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退婚
云深不知处内,有一堵长长的漏窗墙。每隔七步,墙上便有一面镂空雕花窗。雕花面面不同,有高山抚琴,有御剑凌空,有斩杀妖兽。蓝启仁讲解道,这漏窗墙上每一面漏窗,刻的都是姑苏蓝氏一位先人的生平事迹。而其中最古老、也最著名的四面漏窗,讲述的正是蓝氏立家先祖蓝安的生平四景。
这位先祖出身庙宇,聆梵音长成,通慧性灵,年少便是远近闻名的高僧。弱冠之龄,他以“伽蓝”之“蓝”为姓还俗,做了一名乐师。求仙问道途中,在姑苏遇到了他所寻的“天定之人”,与之结为道侣,双双打下蓝家的基业。在仙侣身陨之后,又回归寺中,了结此身。这四面漏窗分别正是“伽蓝”、“习乐”、“道侣”、“归寂”。
这么多天来难得讲了一次这样有趣的东西,虽然被蓝启仁讲成干巴巴的年表,魏无羡却终于听了进去。下学后笑道:“原来蓝家的先祖是和尚,怪不得了。为遇一人而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可他家先祖这样一个人物,怎么生得出这么不解风情的后人?”
众人也是料想不到,以古板闻名的蓝家会有这样的先祖,纷纷讨论起来。讨论讨论着,中心便歪到了“道侣”上,开始交流他们心中理想的仙侣,品评如今闻名的各家仙子们。这时,有人问道:“子轩兄,你看哪位仙子最优?”
魏无羡与江澄一听,不约而同望向兰室前排一名少年。
这少年眉目高傲俊美,额间一点丹砂,衣领和袖口腰带都绣着金星雪浪白牡丹,正是兰陵金氏送来姑苏教养的小公子金子轩。
另一人道:“这个你就别问子轩兄了,他已有未婚妻,肯定答是未婚妻啦。”
听到“未婚妻”三字,金子轩嘴角似乎撇了撇,露出一点不愉快的神色。最先发问的那名子弟不懂察言观色,还在乐呵呵地追问:“果真?那是哪家的仙子?必然是惊才绝艳的吧!”
金子轩挑了挑眉,道:“不必再提。”
魏无羡突然道:“什么叫不必再提?”
兰室众人都望向他,一片惊诧。平日里魏无羡从来都笑嘻嘻的,就算被骂被罚,也从不真的生气。而此刻他眉目之间,却有一缕显而易见的戾气。江澄也难得没有像往常那样斥责魏无羡没事找事,坐在他身旁,面色极不好看。
金子轩傲慢地道:“‘不必再提’这四个字很难理解吗?”
魏无羡冷笑:“字倒是不难理解,不过你对我师姐究竟有何不满,这倒是难以理解了。”
旁人窃窃私语,三言两语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方才那几句,无意间捅了一个大蜂窝。金子轩的未婚妻,正是云梦江氏的江厌离。
江厌离是江枫眠长女,江澄的亲姊。性情不争,无亮眼之颜色;言语平稳,无可咀之余味。中人以上之姿,天赋亦不惊世。在各家仙子群芳争妍之中,难免有些黯然失色。而她的未婚夫金子轩则与之恰恰相反。他乃金光善正室独子,相貌骄人天资夺目,若是论江厌离自身的条件,照常理而言,确实与之不相匹配。她甚至连与其他世家仙子竞争的资格都没有。江厌离之所以能与金子轩订下婚约,是因为母亲出自眉山虞氏,而眉山虞氏和金子轩母亲的家族是友族,两位夫人打小一块儿长大,关系要好。
金氏家风矜傲,这一点金子轩继承了十成十,眼界甚高,早就对这门婚约不满了。不光不满意人选,他更不满意的是母亲擅自给他决定婚事,心中愈发叛逆。今天逮准机会,正好发作。金子轩反问道:“你为什么不问,她究竟有何处让我满意?”
“你以为你自己又多让人满意了?哪儿来的底气在这儿挑三拣四!”魏无羡对着金子轩怒吼。
因为这门亲事,金子轩对云梦江氏素无好感,也早看不惯魏无羡为人行事。况且他自诩在小辈中独步,从未被人这样看轻过,一时气血上涌,脱口而出:“她若是不满意,你让她解了这门婚约!总之我可不稀罕你的好师姐,你若稀罕你找她父亲要去!他不是待你比亲儿子还亲?”
听到最后一句,江澄目光一凝,魏无羡怒不可遏,飞身扑上,提拳便打。金子轩虽然早有防备,却没料到他发难如此迅速,话音未落就杀到,挨了一拳,登时麻了半边脸,一语不发,当即还手。
这一架打得惊动了两大世家。江枫眠和金光善当天就从云梦和兰陵赶来了姑苏。
两位家主看过了罚跪的两人,再到蓝启仁面前受了一通痛斥,双双抹汗,寒暄几句,江枫眠便提出了解除婚约的意向。
"金叔叔,既然犬子对我的妹妹不满意,便退婚吧!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江翊依旧是十分冷漠。
他对金光善道:“这门婚约原本就是阿离母亲执意要定下的,我并不同意。如今看来,双方都不大欢喜,还是不要勉强了。”
金光善吃了一惊,略有迟疑。无论如何,与另一大世家解除婚约,总归不是件好事,他道:“小孩子能懂什么事?他们闹他们的,枫眠兄你我大可不必理会。”
“金兄,我们虽然能帮他们定下婚约,却不能代替他们履行婚约。毕竟将来要共度一生的是他们自己啊。”江枫眠说。
"唉…好吧…那便解除婚约吧…"金光善无奈道。
魏无羡此时还不知他这一架打散了什么,跪在蓝启仁指定的石子路上。江澄远远走来,讥讽道:“你倒是跪得老实。”
魏无羡幸灾乐祸道:“我常跪你又不是不知道。但金子轩这厮肯定娇生惯养没跪过,今天不跪得他哭爹喊娘我就不姓魏。”
江澄低头片刻,淡淡地道:“父亲来了。”
魏无羡道:“师姐没来吧?”
江澄道:“她来干什么?看你怎么给她丢脸吗?她要是来了,能不来陪你给你送药?”
魏无羡叹了一口气,道:“……师姐要是来了就好了。幸好你没动手。”
江澄道:“我要动手的,要不是被你推开了,金子轩另一边脸也不能看了。”
魏无羡道:“还是别了,他现在这样脸不对称更丑一点。我听说这厮像个孔雀似的特爱惜自己那张脸面,不知此刻看了镜子有何感想?哈哈哈哈……”捶地大笑一阵,魏无羡又道:“其实我应该让你动手,我站在旁边看着,这样江叔叔没准就不来了。但是没办法,忍不住!”
江澄哼了一声,轻声道:“你想得美。”
魏无羡这句话不过随口说说,他心中情绪却十分复杂。因为他心知肚明,这并不是假话。
江枫眠从来不曾因为他的任何事而一日之内飞赴其他家族。无论好事还是坏事,大事还是小事。
从来没有。
魏无羡见他面色郁郁,以为他还在为金子轩说的话不痛快,道:“你走吧,不用陪我了。万一蓝忘机又来了,你就被他抓住了。有空去围观一下金子轩那傻球罚跪的模样。”
江澄微微诧异:“蓝忘机?他来干什么?他还敢来见你?”
魏无羡道:“对啊,我也觉得他还敢来见我,真是勇气可嘉。大概是他叔父叫来看我跪好了没有的吧。”
江澄本能地预感不妙:“那你当时跪好了没?”
魏无羡道:“当时我跪好了。等他走出一段路,我就拿了个树枝低头在旁边的土里挖坑,就你脚边那堆,那儿有个蚂蚁洞,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等他回头的时候,看到我肩膀在耸动,肯定以为我哭了还是怎么样,过来问我。你真该看看他看见蚂蚁洞时的表情。”
“……”江澄道:“你还是快滚回云梦去吧!我看他是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呵~魏婴,你可知你惹了何事?"江翊淡漠地走到魏无羡跟前,冷着脸说,"因为你,阿离与金子轩的婚事就此作罢了!"
"什么?!"魏无羡听到江翊这番话,尤为吃惊。
"唉,行了!阿婴走吧,我们回家。"江枫眠说。
"是,江叔叔。"魏无羡立即起身,跟着江枫眠回云梦了。
——————————我再跳~
岐山教化(一)
【PS,我实在是太懒了~就直接跳到岐山教化吧~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存稿了!】
"等着吧,这次定是我拿第一!"江澄说。
"哼,师妹有我在,你永远第二~"魏三岁不要脸地说。
江澄紧紧盯着自己的风筝,不时瞅一瞅魏无羡的那只。魏无羡的风筝已经飞很高,可他还是没有动手挽弓的意思,右手搭在眉间,仰头而笑,似乎觉得,还是不够远。
魏无羡那只落的最远,在他前面就是第二名的江澄的风筝。谁知,转过了九曲莲花廊,忽然闪出两个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作武装侍女打扮,都佩着短剑。其中一个拿着一只风筝、一支箭,挡在了他们面前。
"这风筝是谁的?"高冷侍女问。
"我的!"魏无羡说。
"你倒是诚实!"另一个紫衣侍女说。
她们往两旁分开,从后面走出一个佩剑的紫衣女子来。
这女子肤色腻白,颇具丽色,眉眼秀致,却有凌厉之意。唇角似勾非勾,天然的一派讥诮,与江澄如出一撤。腰肢纤细,紫衣翩翩,面庞和扶在剑柄上的右手都如冷冰冰的玉石一般,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缀着紫晶石的指环。
江澄见到她,露出笑容,叫道:“阿娘。”
魏无羡也应着江澄的话,叫道:"鸢姨!"
其余的少年则恭恭敬敬地道:“虞夫人。”
虞夫人就是江澄的母亲,虞紫鸢。也是江枫眠的夫人,当初还曾是他的同修。照理说,应该叫她江夫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一直都是叫她虞夫人。有人猜是不是虞夫人性格强势,不喜冠夫姓。对此,夫妇二人也并无异议。
虞夫人出身望族眉山虞氏,家中排行第三,又称虞三娘子。在玄门之中有一个名号“紫蜘蛛”,报出来就能吓着一批人。年少时便性情冷厉,不喜与人打交道,与人打交道便不讨喜。嫁给江枫眠后也常年夜猎在外,不怎么爱留居江家的莲花坞。而且她在莲花坞的居所和江枫眠是分开的,独占一带,里面只有她和她从虞家带过来的一批心腹家人居住。这两名年轻女子金珠、银珠都是她的心腹使女。
虞夫人扫了江澄一眼,道:“又在疯玩?过来给我看看。”
江澄挨到她身边,虞夫人纤细的五指捏了捏他的手臂,在他肩头啪的一拍,教训道:“修为一点长进也没有,都快十七岁了,还像个无知幼子,整天只知道跟人瞎闹。你跟别人一样吗?别人将来鬼知道会在哪条阴沟里扑腾,你以后可是要和你哥哥一起统领云梦江氏的!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哥哥那样,让我省点心!!”
江澄被她拍得身形一晃,低头不敢辩解。魏无羡知道,不消说,这又是在明着暗着地骂自己了。一旁有师弟悄悄冲他吐舌头,魏无羡对他挑了挑眉。虞夫人道:“魏婴,你又在作什么怪?”
魏无羡习以为常地站了出来,虞夫人骂道:“又是这幅模样!你若是自己不求上进,就不要拉着江澄跟你一起鬼混,带坏了他。”
魏无羡惊讶道:“我不求上进吗?莲花坞里最上进的不就是我吗?”
虞夫人冷笑道:“只怕这次是你不想出去,也得出去了。”
江澄不解,虞夫人不再理他们,昂首挺胸地穿过长廊。他身后那两名侍女恶狠狠地瞪向魏无羡,跟着主人一道走了。
江澄不解,虞夫人不再理他们,昂首挺胸地穿过长廊。他身后那两名侍女恶狠狠地瞪向魏无羡,跟着主人一道走了。
晚间,他们才知道,“不想出去也得出去”是什么意思。
岐山温氏以其他世家教导无方、荒废人才为由,要求各家在三日之内,每家派遣至少十名家族子弟赴往岐山,由他们派专人亲自教化。
江澄愕然道:“温家的人果真说得出这种话?太厚颜无耻了!”
魏无羡道:“自以为是百家之长天上的太阳呗。温家不要脸又不是头一回了。仗着家大势大,去年就开始不允许其他家族夜猎了,抢了别人多少猎物,占了多少地盘。”
江枫眠坐于首席,道:“慎言。用餐。”
堂中只有五人,分开坐,每个人身前都摆着一张方形小案,案上是几碟子饭食。魏无羡低头动了动筷子,忽然被人扯了扯衣角。转过脸,只见江厌离递过来一只小碟,碟子里是数粒剥好的莲子,肥肥白白,新鲜饱满。
魏无羡悄声道:“谢谢师姐。”
江厌离微微一笑,那张甚为清淡的面容,霎时添了几分生动颜色。虞紫鸢冷冷地道:“还用什么餐,过几天到了岐山,都不知道有没有饭给他们吃,不如趁现在开始多饿几顿,习惯习惯!”
岐山温氏提出的这个要求,是无法拒绝的。无数前例为证,如果有哪个家族胆敢违抗他们的命令,就会被扣上“仙门逆乱”、“百家之害”等等奇怪的罪名,并以此为由,将之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歼灭。
江枫眠淡声道:“你何必这么焦躁。无论日后如何,今天的饭还是要吃的。”
虞夫人忍了又忍,拍桌道:“我焦躁?我焦躁才是对的!你怎么还能这么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你是没听到温家派来的人怎么说的吗?温家一个家奴,也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送去的十名子弟里还必须要有本家子弟,本家子弟什么意思?殇儿是不能去的,早年前,殇儿把温若寒重伤,那温若寒或许还记恨在心!所以阿澄和阿离,一定至少要有一个在里面!送过去干什么?教化?别人家怎么教导自家子弟,轮得到他们姓温的来插手?!这是送人过去给他们拿捏,给他们做人质!”
“阿娘我跟阿澄去。”江翊开口道。
"不行!你未及冠前,单挑温若寒,将他重伤,令他落了面子,他定对你怀恨在心!你不能去!"虞紫鸢说。
“阿娘你别生气!我去就行!阿姐不用去!哥他也不用去!”江澄说。
虞夫人斥道:“当然是你去,难不成还让你姐姐去?看她那个样子,现在还在乐呵呵地剥莲子。阿离,别剥了,你剥给谁吃?你是主人,不是别人的家仆!”
听到“家仆”二字,魏无羡倒是无所谓,一口气把碟子里的莲子全都吃光了,正在嚼,嚼得口里都是丝丝清凉的甜意。江枫眠微微抬头,道:“三娘。”"阿娘!"江翊放下手中的碗,道。
虞夫人道:“我说错什么了吗?家仆?不乐意听到这个词?江枫眠,我问你,这次,你打不打算让他去?殇儿,这是我跟你爹的事,你别插口!”
江枫眠道:“看他自己,想去就去。”
魏无羡举手道:“我要去。”
虞夫人冷笑道:“真好啊。想去就去,想不去也肯定能不去。凭什么阿澄却非去不可啊?给别人养儿子,养成这样,江宗主,你可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她心中有气,只想把这股愤懑发泄出来,毫无道理可言。其余人都安静地任她撒火。江枫眠道:“三娘子,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江澄坐在原地,仰头望她,道:“阿娘。”
虞夫人站起身来,讥嘲道:“你叫我干什么?跟你父亲一样,让我少说两句?你是个傻的,我早告诉你了,你这辈子都是比不过你旁边坐着的那个了。修为比不过,夜猎比不过,连射个风筝都比不过!没法子,谁让你的娘不如别人的娘?比不过就是比不过。你娘为你不平,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跟他鬼混!你还帮他说话。我怎么生出你这种儿子的!你就不能学学你哥哥吗?!”
她径自走了出去,留江澄坐在原位,脸色忽黑忽白。江厌离悄悄把一盘剥好的莲子放到他的食案边上。
坐了一会儿,江枫眠道:“今晚我会再清点八人,明日你们就一起出发。”
江澄点了点头,迟疑着不知该再说什么,他从来不懂该怎么和父亲交流。魏无羡喝完了汤,道:“江叔叔,你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们的吗?”
江枫眠微微一笑,道:“要给你们的东西早给了。剑在身侧,训在心中。”
魏无羡道:“哦!‘明知不可而为之’,对吧?”
江澄立刻警告道:“这意思可不是让你明知道要闯祸,还硬要去作怪!”
席间气氛这才活络起来。
次日,魏无羡他们出发的时候,江枫眠还特地说了一句:"云梦江氏的弟子,还不至于禁不起外界的大风大浪!"
【我跳】
魏无羡转了个身,倒退着走,坚持和他并肩而行,非要让他看见自己的脸,道:“有事不要逞强。腿是伤了还是折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正准备说“要不要我背你”,忽然一阵香风扑鼻。
魏无羡回头望向侧前方,登时眼睛一亮。
见他忽然闭嘴,蓝忘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三五个少女走在一起,中间那名少女身穿浅绯色的外衫,罩着一层薄纱衣。微风吹拂,纱衣飘曳,身姿背影格外好看。
魏无羡看的,就是这个背影。
一名少女笑道:“绵绵,你这个香囊真是好东西,配上之后蚊虫果然就不来了,气味也好闻,闻一闻好像人格外清醒。”
被称作绵绵的那名少女说话声音果然是软绵绵、甜糯糯的:“香囊里面都是些切碎了的药材,用途挺多的。我这里还有几个,你们谁还要?”
魏无羡一阵歪风样地飘了过去:“绵绵,给我也留一个。”
那少女吃了一惊,没想到忽然插进来一个陌生少年的声音,回头给了身后一张秀丽的脸,皱眉道:“你是谁?为什么也叫我绵绵?”
魏无羡笑道:“我听她们都叫你绵绵,以为这就是你的名字呀。怎么,不是吗?”
江澄见他又发作了,翻了个大白眼。
蓝忘机冷然旁观。绵绵涨红了脸,道:“不许你这样叫我!”
魏无羡道:“为什么不许?这样好了,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不叫你绵绵,如何?”
绵绵道:“为什么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问别人的名字之前,自己也不先报上名字。”
魏无羡道:“我的名字好说。你记着了,我叫做‘远道’。”
绵绵兀自把“远道”这个名字悄悄念了两遍,记不起哪家的世家公子叫这个名字,可是看他仪表气度,又不像籍籍无名之辈,看着魏无羡嘴角边颇为戏谑的笑容,心中不解。
忽然,一旁传来蓝忘机冷冷的低语:“玩弄字眼。”
她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取“绵绵思远道”之意,戏弄于她,恨恨跺脚道:“谁思你了。你不要脸!”
几名少女笑作一团,纷纷道:“魏无羡,你真的好不要脸呀!”
“我告诉你呀,她叫……”
绵绵拉着她们便走,道:“走,走!不许你们跟他说。”
魏无羡在后面喊道:“走可以,给我个香囊嘛!不理我?不给?不给我找别人问你名字了,总有人告诉我……”
话没喊完,从前方扔来一只香囊,不偏不倚砸在他胸口,魏无羡“哎哟”作心痛状,香囊的带子绕在手指上转得飞起,走回蓝忘机身边,犹在边转边笑。见蓝忘机脸色越发冷沉,问道:“怎么?又这样看着我。对了,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继续说。我背你怎么样?”
蓝忘机静静看着他,道:“你对谁都是这样一派轻浮浪子的行径吗。”
魏无羡想了想,道:“好像是?”
蓝忘机垂眸,半晌,才道了一声:“轻狂!”
这两个字仿佛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了点莫名的痛恨,连怒视也不屑再分给他一个了,蓝忘机勉强提速朝前走去。看他又逞强,魏无羡忙道:“好嘛。你不用走这么快,我走就是了。”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江澄。
“你好无聊!如果,哥在的话,他又得说,打断你的腿了!”江澄说。
魏无羡道:“你又不是蓝湛,怎么学他说无聊。他今天的脸比以往还要臭,那腿怎么回事?”
江澄没好气地道:“你还有闲心思理会他,理会自己吧!也不知温晁这个蠢货把我们赶到暮溪山来找什么洞口,又要搞什么鬼。可别又像上次杀树妖时那样,让我们围上去做肉盾。”
一旁一名门生低声道:“他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上个月云深不知处被烧了,你们还不知道吧。”
魏无羡闻言一惊:“烧了?!”
江澄这几日听多了这种事,倒没有他惊讶,道:“温家的人烧的?”
那名门生道:“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说是……蓝家自己烧的。温家的长子温旭去了一趟姑苏,不知给蓝氏家主定了个什么罪名,逼姑苏蓝氏的人,动手烧自己仙府!美其名曰清理门户、焕然重生。大半个云深不知处和山林都被烧了,百年仙境,就这么被毁了。蓝家家主重伤,生死未知。唉……”
魏无羡道:“蓝湛的腿跟这个有关系吗?”
那名弟子道:“自然有。温旭最先命令他们烧的就是藏书阁,放言谁不肯烧,就要谁好看。蓝忘机拒绝,被温旭手下围攻,断了一条腿。还没养好,如今又被拖出来,不知道折腾些什么!”
魏无羡仔细想想,这几日,除了被温晁责骂,蓝忘机确实很少走动。总是要么站着,要么坐着,一句话也不说话。他这个人极重仪态端方,自然不会让人看出腿上有伤。
江澄见他似乎又想往蓝忘机那边走,扯住他道:“你又怎么了!还敢去惹他,不知死活!”
魏无羡道:“我不是要去惹他。你看他那条腿,这几天奔波折腾伤势肯定恶化,实在遮不住了才被人看出来。他再这样走下去,那条腿多半要废。我去背他。”
江澄扯他扯得更紧了:“你跟他又不熟!没看见他那么讨厌你吗?你去背他?只怕他都不想你再靠近半步。”
魏无羡道:“他讨厌我没关系呀,我不讨厌他。我抓了他就背起来,他还能在我背上掐死我不成。”
江澄警告道:“咱们顾自己都顾不上了,哪还有空去管别人的闲事?”
魏无羡道:“第一,这事不闲。第二,这些事,总得要有人管的!”
正在两人低声争执之际,一名温氏家仆过来呵斥道:“不要交头接耳,当心点儿!”
家仆之后,走来一名娇美的少女。此女名叫王灵娇,乃是温晁的随侍之一。具体如何随侍,人尽皆知。她本是温晁正室夫人的一名使女,因颇有几分姿色,与主人眉来眼去便混上了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仙门世家之中。竟也多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颍川王氏”。
她灵力低微,不能佩上等仙剑,手里便拿着一只细长的铁烙。这种铁烙,温氏家仆人手一只,无需放进火里烤,贴上人身便是一个疼得人死去活来的烙印。
王灵娇将它持在手中,威风凛凛地斥道:“温小公子让你们好好找洞口,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如今这世道,竟然连一个爬床的使女都能在他们面前得意忘形、不可一世,两人满心哭笑不得。
正在此时,一旁有人喊道:“找到了!”
王灵娇登时没空理他们了,奔了过去,一看,欢声叫道:“温公子!找到啦!找到入口了!”
那是一个很隐蔽的地洞,藏在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榕树脚下。先前他们一直找不到,一是因为这个洞口很小,不到半丈见方,二是粗大纠结的树根树藤织成了一张坚实的网,挡住了洞口,其上还有一层枯枝落叶、泥土沙石,因此隐蔽非常。
洞口通往地底深处,一股令人寒战的凉气袭面而来。投一颗石子进去,如石沉大海,不见声息。
温晁大喜:“肯定就是这里!快,都下去!”
金子轩实在忍不住了,冷冷地道:“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说是来夜猎妖兽,那么请问究竟是什么妖兽?提早告知我们,也好合力应对,才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手忙脚乱。”
温晁道:“告知你们?”
他直起身来,先指了指金子轩,再指他自己,道:“你们还要我再说多少遍才能长记性?不要搞错了。你们,只不过是我手下的修士,我才是发出命令的人。我不需要别人来建议我什么。指挥作战和调兵遣将的人只有我。能降服妖兽的,也只有我!”
他的“只有我”三个字咬字格外重,语气高昂,自大狂妄,令人听了又憎恶又滑稽。王灵娇斥道:“没听见温公子说什么吗?还不都快下去!”
金子轩站在最前,强忍怒火,一掀衣摆,抓住一根尤为粗壮的树藤,毫不犹豫地一跳,跳进了深不见底的地洞。
魏无羡这次倒是能体会他的心情。无论这洞里有什么妖魔鬼怪,面对它们,都绝对比面对温晁等人舒服。再继续让这对狗男女多残害自己的眼睛一刻,怕是真的就忍不住要同归于尽了!
其余人跟在他之后,依次进入地洞。
这些被强行召集的世家子弟被缴了剑,只能慢慢往下爬。树藤贴着土壁生长,粗如幼子手腕,很是结实。魏无羡一边攀着它缓缓下降,一边暗暗计算下地多深。
约莫滑了三十余丈,脚底这才碰到地面。
温晁在上面喊了几声,确定地下安全,这才踏着他的剑,搂着王灵娇的腰,悠悠地御剑下来了。片刻之后,他手下的温氏门生和家仆们也纷纷落地。
江澄低声道:“但愿这次他要猎的不是什么太难对付的东西。这地方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出口,万一妖兽或者厉煞在洞中暴起,这条树藤这么长,说不定还会断,到时逃命都难。”
懒癌晚期的大大:江翊固定的两个形象,如图为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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