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篇4

冷月想起几年前和顾陌尘冷战吵架，也是这样，狠狠给了对方一拳却打进了棉花里。明明在往对方心尖里戳刀子，偏偏他还鲜血淋漓的告诉你，没关系，你随便桶，我不疼。

　　这比扇她耳光还让他觉得难过屈辱，索性不再回信。只定期买了补品礼物一类的，寄回家里。她不敢回家，也不敢想起父母。

　　后来苏栀渘不知怎么知道了他的手机号，给他打了通电话，久久不说话。

　　冷月耐心的喂了几声之后，忽然听到电话那头，那个将近三十十岁的女人，哇哇大哭，毫无形象可言的泣不成声。冷月觉得自己忽然之间就长大了。

　　她想，谁不是被生活推着走呢？以前那么恨，那么死去活来，现在想想又是为了什么？

　　于是洗脸刷牙，在新的城市努力工作

　　所以你看，时光就像个大大的滚筒洗衣机，再亮洁如新的进去，出来也都是一副皱巴巴的样子，谁和谁都没差多少。你就不要笑他狼狈，他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凡人。

关于那场惊天动地的绯闻，谁也不知道清高的李柔为什么搀和进了那趟浑水。她和顾陌尘之前互相不认识，公司之间也没有利益合作。但是据说当时她是自己答应要帮忙的。

　　当时这事对她的事业打击也不小，她本来年纪不大，绯闻可出，却是万万不可坐实有男朋友的。更何况还是倒贴这样身处流言蜚语漩涡中的男偶像。炮轰她的自然不少，人气也不住的向下掉。但她顶着枪林弹雨，坚持住了。

　　也许有善良的成分，但绝对不是基于善良。当时选择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公司仍然觉得有利可图，事实也证明后来她确实和顾陌尘成了娱乐圈里的金童玉女，事业在短暂的萎靡之后平步青云。

　　也许在我们的故事当中，她的感情微博到没有价值去关注。

　　但就是这样的女孩，始终不显眼的站在顾陌尘身边。第二个年头了，一如既往，雷打不动。

　　顾陌尘当初四面楚歌，抱着和冷月共同牺牲的念头，却被硬生生的下了套。心里对李柔百般厌恶，后来迫于合约没有到期，不得不继续按照公司的要求发唱片，活动。

　　那段时间顾陌尘非常萎靡，他几乎是自暴自弃的，李柔在这些新闻中始终处于尴尬的境地，每每爆出一次，她就像当众被扇了响亮的耳光。但是她却始终否认分手的消息。不厌其烦的替顾陌尘挡下诸多枪口质疑。

　　有一次她和顾陌尘偶然在片场遇见，王俊凯心里明白整件事情的来来去去。现在冷静下来对于她，虽然没有一点点的好感，却是有一点同情的。

　　他觉得他们都是被公司利用了，于是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却完全没有想过李柔可能是真的喜欢他。

　　于是三句两句的攀谈起来，起初是客气。后来李柔表现出了充分的善解人意，并且适当的表示了对冷月的惋惜和尊敬。这简直正中下怀，顾陌尘就此和她熟络起来。

　　李柔很聪明，也很懂得分寸。此后她便像个影子一样，知书达理，只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顾陌尘醉酒，她就去陪着。没有一句废话，事后送他回家，顺带也挡下花边新闻。顾陌尘出了新的作品，也不用知会，她就极其自然的微博转发，靠着自己的人气给他宣传....

　　这样的小事在生活里无孔不入，逐渐的，全世界都以为他们就应该在一起。

　　后来说不清为什么，大概是时间久了，共同的经历也多了，反正他们竟然渐渐地开始交往起来。

　　说是交往，大概也就是一起看看电影吃吃饭，结束后送她回家偶尔留宿之类的。他们也会牵手拥抱，但更多的却是彼此的陪伴了。

　　那时冷月已经离开她不知几个月了，也许你要骂，但他其实没有什么错，毕竟这样无休无止的孤单寂寞，根本不能让人看到任何坚持的意义。也看不到任何改变的契机。

　　他的固执他的坚守，又有多少，来源于当初纯粹的爱意，而丝毫不掺杂一点点的愧疚?

　　这世界上爱情当属坚不可摧之物，然而比爱情的更加坚不可摧的事物千千万万。有时候，爱本身，就是它分崩离析的理由。

冷月最终去了普罗旺斯。

　　一个人。

　　她看到大片薰衣草花田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满足。

　　也许人长大了就是这样，再没有什么能轻易的打动你。

　　不知名的法国街道铺着整齐的地砖，两旁精致昂贵的商店放着听不出歌词的异国小调，路边的长椅上坐着睡着的老人。

　　冷月坐在其中一家CD唱片店门前的台阶上，迎着暖融融的太阳，眯起眼睛。

　　过了一会儿，兴许是老板的善意，那家店竟然换了中文歌曲播放。

　　冷月回过头朝他友好的笑了笑。

　　那首歌清越婉转，是王菲的《写给自己的情书》。不卑不亢的声音，聊天说话一般的写些刻骨铭心的感悟。

　　冷月听着听着，不自觉跟着哼出来。歌词里反反复复唱道，

　　从开始哭着忌妒变成了笑着羡慕

　　时间是怎么样划过了我皮肤

　　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她唱着唱着，就笑出来。于是站起来拍拍屁股，往旅馆走去。

　　这世事反反复复，有些事你就不要太较真。把那些过往，书写在脑海里，然后绑上石头，让它沉了吧。反正负重无益。

　　越长大就越能看清，人只有先爱了自己，才有资格爱别人。一味的绕着一个人转，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再呆最后两天吧，等用光了所有的钱，我就回去。该生活就好好生活，冷月偷偷的想。

顾陌尘接过那个背包的时候，双眼直直的，近乎麻木。

　　这是在冷月出事的一个月后。

　　冷月返航时乘坐的法航飞机直直坠入了浩瀚大海，从此他便沉睡在千米深的海底。连同这些年里来来回回折磨他的那些小心思，一起融化进大海的怀抱。

　　不幸中的万幸，由于航空公司的失误，她托运的一个背包没有被装载上飞机。

　　这个背包起初被送到冷月父母手里，他们几经考虑最后托人兜兜转转送到了顾陌尘手里。

　　里面有一本护照，几张不同面值的欧元，一部手机，一张反复打开来看，被汗迹弄得有点皱皱的小纸条。

　　那几张欧元可能是他还没来得及兑换回来的，也可能是他要留作纪念的。

　　手机上了锁，四位数字密码。

　　顾陌尘颤抖的手指，小心的输入，04.21.

　　开了。

　　他感觉自己眼前发黑，大概又是血氧供应不足，常年如此，也不在意。

　　冷月手机的界面极简，除了工作用的软件，几乎再无其他。

　　他打开记事簿。

　　凌乱的日期记录让他发现，这大概是冷月的日记。

　　8.23

　　第二场演唱会，加油

　　......

　　4.21

　　顾陌尘。顾陌尘，顾陌尘。

　　......

　　10.1

　　国庆放假第一天，房贷要周转不开了。烦，根本不想清醒过来。

　　......

　　10.6

　　我又梦见他了。

　　10.9

　　苏栀渘说他和李柔在一起了。我很难过。

　　10.15

　　新闻里说他们一起去看电影了。哎，蝙蝠侠系列的暗夜骑士啊，我想了很久也没能看成啊。

　　10.21

　　门口有一只黄色的小猫，和以前我们看见过的那只长得很像。我要摸他，他就跑了。

　　卖馄饨的婶婶今年退休了，以后没有夜宵可以吃了。

　　11.11

　　重读《笑傲江湖》，我突然开始心疼起岳灵珊。

　　我想我大概能懂令狐冲的情怀，理解他为什么在当时当景里说了那样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他是深爱着岳灵珊的，他也喜欢任盈盈。但他不是三心二意的混蛋，只不过这世上没有人的心是一分为二，非爱即恨的。

　　我有时候爱极了他，也有时恨他。

　　有时候我自己也分不清楚，但我想，我还是爱他多一些的。

　　......

　　11.30

　　冬天来了啊，好冷。办公室里为什么没有暖气？

　　12.6

　　我觉得李柔应该是很好的人。希望她能幸福。

　　1.1

　　新年快乐。

　　顾陌尘安静的盯着屏幕，缓缓的翻页。在看到最后一页时终于支撑不住，泪眼长流。

　　那是在起飞之前，她在候机厅里用手机写下了这样的话，

　　我爱满满的肉馅小馄饨，我爱下雨的天气，我爱黄色的小猫，我爱空荡荡的公交车，我爱香蕉船上的奶油花，我爱苏栀渘的沉默，我爱普罗旺斯的八月。

　　我爱顾陌尘。

　　这一个短小的句子，仅仅五个字，他们憋了那么多年都没有说出口。

　　这些年里，你追我躲，互相折磨，最后谁也没有抓住谁。时光在左边胸口上囫囵出一个碗大的疤，两个人都鲜血淋漓，却大敞着任由风呼呼灌入。

　　他们好像都长大了，冷月再不会因为嫉妒偷偷哭泣，顾陌尘也不再任性的为所欲为。

　　但他们却都像小孩儿一样，按照自己的想法倔强的生活。谁也没有向谁妥协，于是谁也没有抓住对方的手。

　　总以为留给彼此的时间很长很长，他们还可以这样耽搁着十几年，然而时光却不等人了。

　　直到最后，她都不知道，我最爱最爱的，依然是你。全世界加起来也没有她重要，但是她却永远也不知道了。

　　直到最后，她也没亲耳听到我说，我爱你。

顾陌尘没有像媒体放出的消息那样，和李柔完婚。

　　苏栀渘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他在风口浪尖的点上，自己开了一场演唱会。

　　他站上舞台的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坐在黑暗的观众席里的冷月。于是微笑，坐好，弹琴。

　　他说，这首歌我写好已经很久，欠给一个人。我唱过那么多歌，发了那么多专辑，现在想想，还没有真正好好的为她唱过一首......现在我就唱给她听。这首歌叫《写给岳灵珊》。

　　他低沉的声音有点类似哽咽，旋律和歌词都有点艰涩难懂，像在和谁对话，又不完全像。

　　一曲唱毕，女孩们没有像以往一样尖叫。

　　顾陌尘苍白着脸站起来，他说，感谢大家陪我一路走来，如今风雨兼程这几年。我想我的梦想也就到这里了，是时候和大家说再见了。

　　全场哗然。

　　苏栀渘和顾席晟等具站在黑暗里，泪流满面。

　　他们不可避免的疼痛成长，一路走一路丢，当初爱的勇气丢了，坚持的信念丢了，幸好幸好，我还留着这颗心脏。它装满了对你的记忆，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初我们为了梦想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现在你不在了，我的梦想就一文不值。不如不要。

三年后冷月的墓前站在一名男子，一身正装。面带微笑，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相片，相片里的女孩依旧是花季的年纪，脸上的笑容好似初见班温暖。

顾陌尘：月儿……我们私奔吧……

原本笑着的男孩眼里浸透了泪水。

他们相识于十二岁，相恋于十七岁。相处了不长不短的十五年。

　　时间的轴线被无限拉长，又随着年龄的增长无限缩短，于是这十五年短到仿佛在生命中无足轻重。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那一块时光痛不痛，重不重。

　　被时光遗漏的小纸条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

　　——我们私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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