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恶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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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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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梦到了，她的童年。

公主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要成为恶龙的祭品。

她将不是王室的同胞，而是类似献祭给神明的案桌上的牛羊——她也许比那些牛羊要幸运一些，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成长，从小小的一团肉，长出纤细的腰，长出修长的四肢，长出乌黑的长发，长出艳丽的五官

在饥荒席卷整个王国的时候，她依然有充足的食物供给给她食用，但是那些守卫把食物给她的时候眼神不像是在看王国的公主，甚至不像是在看人类，然而像是在猪圈里满满养肥待宰的猪猡。

公主听说啊，那些没有被恶龙杀死的公主都被关在佛塔里，终生不能离开佛塔。

有一次，她偷跑了出去，她走进了佛塔，那高高伫立的宝相**的佛塔啊，却像是镇妖塔一样阴沉恐怖，好像镇压着翻滚着的怨灵一样。她在佛塔里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公主们”，她只看到了一群像是人偶一样赤身裸体的女人，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偶一样，面容憔悴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好像呼吸都变成了一件负担很重的事情。

公主在其中，看到了她很小的时候见过的，她的上一任公主，她的姐姐，记忆里的她有金子一样一样的卷发，但是现在的她的头上没有一根头发，只有深深浅浅的疤痕像是和尚戒疤，她消瘦得不成样子，像是一具有呼吸的骷髅，公主只有从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才看得出往日那个连日光都为之退让的女孩的影子。

她听到她后面有脚步声，仗着自己身形小，躲在了帷幕后，她看到了她的父王走进了佛塔。

她看到，她的姐姐驯服地容纳进她的父王。

她就是一具骷髅，一具除了还有一息尚存之外和尸体没有任何区别的骷髅，所以她不会难过，也不会觉得痛苦，更不会流泪吧。你见过，有骷髅流眼泪的吗？那对她来说太奢望了吧。

十二岁的公主，她躲在帷幕间，围观了最漫长的一场情事，她以为自己会哭出来，但是最后她干涩的眼角告诉她，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她也像是木偶一样，跟那些**的女人一样的木偶，没有情感，没有羞耻，连活着都是奢望，自然也不会对任何白日下的背德和罪恶感到惊讶。

既然是恶龙的祭品，畏惧于恶龙的威势，他们自然会挑选最美丽的少女作为祭品，以免恶龙雷霆震怒降灾于他们。但是王室中人又有种诡异的傲慢和不甘，哪怕是恶龙，也不过是没有智慧空有蛮力的种族，他们可以暂时匍匐于绝对的力量之下，又有种来自于种族的自傲，恶龙是不会在乎祭品是否是处子的，那么何必把那些刚刚成熟的美丽的少女给恶龙品尝自己却尝不到一口呢。抱着给恶龙添堵的心情，在每一个祭品被送给恶龙之前都会由皇室的贵族先行品尝，甚至有的人是为了报复恶龙，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什么正义的事情，所以每个人都斗志昂扬，都觉得这是可以骄傲的，因为即使被恶龙踩在脚下，他们也以自己的方式睥睨了那只有力量的傻大个。

公主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她并没有打算屈从命运，她得逃出去，她不想成为佛塔里的游魂，佛塔里的骷髅，她不想成为下一个姐姐，对一个误入佛塔的小女孩干嚎，最后发现自己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就在公主准备逃离这个王国的时候，恶龙出现了，它用锐利的爪子抓住了公主的肩膀，她紧紧地抓着手里的匕首，即使它不能刺破恶龙坚硬的皮，但至少她可以选择自己的死亡。

如果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不能选择自己祭品的命运，但她至少能够选择自己的死亡时间，这是她唯一的权利

在和恶龙插科打诨的时间里，她以为她会忘记这一切，但是她现在才知道，就像她的胸口有一个大窟窿，有时候她会暂时因为失血过多而麻痹，但是永远有风灌进来。

她蜷缩在恶龙的脊背上，它的呼噜声在整个山洞里回荡，也在她的梦里回荡，那像是雷鸣一样的呼噜声，最终帮她赶走了她的姐姐，赶走了她的父王。

梦也被赶跑了，胸口的窟窿被恶龙的眼泪填满了，充盈着。

公主跟恶龙在一起生活了好久好久，久到公主都能用讲笑话的语气跟恶龙先生谈起她的童年了，然后回应她的是恶龙先生再一次充满了整个洞穴的眼泪，她差一点成为了第一个被眼泪淹死的公主。

恶龙每天都会带一些新鲜食材回来给公主，有一天它兴致冲冲地跑回来跟公主说

金：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一个新鲜事物！

金：当当当当！(它举起手里的瘦弱男子)我们今天吃他吧。

凌冰：……

凌冰：？？？你是为什么觉得我会吃我的同类的？？？(公主震惊于恶龙先生的脑回路)

金：欸？(恶龙先生把男人放在地上，挠了挠头)我看到有其他人在吃啊，他们吃得好开心，我以为他可以吃的。

公主检查男人伤势的手顿了顿，她看到，男人的身上全是撕咬的伤痕，不是野兽，而是人类。

她不知道她避世的这么多年，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甚至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

她尽可以当鸵鸟缩在恶龙先生的山洞里，一直吃吃喝喝到她有一天老死，然后人间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也许人类就是这样，火烧不到自己身上，永远感受不到温度。她不想在乎山洞以外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魑魅魍魉横行，她只想守着自己很小很小的幸福，过很普通的生活

但是好像命运从来没有厚待她，只有这么一点要求，也没有办法满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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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一点一点，从她的手里，把施舍给她的幸福抽走，她用尽力气攥紧它们，攥得手心鲜血淋漓了，也只能看着它们缓慢地从自己手心溜走。

因为长期分裂，小王国丛立，所有人都疲于奔命，没有人种粮食，大陆陷入了饥荒，不知道谁听说是这座山上的恶龙囤积了大量的粮食，是因为恶龙所以土壤才长不出庄稼的，整片大陆的人集结力量上山屠龙，他们用的理由非常冠冕堂皇，是为了解救被恶龙禁锢的公主。

凌冰：(公主想)过去的那么多年，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伟大，这么重要。

也许恶龙的力量能够暂时抵挡一阵，但是久而久之，公主知道结局，就像所有童话里一样，勇者一定能够斩下恶龙的头颅。

恶龙默默地在洞穴里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公主的止血带已经没有办法帮它止住涌出的新鲜血液了

凌冰：(静静地看着恶龙)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你呢？

金：因为我是恶龙吧。(恶龙先生弯下头颅疲惫地倚靠在公主的大腿上)因为我是恶龙，所以就应该是邪恶的吧。

凌冰：这不公平。

金：没有什么公不公平的吧。你看，你天生就那么好看，我那么丑(恶龙先生想要笑，但是因为长得太狰狞了，龙嘴一咧开特别吓人，他又郁闷地合上了嘴)我要是死了，你不能哭哦。

金：小姑娘就是应该每天开开心心的吧。

金：我也不值得你哭。

凌冰：我不是小姑娘了

金：大姑娘也应该每天开开心心啊。

凌冰：那你会哭吗？

金：那就看疼不疼了(恶龙先生用爪子碰了碰伤口，疼到龇牙咧嘴)要是太疼，我会忍不住哭出来的。

凌冰：你也不许哭，因为我会难过的

金：喂喂，难道我不哭你就不会难过吗？

凌冰：你好烦诶，一下子要我不哭一下子要我难过，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金：凶巴巴的，人家都要死了，你还这么凶我。(恶龙先生委屈地瘪瘪嘴)

公主踮起脚亲吻它的额头，那个吻轻柔得像是羽毛一样，落在了恶龙先生厚实的皮上。

凌冰：我们拉钩钩，你不哭，我也不哭。(公主伸出小拇指)

金：(恶龙先生也伸出了它的小拇指)那拉钩。

一大一小两根小拇指勾在了一起

公主最后没有为恶龙先生哭泣。

因为恶龙先生走得好快啊，庞大的身体就轰然倒地的时候压死了一堆无辜的花花草草，勇者的匕首刺进了恶龙的心脏，几乎在一瞬间，漆黑的眼睛失去的光泽，公主知道它好痛啊，眼泪都条件反射地要淌出来了，但是生命消散的速度更快，甚至等不到它哭出来，它就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公主以为自己会哭出来，但是她一直望着它倒下的地方。她看着周围欢呼雀跃的人，她看着那些跪在地上哭泣的人，那些瘦弱的营养不良的，被饥荒折磨到只剩下一具枯骨的人们。

跑龙套：我们想活下去来啊，我们只是想活命……如果有选择，谁愿意跟恶龙作对？

他们抱着因为跟恶龙搏斗而死亡的人的尸体嚎啕大哭，他们冲进恶龙的洞穴抓着谷物和干肉手舞足蹈，他们围着勇者高声赞美他的丰功伟绩。

安迷修：(勇士单膝跪在了公主面前，他傻乎乎地笑着对公主说)公主，您终于从恶龙的手中逃脱了，我愿意永远为您效忠。

凌冰：(她想)这里有谁是坏人呢。勇者只是个热血笨蛋，这些跟随他的骨瘦如柴的人民，他们只是走投无路想要活下去啊。她环视四周，没有一个人是坏人啊，那坏人是谁呢。

凌冰：是恶龙吧，因为它有锐利的爪子，可以撕开人的血肉。

凌冰：是恶龙吧，因为它有坚不可摧的皮囊，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凌冰：是恶龙吧，因为它有庞大的身躯，它翱翔于半空中，甚至可以遮蔽日月。

凌冰：是恶龙吧，因为它有无人能及的力量，而它却是个傻瓜，从来都不懂得运用。

凌冰：因为它是恶龙

被杀死的恶龙，它的龙骨被抽出来，被铸造成了勇者的宝剑，勇者捧着他的战利品连同他的忠诚一起献给了公主。

它的坚不可摧的龙皮成为了公主军队的旗帜，它的眼睛变成了公主皇冠上的宝石。

凌冰：(公主用龙骨的剑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她放了一把火烧光了佛塔，她站在废墟上说)我要征服这片大陆。

安迷修：(勇者弯下了膝盖)如您所愿

战火在公主的裙摆下停息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会因为贫穷和饥饿而去杀死一条无辜的龙了。

我们的公主，我们的女皇，她扯掉了军队的旗帜，折断了宝剑和权杖，拆除了皇冠上的宝石，然后躺在了她的恶龙的怀里，好像还躺在它的脊背上。

她沉沉睡去，做了一个绮丽的梦。

梦里还有如雷的呼噜声，为她驱散所有的噩梦。

————————————————end

作者：公主与恶龙更完啦

作者：下个星期更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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