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白光照在人体身上。
那具倚靠在墙壁上,露出半截骨骼的矮小人体耷拉着。地上干涸的血迹一路蜿蜒到他脚边——他是爬过来的。
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疼痛使他不得不停下,于是他找了离他最近的墙壁倚靠歇息,可这一靠,他便再也没有动过。
令人难以置信,他的生命力竟顽强到这种地步。拖长的血迹像是蛇爬过,还带着樱桃般的红。
人体一半的骨骼暴露在阳光下,另一半带着暗红色的肌肉,他连“皮肤”这种人类最基本的组织都没有。
他的脸同样只有一半,另一半是没有皮肉的,只留着一只空荡荡的眼孔和半张白森森的牙齿。
血肉和骨骼的边界处,肉丝正像快要死去的虫缓缓蠕动,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撑不住了,肉丝扭动了片刻便倒了下去,像是发出无病的呻吟。
他的那只尚能看见光芒的眼睛无力的晃动,眼里那抹血腥的红也暗淡了。
那是莱塞。
白雪瑶的最后一击确实要了他的命,可他还剩下两次流转时间的机会。
莱塞没有失去理智,恰恰相反,他就是要白雪瑶“杀”了他,这样他才可以借着“回溯”慢慢恢复,最后逃离这里。
洛阁不是有句古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
但莱塞还是低估了白雪瑶,也高估了自己。
白雪瑶确实“杀”了他,但也没想到是这种死法,全身上下除了附在骨骼上的神经外,全部皮肉都被她削去 ,寒冷的刀光和滑动的触感叫他不寒而栗。
这是把十年前的哀怨全宣泄出来了吧,莱塞吃痛的想道。
两次时间倒流,这也只是建立在断头断手的基础上。
能恢复到现在这幅模样已经是莱塞的极限了。
真是出师不利啊。
莱塞无声地笑了,他嘴角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撕裂,没有嘴唇的嘴巴露出两排白色的牙齿。
莱塞费力地抬头,望着面前站着的人。几十个穿着法袍的人影在他身后晃来晃去,繁杂的吵闹刺得莱塞耳膜生疼。
可那群人就是没有注意到他俩,好像他俩是空气,而在莱塞对面的那面墙旁,一对姐弟和他一样靠着墙壁休息。
那是白羽和白雪瑶,就连他们都没发现这边发生的事,确实有些诡异。
透着视力衰退的眼睛,莱塞依稀能看见面前的人穿着和那群人一样的法袍,只不过他把兜帽放了下来,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在那群人里着实有些惹眼。
那人静静的站着,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莱塞。
他紫色的短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夺人眼球,与发色相同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莱塞,像是牧师看躺在棺材里的死人的最后一眼。
六阶高级魔法——亚空间,创造或封锁空间,且此空间不受外界影响。
“真是狼狈啊,莱塞。”他开口,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嘲笑。
“拜你所赐啊……”莱塞晃了晃头,咬牙说道。
他已经没有力气移动了,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就算没人杀他,过不了多久他也会死去。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魔导师殿下还是叶纶?或者是……混账。”
男子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答道:“随你咯。”
“呵……”莱塞冷哼一声。
“你让我失望了,莱塞。”叶纶居高临下,吐出了两个字:“没用。”
“值得吗?把你妹妹的命压在那小子身上。”说着,莱塞偏头望了望那被白雪瑶抱着靠在墙边休息的白羽,“我说过会帮你找到解除‘神言’的方法。”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十年了,我耗得起,可我妹妹却不见得,她连魔法师都算不上,你叫一个凡人怎么抵抗神的侵蚀?”叶纶盛怒,整个整个空间都为之颤抖。
“没有诚信的王是得不到骑士的忠诚的。”叶纶说道:“白羽确实不值得让我压上妹妹的性命,可我也没打算靠他。”
“哈……你还真是个狡诈的人啊……”莱塞笑得晃动身子,节节骨骼碰撞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你杀得死我吗?”莱塞再次咬牙,露出狰狞的笑容,“从我心脏停止跳动的那刻起,另一个‘我’便将迎来新生,我会在燃烧的十字架上高歌渎神的曲目,庆祝‘我’的诞生,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无穷尽,我……就是‘我’。”
你以为看穿了我,实际上你在我画的圈里打转,自始至终你都在走同一条路。
叶纶皱起眉,说:“你是邪教头目么?若真是那样,我用一枚金币和你打赌,赌你不是‘你’。”
“哈哈哈……愚蠢,不过很有趣,来吧,我跟你赌。”
“你连我这个月的工钱都还没给呢,拿什么和我赌?”叶纶嫌弃地摆手。
“拿走吧,我的一切,就以我的回溯为赌注吧,反正你也会拿走的,不是吗?”莱塞似看穿叶纶的诡计,无耻地笑道。
“你才是最狡诈的那个人啊。”叶纶向他走进,一只手伸进了法袍。
“光明正大地拿总比偷更好吧。”
“呵。”叶纶停下脚步,那只手从法袍里伸了出来,还拿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
“那么开始我们的赌局吧。”他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被一把普通的武器杀死,这还真是对莱塞最大的讽刺。
叶纶的手轻轻一挥,小刀脱离他修长的手指,咻的一声刺进了莱塞的心脏,并发出嗒的第二声声响——那是碰触到“回溯”的声音。
“永别了莱塞。”他拔出小刀,转身走向攒动的人群,他拉起兜帽,这使得他与那群法师看起来别无异处,或者说他现在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只是来负责清扫残局的无关紧要的人。
“何况你连王也算不上……”冷冷的叹息从他的背影传来,可惜那个人再也听不见了。
“走吧。”叶纶解除掉魔法,对着另一名同样穿着法袍的人说道。
那人点了点头,却没有动。
叶纶顺着ta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那对相拥的姐弟,他注意到ta的手紧紧攥着法袍。
“走了。”
直到叶纶拍了拍ta的肩膀,后者才恋恋地收回目光,跟着他走入人群。
……
“动作快一点,把这些搬到马车上去,我们得在日落前赶回去。”副院长林凤羽站在高处愤愤地挥手,指挥者法师们处理现场。
“副院长……这……这……这些……神……神器怎么办?”那名被地上满是神器吓到跌坐在地上的法师结结巴巴地说道。
一般人一辈子连神器的影子都见不着,可他却看见了十几把神器,这确实叫人心惊胆战。
“暂时用三阶魔法封印起来,等到了帝国再请大魔法师重新施加封印。”
“是……是!”那名法师抱着神器踉踉跄跄地跑开。
“副院长,密室里救下的那群人怎么办?”
“一起带回,由魔法委员会处理。”
“是。”
白羽望着忙碌的人群,那些封印的神器被法师小心翼翼的装上马车,而他却仿佛和这一切无关。
“小羽累了吗?”抱着他的白雪瑶有些担忧地问道,“到马车上坐会儿吧,这里就交给他们。”
“嗯。”白羽点点头,两人相互扶持着站起来,走向马车。
身材修长的法师从白羽和白雪瑶面前经过,他压了压兜帽,用只有白雪瑶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这是一场交易,白雪瑶。”
握着白羽手的白雪瑶突然愣住了,她猛然抬头,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一名法师将最后一把神器装载好。
“怎么了姐姐?”白羽感受到白雪瑶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白雪瑶摇摇头,露出安慰的笑容,说:“走吧。”
“嗯。”
那名装载神器的魔法师坐到了副位,随着鞭声的响起,满载神器的马车扬起了厚厚的尘土。
副位上的人扬起兜帽,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庞,金色的发丝迎风飘扬,被风掀起的法袍里露出的胸脯和腰肢无声地诉说着她的成熟。
她伸出白皙的手,将凌乱的发丝捋在长尖的耳后。
“为什么不救他们?”薇尔丽说着,红润的唇在阳光下像是丰硕晶莹的石榴,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拜托,我也才刚进入魔导师啦,连续使用六阶魔法也会吃不消啦。”叶纶驾驶着马车,没有回头,不过语气里充满一股子贱味。
“你怎么会想进入森林?那是精灵的国度,照人类和精灵的关系,大多数人都不会想进去。”
“我就是那少部分人啊,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就行了。”叶纶空出一只手,掀开罩子的一角,露出里面的神器和一具半边全是骷髅的尸体,说:“事成之后,这些全是你的,封印我帮你解开,不过现在只能给你一半做定金。”
“我一个普普通通的精灵,何德何能使用神器?”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只是你和别人谈条件的筹码,只要完成了,我可以让你和白羽在一起,绝没有人可以打扰到你们,以魔导师的名义起誓。”
叶纶瞥见薇尔丽放在膝前的手再次握紧,圆润的指甲埋在了揪紧的法袍中。
“好,我答应你。”风中传来薇尔丽动听的声音。
“但我要知道是和谁谈条件。”
“精灵女王。”
他听见身旁精灵低低的惊呼。
“可以问这么做的原因吗?”良久,薇尔丽平静下来,问道。
“为了赎罪。”叶纶说着挥动皮鞭,哒的一声驾驶着马车飞驰。
既然凡人没有办法,那就找神去问好了。
他想。
……
赤热的红日挂在达塔达沙漠的正上方,灼热的空气正浮动在这片被人称为“世上第一大”的沙漠中。
平均五年才有一支商人的队伍从沙漠边缘路过,但绝没有人会靠近中心地带。
因为这里没人居住,也不适合人居住。
其一是恶劣的天气,其二则是这里遍布着弱肉强食的魔兽。
而今天,达塔达沙漠第一次迎来了又一个“第五年”里的客人,不过不是成群结队商人,而是……
“啊啊啊啊啊——”
少女的尖叫在寂静灼热的沙漠中心响起。
噗——
穿着学院制服的少女从空中落下,掉在了沙漠的中心地带。
滚烫的沙粒使她猛地蹦了起来。
被太阳吻过的发丝发出耀耀的金光。
塔丽雅拍掉屁股上的沙,懵懵地环顾四周,发现这里除了太阳,就只有沙,还是晒热的那种。
“这……这……”塔丽雅的大脑宕机了。
显然她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随后这名被太阳晒到皮肤刺痛的少女终于回过神,大声吼出来到这里的第二句话。
“这是哪啊啊啊——”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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