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四）

“所以说啊，就算我们再留在这里也……”精灵族的少年试图劝说着身旁的少女，但是看着少女面无表情的反应，少年轻轻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就算把话说完也是无济于事的。毕竟在刚才的几个小时里，这样的事情已经重复过无数回了，就算自己说的再多，面前的少女也不过是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而已。

安洛的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是劝不动端木辰的。这几天端木辰和上官龙之间的关系变化，安洛一直都看在眼里，他能够理解对于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过往的端木辰而言，上官龙的那一番表态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也能够理解端木辰在心里把上官龙放在了怎样的地位上。

所以他也能够理解，为什么在上官龙消失在那团光球中之后，端木辰就像是傻了一般，一言不发地走回了那间石室，在满地的白骨中清理出来了一片干净的地面，随后用端正地坐姿正坐在了那里，任凭安洛怎么劝说，端木辰始终是一言不发。

“那家伙，还真想在这里一直等到上官龙回来啊……”那团光球已经消失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安洛不认为上官龙和白璃会在短时间内出现，“但是嘛……”

虽然也觉得很可惜，但是安洛觉得自己不应该陪着端木留在这里。作为这次任务的发起者，他认为自己有义务把这次的任务完成到最后，这不仅是他肩负的责任，而且是他一直以来所渴求的东西。

自己要做一件让别人瞩目的大事，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够被别人所认可，也才能够维护自己父亲、姐姐乃至整个家族的名誉，让那些令人厌烦的流言蜚语停止。在安洛的心里，想要达成这个愿望的想法已经压倒了一切，他为此可以赌上自己的性命，也可以弃陷入危机中的同伴于不顾——大概吧？

“嘛，总之我先回村庄向布莱恩报告一下情况，端木你要一起走吗？”

没有超出安洛的预料，端木辰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么你就先留在这里吧，我会带补给回来的。”安洛说完就离开了，大厅里只留下了端木辰，还有满地的白骨。

不过对于端木辰而言，安洛是怎样的态度已经无所谓了。即使只有她一人也没关系，因为独自等待什么的，端木辰已经习惯了，在端木家族的地下室中，终日等待着别人为她下达指令，也不过是端木辰的日常而已。

只是端木辰自己也意识到，尽管同样是等待，现在的她怀有的却是和过去完全不同的心情。过去的端木辰所做的就仅仅是等待而已，既不会为此感到沮丧，也不会为此感到开心，她的心中不包含着任何的情感，对她而言那只是她生存方式的一部分，就像是呼吸或者是走路一样——仅仅是因为不这样做就无法生存而已，并不包含半分她自己的意愿。

而此时此刻，端木辰是凭借着自己的意愿留在了这里。想起上官龙为了保护自己而被光球吞噬、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情景，端木辰的心中就感到了一阵阵的绞痛，这样的情感是她过去所不曾感受过的。

“我是……坏掉了吗？”至今为止，端木辰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感情，心痛、焦虑、担忧这种词她只是从母亲的口中听说过而已，因此她并不清楚在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是好是坏。但是端木辰知道，这些变化是因为上官龙而起，所以她决定留在这里一直等到上官龙出现，然后让他来告诉自己，这些变化到底有些怎样的意义。

“如果你答应我的事情不能做到……我一定会生气的……一定……”即使理性已经告诉她，上官龙很有可能已经不会再出现了，身边那些白骨就是如山的铁证，端木辰还是不愿意随随便便地放弃——不，不能这么说，恐怕在端木辰的心中，连放弃是什么意思都不了解吧。

突然的，端木辰想到了那个名叫瑞文的土龙族，那孩子对自己的亲人所怀有的情感，是否就跟现在的自己一样呢？或者说比起人偶，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已经开始慢慢向一个人类转变了呢？

“不明白啊……果然还是应该问问那个家伙。”缺乏常识的端木辰，连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都无法判断，“所以说……上官龙你如果回不来的话……我真的会很困扰的……”

在那团光球消失之后，大厅里就失去了最后的光源，只能够靠来自走廊上的亮光来保持最低限度的照明。在这种环境下，连时间的流逝都无法准确地把握。而端木辰也像是人偶一般，除了感到饿的时候会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稍微吃一些，感到累了会躺下来小睡一会，别的时间就那样端坐在大厅中一动不动。

当然了，如果说端木辰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的话，即使她决定留在这里等上官龙，她也完全没必要静坐着一动不动，她可以利用这些时间做一些自己的事情，比如整备一下自己的人偶，或者进行修炼之类的。然而正因为端木辰还只是个试图去模仿人类的、笨拙的人偶，既然决定了要等待，她就会把自己的全部都放在“等待”这件事情上，没有第二种选择。

你看，在某种程度上，人偶也有着超越人类的一面。不去考虑那些复杂的成本和收益，只是把自己全部扔进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虽然看起来笨拙而令人心痛，但是身为人偶的端木辰确实低做到了很多人一直想做或者声称自己想做、但是到最后却并没有做到的事情。

即使没有办法准确地感受到，但是端木辰身边的时间确实是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从村庄返回的安洛给端木辰带来了一些食物和饮水，并告诉她自己最多会在这里再停留十二个小时，之后会返回苍星城交付任务。虽然安洛没有明说，但是他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如果上官龙在十二小时内没有出现，而端木辰又执意要留在神庙的话，那到时候他们就只能说再见了。

然而第二天，本来应该前来道别的安洛，却用别扭的语气告诉端木辰自己打算再在这里停留一天，如果到时候上官龙还没有回来的话，再考虑返回的事情。

“那家伙毕竟也是为了我，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安洛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如果我就这么走掉的话……未免太不够仗义了吧。”

“是吗？”端木辰歪了歪头看着安洛，“那么任务……打算怎么办？你很看重的吧？”

“晚交一两天又不会怎么样。”安洛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另外你这句话……如果我不太了解你的情况的话，我大概会以为你是在讽刺我吧。”

“这样啊……”端木辰微微皱了皱眉，小声地自言自语，“关心……母亲是这么说的……不对吗？”

“嘛，这个是要看语境的。”安洛轻轻地摇了摇头，“具体的还是等上官龙那个家伙回来再让他教你吧。”

“另外，希望他还有白璃平安无事的人，绝对不止你一个啊……”

端木辰看着喃喃自语的安洛，现在的她好像不能、但是又好像稍微有些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但是无论如何，对于端木辰而言，需要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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