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很不喜欢精神力消耗过度之后的感觉，一觉醒来（当然这应该定性成睡觉还是昏迷还有待商榷）依旧觉得头疼得有些无法忍受，有种饮酒过多而导致宿醉的感觉。

“呃……这里是……”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轮皎洁的弯月，还有布满了星辰的黑色苍穹。这时我才注意到，倒在地下的我脑袋下枕着的不是地裂中那坚硬的岩石地面，而是柔软的青草和沙地。

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我有些费力地坐起了身，发现自己正躺在离湖边不远的地方。就在五六米开外，安洛、端木辰和白璃三人正围坐在篝火旁，安洛的唇边横着一支短笛，悠扬的笛声伴随着夜间清朗的空气，在我的身边回响。

如果是平时的我，肯定会抱怨这三个家伙的不谨慎吧，明明已经遇到过这样可怕的生物了，居然还敢留在地面上，而且还升起了如此醒目的篝火，难道他们不怕再次遇到袭击吗？不过大概是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度的关系，加上这几天很少有放松时间的，就连我自己也变得不谨慎起来——嘛，刚刚结束一场血战的少年和少女们，坐在夜空下的篝火旁，伴随着晚风和笛声小声地聊着天，这不也是一幅挺美的画面吗？如果是躲在那条不见日月的地裂里，肯定不会有这样清新的感觉吧。

“咳咳……”我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示意自己已经醒来，“你们在干什么呢？”

“啊，上官龙你醒了啊！”笛声骤然中断，安洛快步跑到我的身旁，仿佛终于松了口气一般，“白璃给你检查了好几次，都说你的身体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你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我们都挺担心的。”

“那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抓了抓头，虽然是没办法的事，但是害的大家都为我担心的话，我还是觉得有些内疚的，“我一旦精神力消耗过度就会这样，你们不用太担心，休息一会就会恢复了。”

“这样就好，说实话如果过了今晚你还没有醒来的话，我就要考虑……”白璃的话说到一半，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触犯了某种禁忌，表情带着几分尴尬地转移了话题，“那个……总之，整个大陆现在对精神力的研究还处于非常粗浅的阶段，精神力消耗过度会不会带来别的副作用这谁都不知道，你以后还是尽量小心一些比较好。”

“哼，哪来的小丫头啊，居然对老娘的理论指手画脚！”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住在我的意识海中的林缨就炸毛了，“我用我一生的名誉担保，精神力的消耗除了会让你头疼和昏迷之外，不会有任何副作用，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完全恢复，绝对不会……”

“好了好了你冷静一点……”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林缨有的时候显得深不可测，但是有时候又像个没有长大的小孩一样容易闹脾气，“她也是在担心我，而且怎么看都是擅自窥视我的思想的你不对吧？”

林缨不满地“切”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被我说服了还是在赌气，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上官龙？”在我和林缨对话的那几秒，在外人看来我就像是在发呆一样，注意到了我的异样，白璃带着几分担忧地叫着我的名字，“怎么了？果然还是身体不舒服吗？”

“咦？不，并不是。”我摇了摇头，对白璃露出了一个微笑，“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刚才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不用为我担心的。”

“这样啊……”白璃显得还是有些介怀，但是我已经这么说了，这个话题自然也没法继续下去了。

不过就在这时，白璃就像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我仿佛能够看到兴奋的光芒在她的眼中闪动：“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白璃说着，拉过像人偶一般坐在篝火旁一动不动的端木辰，一把将推倒我的面前：“这孩子，有话想要跟你说。”

“……暴力。”非常罕见的，端木辰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尴尬。虽然她说的话还是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有过之前交谈的经验，我明白她大概是在抱怨白璃对她有些粗暴的态度吧。

“那么，你想要说的是什么？”我看着眼前的少女，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向上扬起。端木辰那不善言辞，却努力地想要传达出自己想法的态度，让我不由地感到了几分可爱。

“那个……所以说……”端木辰话说到一半就不再开口，脸上露出了几分局促不安的神色，牙齿轻轻地咬了咬下嘴唇，似乎在拼命构思着应该怎样开口。

“我说……你是很怕我吗？”端木辰的心情我多少有些理解，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面前的少女确实不擅长和别人对话。这样的她如果真的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我说的话，会感到不安也是难免的吧。既然这孩子不擅长对话，那么消除她的不安、让她能够好好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这就是我的责任了。

“不是。”端木辰回答得很迅速。

“那么就没有必要这么紧张，想要说什么的话，按照你喜欢的方式开口就好，我会好好听下去的。”我安慰着面前的少女，“你要是一直向现在这样，我可没有办法弄明白你的想法。”

“是……”端木辰用露出的那只左眼看着我，仿佛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做了一个深呼吸，“非常感谢，你今天救了我。”

“啊，是这件事情啊。”我看了一眼白璃，发现她正看着我偷笑。都怪这家伙搞得这么神秘，我还以为是更加——不，端木辰会向我表白什么的，我才没有这样去想过。

“不用这么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倒是端木辰你啊，那个时候为什么像那样傻站着不动呢？”

这是我一直想要弄清楚的疑问，按理说正常人是不会在那种时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就算是恐惧的本能也会驱使着他做出回避的动作。而且那时的端木辰明明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但是却偏偏向脚下生根一般定在了原地，这是我所无法理解的行动方式。

“因为……”端木辰的语气带着几分犹豫，但是最后还是说出了口，“躲避攻击什么的……从来没有人教过我。”

“这个需要别人教吗？”端木辰的话让我彻底陷入了疑惑，“受到攻击的时候要进行躲避，这个应该是人的本能吧？”

“人偶。”几秒钟的沉默过后，端木辰说出了这个单词，“擅自行动起来的人偶……会被主人抛弃。”

对，这句话说得没错，如果我是人偶师的话，我也不会使用不听命令擅自行动的人偶。但是这和刚才的对话有什么联系吗……不，还是说，这家伙其实是在说自己吗？

擅自行动的人偶会被主人抛弃，反过来说，人偶想要生存下去的话就必须要抹掉自己的自主意识，没有被下达命令就不能够做出行动，即使这样就意味着自己的死亡。

——不能再深究这件事情了，否则这个夜晚的气氛就会被我毁于一旦，潜意识中的理性这样告诉我。

“端木辰，这样问大概会有些失礼。”但是直觉却在告诉我，如果在这里放弃的话，将来我一定会因此而感到后悔，“你过去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啊？”

“人偶一般的生活。”

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我感觉我和端木辰之间的某样东西，在视线不可及的虚空中裂成了无数块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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