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在奈何桥下有个约定（一）

叶和秀原本虚弱的脸色添了几分哀切，看得我心更抽抽起来，倒像是非答应她不可了。

只是说来说去，人妖殊途的道理她怎么就不懂呢？

左思右想，好歹找到一个说辞，硬着头皮，“叶小姐啊，你看，这石妖呢，是你爹花了大价钱来请我抓走的。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要是还给你，岂不是愧对你爹这大手笔？破了财还消不了灾，不仅你爹怨我，还砸了我云春捉妖的一块金字招牌。这个中利害，小姐不会不明白吧？”

说完叹了口气，左手更用力压住净袋中的左右突围——真是孽缘。

叶和秀凄切的目光扫过我腰间不安分的袋子，嘴唇动了动，两行泪就落了下来。她声音低哑，目光落在净袋上，“云姑娘，我不为难你……那你，也放过他，好么？”

她这一落泪本就让我大惊失色，此时当然是满口应了，“这是肯定的！只要他不害人，我害他干嘛呀对不对？不信小姐出去问，姑苏城哪里还有我这样慈悲为怀的捉妖人！”

慈悲为怀，这倒是真的。

从叶和秀院里出来照例碰上在外边等着的叶老爷。

叶老爷四五十岁，白手起家把叶家经营成姑苏大户，只可惜精明都用在生意上，到家务事却是一团浆糊拎不清。

我刚踏出门槛，他就急急迎上来，“阿秀怎么样了？”

“好多了，昨晚上那孽畜也没再来。”我皱眉，“叶小姐还不肯见你？”

说起这个，叶老爷也是愁。

看他不说话，我抱起手臂，“叶老爷，女儿和丫鬟，还没想清楚要信哪一个？”

“云姑娘你是不知道，展修和小月都是好孩子。一个和阿秀青梅竹马，一个和阿秀情同姐妹，不可能做出这种混账事啊！”叶老爷眉头紧锁痛心疾首，却不知是为哪一个。

只是听到这种话，连我都替叶和秀不值。

“那叶老爷，我和你也没什么话好讲了。”冷淡地抛下这句话，刚想转身走，又顿步，“叶老爷，叶和秀是你女儿，换做是我是你，不论事实是什么，都会选择相信她。”

人不护短，天诛地灭。

叶老爷还有他的“可是”，我却不想再听了。

说起来叶府上下都不信叶和秀的话，这件事追根究底还是这石妖造的孽。

大概是在人家闺房门口呆久了，日日夜夜看着人家进进出出动了凡心，终于在某个晚上按捺不住幻出形来。起初，闺房里的娇生惯养的小姐是吓得魂飞魄散，熬到了白天，自然要向身边人诉苦。也叫人陪着连着守了好几夜，要死的是这妖怪却只有小姐能看到。

时间一久，不仅府里的下人，连亲生的爹都觉得她神神叨叨，又觉得晦气，甚至还动过心思要把她送到寺里去养一段时间。谁知还没来得及送，季展修和她房里的丫鬟就出了这档子事。

想到这对男女啊……我摇摇头，又忍不住冷笑。

事发后，这姓季的和丫鬟一口咬定，他们两个清清白白，是叶和秀疯了。

叶老爷居然也就信了。

叶和秀这简直就是体验了一把众叛亲离，娇弱的小姐在这种打击下还挺到了现在，我都忍不住佩服。

从叶府出来，看日头大概是巳时，眼前已是熙熙攘攘的繁华街市。

我长长叹了口气：捉个妖还能被扯进这样的麻烦事，王大福肯定笑话我。

送佛送到西啊，早死早超生。

再去姓季的那走一趟吧。

刚走开几步，便有个不怀好意的声音从一边传来，“这不是捉妖圣手云小春吗？”

我眉毛跳了跳，一回头，果不其然。

一个深蓝色粗布衣的男人抱臂靠在叶府大门边，头上斗笠压得很低，右边眼角一道两寸长的深色刀疤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唇角一勾，刀锋般的眼色便从斗笠下扫过来。

冤家路窄、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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