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帽是个乖巧的女孩,她会陪妈妈坐在火炉边耐心地做着针线活,在妈妈看不见的时候帮她穿针引线。也会背上布袋跟着爸爸出去打猎,在爸爸渴的时候喂上一杯水,饿的时候递上一口干粮。
可是,美好的日子终是短暂。在一次外出打猎的过程中,年迈的猎人被猛兽咬死。几天后,瘦弱的小红帽背着猎人残缺的尸体蹒跚着回到家中。
“可怜的孩子,真难为你了!没让你过上什么好日子,还要你受这种苦!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啊,以后咱娘俩就要相依为命了!”老妇人抱着小红帽痛哭。
小红帽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出声。
有渴求的人会永不止步,任何平静的生活都禁锢不了人心。
连日的倾盆大雨,山体严重滑坡,时不时都有硕大的石头从山上滚落。家里已经没有粮食了,老妇人不得已要外出觅食,小红帽也固执地要求陪同。两母女搀扶着上了山,在雨中寻找那少得可怜的野菜。
可是小红帽的心思似乎并不在食物上,她四处张望着,仿佛在找寻着什么。
突然,一块巨石从山顶滚落,小红帽眼中顿时闪耀起异样的光芒,毫不迟疑地巨石掉落的方向冲了过去。
雨水模糊了一切,如果老妇人能看见小红帽欣喜的神情与向往的步伐,她还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挡住巨石吗?可是,从来都没有如果,有的只是母爱。
在大自然的面前人类是如此渺小,巨石肆意地碾过老妇人的身体,再次奔向小红帽。这一次,小红帽却躲闪开来,她抱住奄奄一息的老妇人,泣不成声。
这具身体已经没有了形状,森白的是碎骨,血红的是肉泥,连接它们的仅仅是一些脆弱的薄膜。薄膜抵挡不住雨水的冲刷,森白和血红混入了泥浆,渐渐消失不见。
“翻过这座山头,能看见一座红房子,那里住着你的外婆。”老妇人断续着留下最后的遗言。
“妈妈!妈妈!你为什么要和爸爸一样,牺牲自己去救我?不值得啊!”小红帽大声呼喊着,可惜老妇人再也无法听见。
雨水不会明白人世间的悲情,依然任性地急速落下,吞噬着老妇人的身体。小红帽脱下自己的红斗篷,遮掩住逐渐消失的母亲。一阵闪电撕开夜幕,照亮了这对可怜的母女。除了悲哀,更多的是惊异。小红帽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伤痕,像一块被割碎的破布,触目惊心。
太阳居然在第二天可笑地升起,明媚地照耀着,放肆地刺痛已经干涸的双眼。小红帽掩埋了母亲仅剩的尸骨,披上红斗篷,朝着外婆家的方向行进。
她并不想再觅得一处容身之所,经历了那么多,身体,甚至生命,对她来说都已经无关紧要。她只是想阳光照进不了内心,爱却可以温热人的感情。小红帽开始动摇,自己这么多年一直自私地想要独善其身,是否是正确的。
外婆的房子很小,红色的外墙,给人以温暖的感觉。小红帽带着一束采来的野花,叩响了大门。
“是谁啊?”外婆的声音粗而沙哑,还含糊不清,仿佛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外婆,我叫小红帽,是对面山头猎人家的养女,妈妈让我来探望你。”小红帽不敢说出父母已死的事实。
“哦,我可爱的小孙女啊,我好久没见你了,快点进来吧!”外婆似乎很开心。
小红帽疑惑了,自己从没有见过外婆啊,可能是老人家已经年迈得连人也记不清了吧。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是一片红色的世界,红色的墙面,红色的桌子,红色的小床。小红帽处身其中,觉得异常温暖,丝毫没有陌生的感觉,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可是,她忘记了,红色也是掩盖死亡的最佳颜色。
外婆躺在床上,红色的被单遮住了她整个身体,只能隐约看出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小红帽啊,外婆生病了,不能见光,全身发冷,你能不能上来给外婆暖暖床啊?”外婆嗡嗡地说,语气里满怀期待。
小红帽不知自己这具冰冷的身躯是否能够温暖外婆的被窝,但她不想让老人家失望,还是顺从地爬上了床。
被窝里湿漉漉的,是水吗?不!水不可能那么粘稠,不可能散发出自己熟悉的血腥味!
床上散布着几根棍状物,小红帽举起一看,是断骨,上面还残存着透着热气的肉块。
小红帽迅速揭开了被子,床上一片凌乱,血迹、骨骼、碎肉随处可见。一只肚子圆圆的大灰狼迎面向她扑来。代替母亲,去照顾已经年迈的外婆,在她有生之年尽份孝道。
“刚才那老骨头的味道真是不好,还好有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送上门来,我该从哪里开始下口呢?”大灰狼在她的耳边吐着腥臭的气息。
“还是从脚到吃到头吧,最好的总是要留在最后嘛!我最喜欢脑子的滋味了,鲜美又细腻的口感,热气腾腾的汁液在口中流淌,真是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大灰狼开始大口大口吞咽小红帽的身体,骨头都舍不得吐出。那撕裂和咀嚼的声音,听见都令人心寒。可是小红帽却一声未吭,连颤抖的动作都没有,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一般,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狼吞虎咽的大灰狼,脸上泛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大灰狼显然是很喜爱眼前的这份食物,连内脏都没放过,一股脑全部吞进肚子里。最后,只剩下一颗戴着红绒帽的头颅在地上滚动。它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满意的咕噜声,握紧了拳头,朝头颅狠狠砸下去,眼珠和血液飞溅起来,血腥的场面更加刺激了大灰狼的食欲,它急切地揭开已经粉碎的头盖骨,却发现想像中的美食并不存在,小红帽的脑内空空如也。
地上那个残缺不全的头颅居然开始说话,两个淌着鲜血的黑洞显得格外骇人:“谢谢你,大灰狼,帮我摆脱了这具我厌恶已久的身体,在我刚开始怜惜她的时候。不过你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为了伤害她,我吞下了无数根尖锐的钢针,她可以顽强地活下来,但是你那拥挤的腹腔想必容不下它们的存在,它们必定会划破你的肚子,要了你的命!”
大灰狼惊恐地退后,想要逃出门外,肚子里传来的绞痛却令他寸步难行。他的腹部被划出一道口子,肠子从里面流落出来,他想要把他们塞回去,却在腹部的另一侧出现了另道口子,他的每一次补救都会让身体再度破损一次。大灰狼死了,腹部像个千疮百孔的布袋子,断肢和器官散落一地,三具残破的躯体终将成为蛆虫的美食。
在故事的结尾,请允许我为你讲述另一个故事,关于两个小女孩的故事。
如果说双胞胎的诞生是一个家庭的大喜事,那么连体婴儿必定是这场喜事中的意外。
这两个小女孩从出生开始就形影不离,没有自由,没有隐私,什么都要与对方分享。她们彼此痛恨着对方,想要与对方分离,想要独享自己的身体。于是,她们开始了激烈的争夺。一个抢走了所有的养分,开始正常发育,长大成人。而另一个,仅仅吞噬了对方的脑子。于是,这具身体变成了行尸走肉。在红绒帽里面,隐藏着这具身体的最大秘密,那里蜷缩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干瘪圆球,仔细一看,会发现是一个布满褶皱的人形。这个人形圆球有生命力,可以完全控制这具身体,却无法摆脱。虽然她的附属品已经没有了思想,却依然阻止不了她的仇恨。她一次又一次地想毁掉这与生俱来的累赘。于是,她开始吞食钢针,开始砍断树木压向自己,开始吸引凶猛的野兽,开始冲向山上滚落的巨石。她并没有成功,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养父母,却学会了爱。她的心里照进了一束隐约的阳光,并不炽烈却可以温暖心房。她开始顾念亲情,不再执迷于摆脱这具身体,而是想要利用她去照顾年迈的外婆。可惜一只贪食的大灰狼打乱了所有,它吃掉了外婆,也吞下了她的身体。而她在脱离这具身体的同时也成功地为外婆报仇。
这个结局,似乎很圆满。可是,失去所有依靠的她真的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吗?或许,有些一直想要摒弃的东西,其实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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