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大早天蒙蒙亮，林惊羽便出了府门。修仙之人，一夜未眠倒也看不出什么。此刻他已经收拾好心情，与平时无异。忽的他顿住了脚步，眼角余光正瞥见一边探头探脑的野狗。

“野狗！别跑！”他喝道，旋即飞身上前拦住了转身欲逃的人，“还想跑！谁把你放出来的？”

“我…我不能说……”野狗神色闪躲，“你想干什么！”

他其实心中有数，遂放下剑，缓和了神色问道：“小凡呢？”

“他不是应该跟你们在一块儿吗？我也找他呢！”

“我问你件事情，你要老实回答，我就放你走。”野狗神情不似作假，他也不为难他，“鬼王想找小凡做什么，到底有什么阴谋。”是了，帮小凡救碧瑶是一回事，可他总觉得，鬼王宗的目的不纯。

“鬼王只是说，要复活碧瑶，绝对没有别的意思。”野狗的表情有三分无奈七分同情，语气也有几分苦口婆心的味道“人家女儿死了，怪可怜的，当爹的不容易，他能有什么阴谋啊。”

“算了吧，”他叹了口气，看来野狗也并不比他多知道些什么，“你走吧。”算了，就当是他多想了，况且，现在最重要的是帮小凡救醒碧瑶，等小凡离开了，这些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思及此，他转身欲走。

“哎，哎，你干什么去，”野狗急急喊住他，“是不是去找张小凡呀，你你你带上我呗。”说着，便腆着脸去拉他的衣袖。

“带着你，像什么话，”林惊羽用剑柄推开野狗的手，略带嫌弃，转而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珠微动，又道，“苍松和你不都是出身于炼血堂吗，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我不认识他！”野狗似是有些负气，“对了，他现在已经和玉阳子是一伙儿的了。我上次和张小凡回义庄，就差点儿中间孟骥的埋伏。”

“义庄。”他重复了一遍，心中有了计较，也不顾一边的野狗，转身就御剑离开。

林惊羽推开义庄院门，在院中环顾一周，脑海中浮现出当初他们几人初下青云，在这义庄中相视而笑的画面，那时…碧瑶也在。如今回想起来，小凡很久没笑过了…自碧瑶死了，他便再没有笑过……所以，只要碧瑶活过来…小凡会开心的对吧。他现在什么都不求了，既然，碧瑶对小凡来说那么重要，那么…只要小凡好，只要小凡好……

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眸，便见苍松从屋内走出。

“你果然在这里，”林惊羽抿了抿唇，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于他有养育之恩，又有灭门之仇的人，“灵石呢？”

“怎么，你还念着张小凡？”苍松负手而立，语气似嘲讽，似惋惜，“甚至要替他拿灵石去救他心爱的女人？呵，我徒弟可真是伟大啊。”

“你既已叛出青云，我的事，便不用你来置喙了，”林惊羽被他讥得脸色发白，遂沉了声，拔出剑，“请！”

话音一落，两人的身形便快速移动起来，一时只见两人的残影你来我往。林惊羽天资上佳，早先本已能够胜过苍松几招。可苍松自叛出青云光明正大练回魔功，修为突飞猛进，遂此刻林惊羽渐渐不敌，落了下风。正思索对策，却见苍松袖中甩出一条蜈蚣，直向他的脖颈而来。他闪身躲避之时露了破绽，被苍松一掌打在胸口。身体断了线一样飞出，掌力压着他狠狠砸在身后的棺材上。那棺材登时四分五裂，一块棺盖正压在他的身上。

“嗯…”苍松走过来，一脚踏在他的身上。他闷哼一声，口中的鲜血再抑制不住，缓缓从嘴角溢出。

“惊羽，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么，就让为师来成全你好了。”苍松脚下用力，看着地上的人痛苦的神色，诡异地勾出了一个颇为慈爱的笑容，“你放心，等张小凡来了，为师会送你们两个一起上路。”

“你们的堂主伤势怎么样了？”

“他仍在疗伤，只是，万毒门的秦无炎登门拜访。”

“秦无炎？”

“是，他还带了张小凡。”

苍松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回过头，果然看见禁制之中本在闭目调息的人一下子睁开了眼。他冷笑一声，拂袖跟着孟骥拐进了隔间。

片刻，张小凡便被人用困仙索绑着推了进来，脸色有些发黑，显然是中了什么厉害的毒。

“他们给你下毒了，”林惊羽一下子站起身，不顾自己发疼的胸口，神色紧张地走过去把地上的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绳子解不开，他只能将人揽着。

“我没事…”张小凡微微撑起身，靠在他的耳边，悄声将自己与秦无炎合伙演戏的事告诉了他。

林惊羽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一边输了自己调息的灵力为张小凡护住心脉，一边开口道：“太冒险了，万一计划出错了怎么办。”

“…这是我唯一的办法，”体内两股毒在相互抵制，张小凡有些难受，“我说过要救碧瑶的，不惜一切代价。”

“那也不该，拿自己的命赌，”他忍下心底的酸涩，见张小凡难受，又不禁软了语气，“若碧瑶醒来，你却出事了…她会有多难受……”

“……”那人半晌没有回答，林惊羽微微偏头，却见那人已经睡了过去，神色还算安详。他勾唇，又轻轻将人往怀里带了带，这才又运起灵力为自己调息。睡了也好，自己虽帮他护住了心脉，可到底身体里有两股毒相争不会好受。

这样的画面未能维持多久，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苍松带着人过来，看了一眼两人的姿势，便阴沉着脸，将两人带到隔间，分别绑到两根柱子上。

“你我师徒缘分，就到今天为止了。虽然，我有万般不舍，却也只能如此了。”苍松背对着他，捏着自己的手指，脸色阴郁。

“……”林惊羽沉默着，只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另一边好似还有一些昏昏沉沉的张小凡。

“苍松，你这也太浪费了吧，”一旁的秦无炎开口道，“为什么不留着张小凡做人质呢。”

“哼，”苍松冷笑一声，“现在碧瑶已经死了，你以为鬼王宗还会念及这么一点情面吗。再说，”他转过身，走到林惊羽面前，狠狠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我可是答应了我的宝贝徒弟，要让他和张小凡，一起上路的。”在触及他眸中的冰冷时，又恨恨地放手背过身，挥手道，“把他俩给我推入血阵！”

两人身上的绳索被解开的一瞬间，秦无炎突然向苍松发难，间隙之间回头喊了声：“张小凡！快！”

张小凡不及细想刚才苍松的话，回手先解决了身边的敌人，向着灵石而去。谁知苍松却是先一步将灵石吸到了手中，见状，张小凡召回噬魂与其缠斗起来。

一旁的林惊羽在战斗一开始就下意识看了一眼张小凡，见张小凡已经恢复，神情也未因苍松的话有什么异样，遂放下心来，忽视心中那一丝失望，抿唇召来斩龙剑，帮他解决一众喽啰。

打斗间苍松退到院内，正遇上赶来想帮忙的野狗和小环。他一掌挥开野狗，扯过小环，飞身跃出义庄。

“放开她！”张小凡紧跟其后，大喝一声追了出去。见状，林惊羽按了按发疼的胸口，不敢多作停顿，咬牙跟上。

两人的夹击之下，苍松难以脱身，遂停了下来，掐着周小环的脖子，瞪视两人：“识趣的就给我住手，再敢轻举妄动，我就捏死她。”

“放开她，交出灵石，我就放你走。”

“小凡哥哥…”

“张小凡，用噬魂自断经脉，然后断了你跟噬魂之间的联系，我就可以放过她，否则，”苍松目光阴狠地盯着张小凡，“亲眼看着心爱的女人为你挡剑不是滋味吧，难道今天你还想要重蹈覆辙吗！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丫头将为你而死！”

眼见着身边的人面露痛色，已有迟疑，林惊羽一时惊怒，却碍于周小环的安慰不得动手，只得喝道：“苍松！你住口！”

那边周小环又被捏得一声痛呼，张小凡不敢再犹豫，吼了一声“我答应你”，便欲举起噬魂。

闻言，林惊羽立刻转过身，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用斩龙剑挑开了噬魂。

此时，曾书书珊珊来迟，在背后偷袭苍松，终于迫使苍松松手，救下了小环，却也被打伤帮不上忙。林惊羽与张小凡对视一眼，飞身上前，又与苍松缠斗起来。

几招来回，苍松自觉不敌，趁机退开数米，一手托着七尾蜈蚣，一手取出灵石，尽数吞入腹中。几乎一瞬间，他下身开始变异，一时间魔气暴涨。

林惊羽皱眉，提起斩龙剑再次攻去。苍松以手凝聚魔气，与之针锋相对，一时间僵持不下。张小凡欲动，却被他下身幻化出的蜈蚣尾缠住。眼见那尾巴不断收紧，张小凡面露痛色，林惊羽心中焦急，衡量之下，索性撤了剑势，将斩龙刺向蜈蚣尾。

苍松显然没能料到林惊羽会做到这种地步，急急欲收了手上的魔气。却终是有些晚了，林惊羽还是被未及收回的魔气打伤，飞出数米，撑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曾书书周小环两人连忙上前，将人扶着坐起。

魔气的反噬来得很快，苍松痛苦的哀嚎着，“惊羽！”张小凡喊了一声，找准时机挥出一棍，将苍松打倒在地。

灵石缓缓浮出苍松的身体，他挣扎着看向林惊羽的方向，“呵…惊羽……为师，最后再帮你一次……”言罢，一手将刚刚离体的灵石捏得粉碎。

“不要！”“住手！”林惊羽和张小凡同时出声，却终是迟了……

张小凡还是走了，林惊羽没有拦着他。他自己去安葬了苍松，以回报其养育之恩，不忍之情。

“崖主，”他上前辑了一礼，“我要回青云门了，此次，是专程来道歉的。为自己，为青云，也为小凡。”说着又要行礼。

观星崖崖主托住他，叹道：“唉…你不必如此，说到底，这也不是你们的错，若不是魔教妖人突然出现，事情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多谢崖主……”他沉默片刻，犹豫着道，“恕在下冒昧，还有一事，想向崖主请教。”

“但讲无妨。”

“崖主可知，除了那块灵石，这世间，可还有什么可能的复活之法？”

“唉…天道循环，世间哪有什么复活之法，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观星崖主长叹一声，“当初，碧瑶强行救了气绝的张小凡，现今如何？再说那块灵石，它本是一张石床，救回张小凡之后被天雷劈得四分五裂，只余那一小块，如今也毁了。所以说，逆天而行，必遭天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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