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论功行赏

2001年的冬季来的比较早，还没到十月，漠北平原就纷纷扬扬地开始下雪，就像经过教育洗礼过的各级干部一样，大地被覆盖了一层纯洁的净白。

在欢快进行曲的铿锵声中，学教活动总结大会如期在上午八点正式开始。主席台上，王雨泽、崔志浩、郑之江等大小常委一字坐开。台下，各乡镇书记、乡镇长，各局室办一把手身着正装，正襟危坐。王雨泽开始讲话，“同志们，今天大会的主题就是对一年来的学教工作进行总结，对在学习教育活动中涌现出来的优秀单位和优秀个人进行奖励......”。

王雨泽讲话从来没有脱离过稿子，所以大会小会都是照稿宣读。“经过学教活动，全县各级干部受到了一次灵魂的洗礼，受到了一次党性的检验，大家也受到了省委、市委给我们一个巨大的鼓”，此页读完。他停下来摘掉花镜，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台下的人们大眼瞪小眼，什么时候给过我们一面鼓呢？放下水杯，王雨泽翻开下一页，念道：“舞。所以......”，这时大家才明白过来，下一页的第一个字是“舞”，应该连着上页读为“鼓舞”，王书记来了一个大喘气，台下已经有人开始窃笑。

“对在这次学教活动中表现突出的学教办的同志们表示感谢，对参与学教的广大干部表示感谢......”，王雨泽在一连好几个“感谢”中结束了讲话，会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上午，县委常委召开会议，谈论这次学教活动中表现比较突出的干部，并视能力、人品和贡献，提拔使用。原县委组织部副部长贾子达为县文化局局长，原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景虎洲为县党校校长，原县委办副主任肖新颜为正科级副主任，原宣传部宣教科长卜慧学为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原组织部党建科科长寇彨为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原政府办综合科副科长梁大研破格提拔为政府办副主任......

常委会通过后，这些新贵走马上任。

郝富旗接替寇彨，在组织部内部提拔为党建科科长，至此，郝富旗半年内实现了人生的两级跳，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郝富旗实在是好福气。

学教活动结束了，从原单位抽来的人提拔的提拔，调回的调回。往日人来人往的招待所，已是人去楼空。仿佛这大楼也经过了一场洗礼，现在又归于平静。

夜晚来临，二楼最西面的房间还亮着灯，这是方子的房间。方子静静地坐在房间里，脸上有说不清的落寞。诺大的招待所里只有他自己，往日的忙碌和欢笑一去不复返，他心里空空的。连马二乐这个嬉皮士都回大米镇当上了武装部长，连段路通这个只会玩打升级的混子都在组织部提成了副科长，而他却一无所得。

其实，学教活动快结束的时候，郑之江派人专门把方子领到他办公室，征求他个人在学教活动结束后的去向问题，并委婉地透漏出想把方子留在组织部的想法。方子当时还是觉得县委办比较能锻炼自己，所以也就婉转地拒绝了郑之江的意见。

现在提拔没他的份，县委办连招他回去的消息也没有。此时此刻，他很尴尬，很愤懑，也很痛苦。

一滴泪水不知道何时滴在了桌子上，他就这么无声地抽泣着，一直到很晚很晚......

人在追求心里所向往的美好事物时，却往往或略了伴随在人生旅途中的美好，比如读读书，旅旅游，打打篮球，与朋友神聊等等。一头扎进资料工作中的方子，从此便与这些活动断绝了缘分，一门心思地争取政治上的进步，平时的爱好都被方子遗忘到脑后。其实方子在上学时就喜欢学习历史，历史给了他很多神秘感，总是引导他想探究过去的时代发生了什么，探究哪些好奇的人物和历史事件，他对历史课有种迷恋的倾向，时刻捧着白话《二十四史》品读。进入县委办后，方子很少再看历史之类的读物。再比如方子上学时就喜欢在母校的那座城市里游山逛水，蒲松龄故居、柳泉湖、稷下学宫、殉马坑、鲁山等名胜，他不止一次踏访过。

学教活动结束后，没名没分的方子有种解脱的感觉，无需再向任何人请假，他裹起行囊遍游齐鲁山水。泰山之伟岸，东海之博大，孔圣之教诲，母校之温馨，师友之情深，方子好像又回到了求学时代。他在山东玩了大概半个月，深深留恋着过往的岁月，就像一个在外面受到欺负的孩子，回到了自己温暖而久违的家。方子暂时忘记了工作中的所有不快，畅快地和同学饮着琥珀啤酒，品着天下第一店所有的美食。

故难忘，青丝粗杉，欢快少年好时光；

西山秀，东寄黄河，夕阳落处是故乡；

望故乡，山高水长，陌陌亲情南定庄。

如今和自己的老师同学，坐在西山临枫亭，看着满山白雪，方子感慨万千，不禁诵起了当年写的无名诗。曾几何时，一个人坐在这里，看夕阳，思故乡，想爹娘，泪水潸潸。可此时此刻，他已没有当年的那种思乡情结，他很想留在这里，和同学们一起干番事业。

“老方，别走了，留下来吧，到我的公司来”，身旁的同学马中金由衷地说道，夕阳洒在他黝黑而诚实的脸上。方子沉默了，他何曾不想在这里和身边的几个同学一起打拼下自己的事业，何曾忘记青春年少时的风华正茂和意气风发。

“留下来吧，当年你就不该回河阳”，戴云正也开口劝导。方子摇摇头，眼下他是留不下来的，他不服输，不愿意让自己的委屈让同学们品读。半个月来，他没有向同学们吐露一句工作上的事，更不会说出自己心里的委屈。他不是嫌丢人，而是他真的不服气，不服输。哪怕县委办的环境再恶劣，他也要去适应，去挑战，他要在县委办公室把自己的路淌出来。方子咬着下嘴唇，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裴现文老师一直没有说话，他是方子最敬重的师长，同时方子也是他最看重的学生。这位山东大学毕业的哲学博士一边默默地抽着大鸡牌香烟，一边观察着方子。“有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方子既然选中了他的事业，我建议他还是不要轻易放弃，更何况小方现在还有了家庭和孩子”，裴老师说话了。

他站起来走近方子，拍了怕方子肩头，“我不建议你们这个年龄去跳槽，毕竟你们刚刚毕业才五年，对工作对社会还没有完全的认知，如果有了跳槽的想法，那是对自己的否定，对事业的不负责任，甚至是对家庭的不负责任”，他掏出一只大鸡牌香烟给方子点上。“所以我建议小方，还是在你们H县委办干下去，对工作忠诚、对领导忠诚、对你自己忠诚”，老师一脸严肃地说着，分别五年，他的发梢已经泛白，房子心里一阵感动。

“人生的路，只有你认真地走过，你才能领略它所有的风景”，裴先文轻轻地说道，对着方子和所有他身旁的学生。

一个电话打到方子的旧手机上，是县委办公室秘书科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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