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毒爪（八）

少年走出佣兵工会，他背着那把造型奇异的单刃长剑，腰间挎着原本的剑。身后是充满了议论的低语，外面是夜色笼罩的街道。少年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身后，是在女骑士护送下回到帕拉汶的佣兵团队们。他沿着路走着，佣兵工会不远处找了一个旅馆住下，帕拉汶现在仍然处于戒严时期，没有通行许可的话是无法在夜间出城的。虽然想拿到许可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就算没有许可他想出去也没人拦得住，但是他还是想让自己尽量表现的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就像自己的过去——

啊啊……那时真好啊……

少年枕在自己的双臂上，他看着窗外晴朗的夜空，思绪回到了那个地方——

少年皱着眉头，他看着面前这些排列在空间中的牢笼，还有其中那满身伤痕累累，几乎只剩下一口气还在的男女老少们，他们大多衣不遮体，或靠或坐，甚至是躺在牢笼里，生死不知。萧赫走过这一排一排的牢笼，整个空间中都充斥着一种刺鼻的味道，地上到处都是粘稠的、暗红色的斑痕和污渍。继续向后方走去，那牢笼中竟是有不少白骨，看起来是直到死去都一直在这个牢笼里……

“有……人……吗……”

少年感觉到自己的裤脚被一只手轻轻地拽了一下。他弯下腰，从旁边的牢笼中伸出了一只柔弱不堪的手，那只手抓着他的衣服，皮肤苍白且充满了新伤旧痕。萧赫单膝下跪，他握着那人的手，借着空间中昏暗的火光，透过黑暗辨认着那面容枯槁的脸。

“救……救……我……”

她发出了请求。

少年如同静谧的湖泊一般的瞳孔中，映出了她的脸。

她在求救吗？

少年看着她的小手，那是一双几乎只剩下表皮覆盖在堪称骷髅的手上，那手臂上还满是被鞭打和虐待的痕迹。

她在求救吗？

她奋力睁开眼睛，借着昏暗的火光，她看到了他的脸。

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仿若一汪湖水。黑发整齐的向后梳着，面容俊俏皮肤白皙，一抹鲜红的面罩遮住了他一半的面庞，但是通过他的眼睛和高高的鼻梁，依稀能想象出是一个相当英俊的人。

我也像这样挣扎过吗？

她费力的挪动着身子，想让自己离那张脸再近一些。

他眼中的光芒意味着什么呢——

她眼中的光芒意味着什么呢——

他/她，在此刻会想什么呢——

少年轻轻地松开她的手，他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脸，然后起身继续向着空间的后部走去。

啊啊，没关系的……没关系——

她闭上眼睛。

毕竟……我早已经习惯了呢——

少年抽出背后的长剑。

整个空间中，瞬间掀起了一阵狂风，她闭着眼睛，费力地调整着姿势。

不要，不要——

她双手抱紧，整个身体蜷缩着。

不要，不要——

那被扭曲着的、上面篆刻着不知名铭文的钢条组成的牢笼上，散发出一阵阵的金铁交加之声，同时还伴随着金属断裂的声音。少年走过最后一排空空如也的牢笼，站在了那个空间中尽头的位置。

那是一具纯金制成的神像，它带着它那标志性的面容，还有标志性的繁茂羽翼，还有标志性的姿势——它双手向着两边伸开，上身微微前倾，似乎在欢迎对面的人的到来。萧赫将目光收回到面前的一个巨大的容器中，他认出了其中的骸骨，还认出了那混合了血液、肌肉以及各种不知名的东西中的人类头颅。在神像脚下，那是呈三列排成排的，头部被一柄纯金制成的匕首牢牢钉在台子上的人类头骨，它们黑洞洞的眼神对着前方，仿佛在诉说着那无形的苦难。

真令人恶心啊——

萧赫看向面前墙壁上的某个位置，那是一处和其他墙壁略有不同的位置。它上面石头的纹路相比于其他部分显得太过老旧了一些，上面的划痕一般来说不应该存在于这里。少年伸出手，他将自己的手掌贴在这冰冷且有些滑腻的墙壁上，对方传来的冰冷的感觉令他的心中有些不快。

有些——太过冰冷了——

她扶着牢笼的边缘直起身，她第一次这么想看清楚一个人的背影，然而这个空间中的光芒实在太过黯淡，她仅仅只能辨认出那一缕黑色长发和记忆中少年那双明亮的眼眸——

他将长剑的剑尖抵在那个石墙上面，眼神猛地变得凌厉。随着他口中的一声轻喝，那剑尖处猛地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伴随着空气的波动，将前方那一堵石墙轰出一个大洞。待那尘埃落定，少年前方的石墙出现了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的洞口，他轻轻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抬腿走进了那黑暗的彼端。

这是一个大小和墙壁外那个空间相仿的地方，这里的光芒完全来源于周围墙壁上那一个个的燃烧着的火把。那火把摇曳的火光照耀下的，是一个个双眼无神，仿佛完全失去了意识一般的，身着黑衣的人们，他们的穿着无一例外都是带着明显的“毒爪”的特征，可以想到应该是几乎所有人都到了这个诡异的空间之中。此时他们全部歪过头，将那没有丝毫感情和生命的眼光对准了刚刚进来的黑发少年。

看来我们是来客人了对么——

空间中心走出来了一个面容消瘦的男人，那是之前在森林中见过一面地，“毒爪”的首领，此刻他的眼睛已不是之前的深黑，而是充满了疯狂的鲜红。

虽然我此时还不算完整，但是并不妨碍我将你一并吞噬掉——

他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怪只怪你在错误的时间来到了错误的地方——

少年摇摇头，他指着那个曾经是“人”、是“毒爪”首领的他说道：

你现在充其量也就算是个有理智的畜生而已，我还是给你机会让你完全发挥你的力量吧——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

你身上的气息真是令人厌恶啊——

对面的他狂妄地大笑着，他连说了许多个“好”字。随后，他转身走向了那空间的中心，那分散站在空间中的所有人，都将自己的目光从那少年身上收回，然后全部聚焦在他的身上。

“现在，为神的降临献上你的喝彩吧！”

他发出不似人类或者野兽一般的惨嚎，与此同时，在这里的所有其他的“人”也同样发出着相同的狂嚎，伴随着那令人不悦声音的，是地上渐渐汇聚成的暗红色河流。

真是丑陋至极。

少年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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