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二天早晨，虽然依旧非常困，但是我还是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前一天晚上在房间里和琉馨还有潜行进来的南白羽交谈到了半夜（托南白羽的福，负责监视我的那几个自然精灵的隐匿能力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非常轻松地就被他下了幻术，无论我们在房间里谈论什么都不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六阶强者的实力可见一斑），现在我处在严重缺乏睡眠的状态，但是今天是仲夏祭正式举行的日子，如果在床上睡过去的话，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我分出一些精神力进入大脑，来让自己保持清醒。安洛作为精灵族的皇子，前一天晚上就被三位长老叫走了，进行仲夏祭开幕前的准备。虽然他现在没有什么实权，但是无论如何安洛都是皇室的后代，在仲夏祭这种规模的活动是必须要出场的——而按照我个人的经历，这种贵族就算是穿一套正装都要花好几个小时，因此提前一晚进行准备确实是很必要的。

而我虽然是安洛的朋友，但是在这种场合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游客，因此并没有这么多讲究。洗漱完毕之后，我换上了一件绣着金色云纹的灰色长袍，在客栈简单地吃过了早饭，就向着仲夏祭召开的场地出发了。

一走到大街上，我就发现街上的景观已经发生了改头换面的变化。街道两旁的参天大树上都系上了金红色的缎带，沿着街道的走向闪动着明艳的光芒；而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用各种颜色画上了代表精灵族的叶纹图案，看来昨天在我和黑暗精灵们交谈的时候，自然精灵们也没有闲着。街道上来自各个地区的游客，就算是来自两个互相敌对种族，现在都放下了彼此之间的矛盾，互相聊着天向着主场地走去——这大概就是节日的力量吧，能够唤醒人们心中最单纯的、对幸福的渴望，让每个人都单纯地去享受简简单单的快乐。

不过我是个例外，毕竟今天是拉开决战序幕的日子，无论如何，现在的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如果周围的那些人是在享受节日带来的快乐的话，那我就是在享受纷争带来的快乐吧，或许是过于紧张的缘故，我的心中竟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我的手上掌握着开启纷乱的钥匙，如果不一直用这样的话语来说服自己，我害怕我自己会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的。

“你哪里会承受不住什么压力啊……”林缨嘲弄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我倒是觉得你根本就是乐在其中，这并不是你自己麻痹自己的话语，你本人就是这样的变态。”

“林缨，我能不能拜托你嘴里留点德啊？”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必要把我说的这么不堪吧。”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虽然你口中一直说着‘复仇复仇’，但是归根结底，你是从和三位长老的争斗之中感受到了乐趣，才会像现在这样乐此不疲的，这一点我是再清楚不过了。事实上，像你这种性格的人也并不少见就是了，对于许多人而言，在弹指一挥间左右一个种族命运的机会，都是他们终其一生而可遇不可求的，只是恰好让你碰上了而已，因此我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林缨的语气显得有些满不在乎，“不过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在走钢丝，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哦？虽然我是觉得你到目前为止的计划问题不大就是了，但是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说什么可不一定算数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自己会这么心急……”不知为何，我莫名地感到了几分悲伤，“大概是我太想要证明自己了吧，总感觉自己已经不太理性了。”

“是因为端木辰的事情吧，不，或许不仅仅是如此——你这家伙啊，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到底是怎样的人呢？”林缨的声音有些缥缈，不知道是在跟我说话，还是仅仅是单纯的自言自语。

“怎么样的人呢……很普通的学生啊，扔进人堆里就完全找不到的那一种。”我自嘲地笑了两声，“虽然很想出人头地，只是无论是成绩还是才艺都不出众，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和别人拉开距离，只能够和那些跟我一样平淡无奇的家伙混同在一起——有的时候我会想，那些常年被视作‘坏孩子’的同龄人，他们或许还比我更有价值一些，毕竟没有人能够代替他们，而很多人都能够代替我。如果是原来的那个上官龙，就算他是个混蛋，但是他确实地把自己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但是如果是我的话……”

“所以你现在就想要做一些与众不同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吗？”我听见林缨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你还真是不自信啊，为了留下自己存在的证据，连朋友生长的故乡也要破坏，我现在觉得你这家伙有些可怕了。”

“我一直就没有自信过。”我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这大概就是命运吧，如果我现在的身份不是上官龙，而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我说不下去了，命运什么的只是无聊的自欺欺人，和林缨交谈之后我才发现，我自己的控制欲和表现欲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识；把我逼到脚下的这根钢丝上的不是别的，就是潜藏在我心中的那股拼命想要证明自己的冲动。

但是现在已经太晚了，之前我曾经说过，齿轮已经开始了转动，被卷进齿轮之间的不仅有三位长老、安洛、欧芷晨乃至所有的自然精灵和黑暗精灵，我自己也无法幸免。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办法让一切恢复原状了，无论我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无论我现在是否有后悔，现在的我只能够在局势的推动下不断前进，直至取得最终的胜利，或者被交叠的齿轮绞成碎末。

之前我自以为自己是局面的掌控者，是推动纷争的幕后黑手，然而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整个命运机器中的一个齿轮，无论是静是动，都不可能凭借我自己的意志来进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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