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

四月十一，前右相洛泱抵达西启皇宫，觐见启皇。

启云帝容毅：弘茂，朕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你了！

洛泱：臣久居洛都，性子散漫，不过是一尾悠游终日的草鱼，而陛下雄才大略，与日月同辉，臣自然是见不到陛下的。

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皇帝可以随意，他不行。君臣有别，哪怕是多年的故友重逢，答对间他也应守着臣子的分寸。

久隐于山，当年的如玉公子，现下倒有了几分仙风道骨，除了面对帝王从容不迫的气度，一身葛衣的洛泱几乎不能教人认出，这是曾叱咤朝堂的一代宰辅。只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一样的年纪，西启王竟显得年长他许多。

启云帝容毅：朕自不弃卿，卿家来何迟！

容毅长叹一声，抚胸顺气道。

洛泱沉吟片刻，生生将“陛下明旨，臣非诏不得入京。”这句话咽了回去。恭敬答道

洛泱：臣有罪，令圣主挂念。

当年洛家归权于皇帝，诸国皆惊。虽然事件起因是西启王于北临国淫乐一事，但终究只是帝王帷内事，哪里能在前朝掀起如此大的惊涛骇浪？

北临皇后一事不过是个导火索， 说到底，逼得他不得不自请引退的乃是秦氏灭族与西启的储位之争。

当年他曾以为能与君主推心置腹，也栽了不少跟头。

当年皇帝问道

启云帝容毅：我的儿子中，哪个可以堪重任？

昔日的洛泱据理力争，立嫡立长。

今日的洛泱风轻云淡、置身事外

洛泱：陛下择立储君，询问嫔妃和宦官是不可以的；询问亲近的大臣是不可以的；希望陛下选择能符合天下百姓意愿的人。

方正之人，过了这许多年，也被岁月打磨的圆滑了。

皇帝没得到明确的答案也不失望，只是低头思考很久，屏退身边的侍从，忽然转成了亲昵的笑骂语气

启云帝容毅：弘茂，我听说明合那丫头这次也跟着你一道回京了，你可甭想着反悔！当年婚事可是早就定了的！哪天带进宫给朕瞧瞧，朕这未来的儿媳妇是何等模样！

洛泱：臣家小女顽劣不堪，怎配天潢贵胄？

洛泱瞧皇帝语气忽变，立即知他心思，当即跪下请罪。

启云帝容毅：卿女出生之夜，洛都的明开夜合花，一夜花开满城，此乃天意。难不成卿家是要悔婚？

当年洛泱权势滔天，各宫娘娘与皇子母家哪个不是有意拉拢？就算是今日的洛家，手中的财富与人脉，也依旧令人垂涎。只是奈何此人油盐不进，也只能把歪心思打在联姻上了。

洛泱：小女一路舟车劳顿，恐有失礼，不便面圣。

启云帝容毅：朕记得她生辰是七月初二，距七夕不远，左右是一家人，索性就待她歇好了就搬到宫里来住，朕让贵妃主持她的及笄礼，七夕家宴上将婚事定了，可好？

洛泱：皇上！

他不想押宝，皇帝可以逼他押，他的女婿，可得洛氏以及与洛氏交好的所有世家大族支持，谁为下一任太子，到时候自然一目了然。

启云帝容毅：弘茂，

容毅忽的一笑

启云帝容毅：天子的底线不是用来一再退让的。

他，已经不是那个初登帝位，对世家感激涕零的西启新君了，如今还能给他自己择婿的权力，已然是顾念当年情分。龙之逆鳞不可触，这一点，早在十几年前，洛泱就已经比谁都清楚了。

世家与天子共治天下的时代即将成为过去，宫廷斗争，已不是他想避就能避开的了。

洛泱：臣遵旨！

皇帝身子渐弱，朝堂暗流涌动、大臣人心惶惶，诸皇子间表面风平浪静、实则争权夺位。这怕是哪一个朝代都无可避免的悲哀。

历史车轮碾过，留下的是谁，当事人谁也说不清，就连树大根深的西启洛氏，也未必留得下。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样的结局，在历朝历代中，还算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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