说打，咱们也动不得。”

　　若是三年前，高珩听不懂外祖父和舅舅的对话，但是三年后的今天，他已经对那场战事十分明了。

　　怨不得当年李敏没有深说，原来打仗的学问可不仅仅是短兵相接而已，还得要天时地利人和，尤其是这人和，想起高珩这几年的来信中朝堂之中的百官百态，高珏忍不住苦笑。

　　大魏如今正处于内忧外患当中，对鞑子开战，那就意味着当年的粮税一半以上要投往边境，风雨飘摇中的大魏不仅承担不起这样大的人力物力消耗，也担负不起万一战事失利会面临的巨额“岁币”。

　　更何况……，他的父皇对他外祖卢明德也并不信任。

　　说实话，如今的这士兵素质和士气……

　　再回想起北边鞑子的铁甲骑兵，高珩眉头紧皱，外祖父虽然豪气冲天，可能有多少胜算，约莫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卢明德似乎也觉得不该和高珩说这些，将高珩拉到桌边：“哎，不说这些糟心事了。珩儿，快过来看看，这是你母妃从京城给你寄来的信，还有一封是你三哥寄来的，这些年，京城里头还能时时记得你的，也就你母妃和你这个三哥了。外公和你舅舅出去转转，你就在这帐里歇着，把案上的瓜吃完了再走，不然回头你外祖母还要找我算账！”

　　高珩笑道：“哎，劳外祖母惦记，等营中放假，我就去王府拜见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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