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吗!?谢谢您!!真是太感谢您了!!」
卢卡彷佛像在膜拜圣人般趴在警官脚下不断嗑头。
「要我今天内放你走也是可以,但全看你的表现啦。刚才你说什么都听我的,这句话当真吧?」
卢卡愣愣张嘴抬头看著警官,接著用力点了两下头。
「什么我都做。只要能去找希尔菲,无论清理下水道或洗尸体我都乐意!!」
「这样啊,真有心呢,瞧我都被你感动啦。没办法,为了你著想,就不把你关进牢里了。不过你得接受其它惩罚。」
「好的!!」
对著二话不说答应的卢卡,警官这么说:
「你得在脸上刺青。」
卢卡的嘴再度愣愣地张开。
「就是杀人犯的证明啊,让谁一看都知道你是前科犯。」
看见卢卡没有反应,警官叹了口气。
「不愿意啊?我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啦。毕竟可是让你免除牢狱之灾,不做到这个份上,我的面子可挂不住呢。」
发现卢卡的手微微颤抖的警官在内心得意舔舌。这家伙怕了啊,虽然想想也不意外啦。要是在脸部刺上那种玩意,不只卢卡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契约劳工工作会遭到开除,还不能去租新房间,甚至也不能找新工作,一生不可能正大光明地过生活。何况一名年仅十二岁的少年脸上被刺了象徵「犯下杀人前科的罪犯」的证明实在太过异常,光走在路上都会遭人指指点点,或是被其他孩童扔石头吧。
活下去这件事本身将化为卢卡的地狱,同时对警官是至高无上的喜悦。
「你打算怎么办?你想进牢里蹲也是可以啦,快点决定喔,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前。」
卢卡的表情逐渐变得苍白,让警官知道他因为突然被迫面临过度庞大的人生转泪点而不知所措。
是要舍弃自己的人生跑去找妹妹呢?
还是弃路旁的妹妹于不顾来保护自己的人生呢?
来吧臭小鬼,你要选择哪边?
「我愿意。」
卢卡颤抖著挤出这声回应。
「请您现在,就在这里让我刺青,然后求求您就这样放过我。」
双手仍贴在地板上的卢卡以不带迷惘的眼神抬头,直直看向警官这么说。虽然他装得一副不畏惧的模样,但警官清楚他连手指和脚趾都在颤抖。
哼哼哼,你这蠢货,为了那骯脏的妹妹连自己的人生都不要啦。
警官将这声嘲笑憋在喉中,装出一脸深思熟虑的表情。
「就算你说马上在这里刺,我还得去找刺青师来呀。你能等我一晚吗?」
「请马上开始刺!!全交给警官您处理!!等一个晚上希尔菲就没命了,求求您啊!!」
卢卡的哀号让警官可说是心满意足。很好很好,事情都照著我想的走。今天真是个美好的夜晚,等等去酒吧畅飮几杯麦酒吧。
「这样啊,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办法,就由我来帮你刺吧。记得只要用绣花针沾墨水就能刺了,我再怎么说都是外行人,多少会失手,你忍著点啊。毕竟我可是为了你著想,才用这点程度的刑罚放过你呀。」
翘腿躺在椅背上的警官答应下来。不过是偷了钱包,就能给这小子等同杀人罪的刑罚啊,不赖不赖——警官叫部下拿来绣花针,将针尖沾进墨水瓶中。
部下们掴住卢卡的肩膀,接著把他压到墙边。
颤抖的卢卡紧咬唇,以坚强的眼神看向警官。
警官则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将滴著墨水的绣花针凑近卢卡左眼下方。
瞧我给这小子刺个让所有人看了都厌恶的丑陋伤疤。看我用力刺、越深越好,刺个让这臭
小鬼每次一照镜子就会想起我,而且一辈子无法消去的难看图案……
卢卡忍住哀号。只有交涉时窝囊哭喊就够了,除此之外就算要他死,也绝不为了这种垃圾吭半声。
从左眼下方穿过鼻翼旁,再到嘴唇边。构成脸部的纤细肌肉纤维遭绣花针刺了又刺,皮开肉绽。警官再三重沾墨水,一次又一次用针尖深深刺进、翻揽卢卡的脸。
使尽浑身力气硬是克制住想要挥舞的手脚,嘴唇也咬得渗出血来强忍剧痛。
卢卡脑中只想著蜷缩在毛毯中,正在天寒地冻的街角等著自己回去的希尔菲。希尔菲在这股痛苦的尽头等著,只要再忍耐一下,就能回去找希尔菲了。
希尔菲,那边很冷对吧?你再稍微等我一下。虽然我搞砸了,只要这边结束后马上回去你那边喔。我只有你了。既没父母也没朋友,要是连你都失去,我活著还有什么意义啊?我真的好怕又变回自己一个人。所以我拜托你,千万别死啊,希尔菲……
在那之后——
获释的卢卡一出麦格洛当警察局,便往中央街狂奔。
下午六点,位于西方天空较低位置的雾气已经散去,能见几许紫色余晖,以及踩著高跷替煤气灯点灯的灯夫。
冰寒空气不留情地刺进脸上伤口,但是疼痛早已无所谓,卢卡只顾全心全力往中央街奔驰。擦身而过的人们有时会以愣住的表情看卢卡的脸,但卢卡根本无心理会。
现在他满脑子只想著希尔菲。
卢卡边跑,边祈祷自己不会再度失去那小小的温暖、安稳的笑容、以及总是鼓励他,让他打起精神的温柔话语。
结果他花了将近四十分,才抵达贝林固街二区的转角。
大口喘气的卢卡在和七小时前相同的地方找到了整颗头都缩进毛毯内,躺在地上的小小身躯。
「希尔菲!!」
他简直像飞扑上去似地跪到由煤气灯的橘光照射出的湿寒路面上。结冻石砖的冰冷直接从膝盖渗入。
卢卡用双手抱起毛毯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接著打开如茧般紧闭的毛毯,以自己的双掌摸了希尔菲冰冷苍白的脸颊。
「希尔菲!!希尔菲!!」
希尔菲的表情动也不动。尽管用双掌不停磨蹭希尔菲的脸颊,已经覆上雪霜的眼皮仍没有张开的迹象。
抓起她无力下垂的小手一量,已没了脉搏。单耳贴上她平坦的胸口寻找心跳声,却同样听不到昨日为止都还听得见的生命脉动。
「希尔菲!!希尔菲!!」
无论再怎么呼喊,那副笑容也没有回来。
冰冷僵硬得形同冰袋的希尔菲就这样被卢卡抱在怀中。就算卢卡再怎么磨蹭、捏脸、甚至轻轻拍打,结冻的眼皮仍紧紧闭著。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卢卡放声狂吼。路过的行人都停下步伐,看向这对诡异的兄妹。
只见卢卡抱起不动的希尔菲,背起她后再盖上毛毯。这里太冷所以才叫不醒,只要去到更暖和的地方,希尔菲就会醒过来了。
「那是怎样?已经死了吧?」「那孩子的脸是不是怪怪的呀?」「喂,那是刺青啊。」「是杀人犯会刺的刺青!那孩子杀了人啊……!!」
市民们交头接耳的声音传进卢卡耳中。
「滚开!!」
卢卡一露出凶狠面貌大吼,随即「呜哇!?」响起惨叫,人墙的一角出现缺口。卢卡就这样背著不动的希尔菲穿过人群。看著卢卡那形同恶魔之子的模样,人们议论纷纷。
「你这杀人犯!!」
不知是谁的辱骂从背后传来。都是刺青的错,害自己光是走在路上就会被人拿根本没犯的罪来指责。看来这些家伙净是些喜欢凑热闹的无聊人,只要一发现稍微吸引目光的东西便一窝蜂涌上,七嘴八舌地吵闹。想必脸上刺著杀人犯刺青的孩童很适合让这些人在酒吧、职场或家庭内当茶余饭后的话题。
随你们怎么说吧,反正我一点都不在意你们说什么。
「给我让路!!」
卢卡再次对著听到骚动聚集而来的群众放声咆啸。这些人一看到卢卡的脸马上倒抽一口气往后退开,让卢卡如同分海的圣人般拨开人群,扬长而去。
走出中央街,朝麦格洛当前进。
无论过了多久,走了多远,仍感受不到背上希尔菲的温暖。周遭寒气直接渗透进希尔菲,让她随著时间越来越冷。希尔菲如此冰冷的话,我今晚该如何替自己取暖啊?
回到废料堆积场后,将希尔菲的身体放到平时的位置躺下。
一用火点亮蜡烛,她苍白的脸浮现在黑暗之中。再度确认妹妹没有脉搏与心跳的卢卡替冰冷的身体盖上毛毯,并伸手摸她的额头。
只要在这里取暖一个晚上,或许明天她就会醒来,然后露出平时的温柔微笑对我说早安了。
如此坚信的卢卡一如往常抱著希尔菲入眠。熟悉的温暖却不复存在。
隔天早上。
卢卡从废弃材料堆中找出铲子,和依然冰冷的希尔菲一起绑到背上。接著将向杰弥尼借来的一本战记和字典、打火石及杯子装到一只小麻袋内。
走出仓库时,卢卡回头一望。微微射入的晨光照出杂乱堆砌的零件山。
从认识希尔菲后的三年来,一直共同生活的空间。
「再见啦。」
明明没有任何人,卢卡仍如此打了招呼,接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
卢卡背著全身苍白的希尔菲走在蓝雾之中。与早起的叫卖商去进货的路线成反方向,往郊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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