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民国十五年七月，国共北伐，比这件事更值得纪念的是——杨九郎认识了张云雷。

那是在杨老爷的寿宴上，杨九郎瞧见了一个扎着长生辫的清瘦少年，他远远的望着戏台上的陶老板，带着七分失落、三分希冀。他瞧着有趣极了，跑过去逗人家：“羡慕吧?没事，努努力你也能成角。”

少年瞪了他一眼，顿了顿身子然后扭头就走。杨九郎碰了一鼻子灰倒也不恼，笑骂一句“狗脾气”觉着这人有趣极了，然后屁颠屁颠的追上去：“你是谁家的孩子，跟你说话怎么不理?”

“起开，躲远点。”许是觉得他烦人，少年皱着眉推了他一把。

“卿安，不可无礼。”来人训斥了少年一句，朝杨九郎笑笑：“小儿不懂事，望公子见谅。”

“郭班主哪里话，我倒觉得，这孩子有趣得紧。”杨九郎收敛了平时的不正经，换上了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一直到少年被带走，宴会已经结束，杨九郎才迟迟的想起来——忘了问他的名字了，好像叫什么——卿安?

等杨九郎再见到记忆中的少年的时候，已经是民国十八年了。

想来也是缘分，杨九郎听着茶馆里传来悠悠扬扬的太平歌词抬腿就走了进去，少年拔高了不少，看起来比记忆里更清瘦了，似乎也没了当初的嚣张气焰，低着眼不敢瞧人。

“劳驾问一下，台上这是——?”杨九郎探着身子打听。

“您说这个啊?郭老板的徒弟张云雷啊，十一年那会儿也是个不小的角儿呢，可惜啊，当初倒仓，有六年没唱了。您也算来着了，头一唱呢这不是。”大叔说完又抓了把瓜子。

杨九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

等张云雷一下台杨九郎就追了过去：“哎，张云雷，你还记得我不。”

张云雷上下打量他一眼，觉得这小眼八叉的有点眼熟又实在想不出，“不记得。”说完就要走。杨九郎突然就笑了，这脾气可是一点没变。

“我——三年前咱见过。那时候你还扎着小辫儿呢。”杨九郎满心雀跃，笑得甚至有点憨，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彻底瞧不见了。

这么一提张云雷可算是想起来了——就因为这个家伙，回去被师傅罚跪了一宿的祠堂。

能记不得么，杨淏翔嘛！张云雷咬牙切齿的想。

“有事么杨公子?”语气可谓是极其不耐烦了。

“没事，听你唱的好，就想来瞧瞧你。”

张云雷的心莫名跳漏一拍，实在说不上来怎么回事。丢下一句“我今天不唱了”就离开了。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自打那天起每天都来，每次都老老实实坐在第一排听他说相声。听就算了，还傻笑。听完就跑到后台去找他，扯一些有的没的，赶都赶不走。有时被师傅瞧见还要训斥自己：“卿安，怎么教你的?这是你对待客人的礼数么?”

“知道了师傅……”张云雷难受的要命——要不是师傅在这儿，我早打你了。

杨九郎同郭老板聊的火热，也得知张云雷字卿安，寓意健康平安，小名小辫儿，小时留长生辫故得此名。提到这些郭老板就忍不住叹气：“这孩子小时候请算命师傅瞧过，说是命中有大劫，这才题字卿安，留了长生辫。这群孩子们啊，属我不放心的就是卿安。”

张云雷听得脸红：“哎呀，师傅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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