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指令（三）

7

妹妹点了点头。

......老实说，听到这一消息的我稍稍有些动摇。

那家伙，难道是算计好的吗？

我确实猜到妹妹可能像我一样存在着‘异常’，却并不清楚她的‘异常’到底是什么，妹妹不说，我便不问。

这样一来，就都能解释了。

“超脱于五感之外的‘第六感’，与常人不同的接收讯息的方式。”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第六感是潜意识的状态集合吧？”

试着去纠正他的说法。

“哦，是吗？”

他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被微笑的面具掩盖了。

“那就当做是‘第七感’好了。”

如果说是无知，又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那第七感到底是什么？”

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接收并解析自然语言的超感官，与普通人类和魔术师不同，是超能力者独有的存在。”

听起来更像是在讲玄幻故事，甚至有一种恍忽的感觉。

“你认为生命个体凭什么掌控超自然的能力，基因变异？意念？还是唯心主义？”

无论基因如何变异，都只能获得基于极限之下的特性，有些甚至会改变其本身的形态，这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至于意念之力，更是无稽之谈，就算是所谓的意念成形，甚至穿透了物体的表面，又如何使对象接收呢？更何况许多物质本身就是无法独立改变的自然状态。

而精神可以决定认知，但无法改变世界。而无论哪一种，都无法做为超自然现象的理论基础，因为隶属于未知的领域，自然无法用现成的理论去诠释。”

“你是如何运用自己的能力的？”

浅井又将话头转向妹妹。

“嗯...我不太清楚，好像是感知到讯息的地方，直接从那条通道进行反馈吧？”

妹妹口中的通道，就是他所谓的第七感吗？

说起来，或许我对世界的感知，也有着微妙的不同之处呢。

“如果说从认知反馈世界的方式不容易理解，那我们可以换一个方向。”

浅井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

忽然发现妹妹的眼神正注视着那扇紧闭的门。

有什么人正在靠近吗？

“叶哥哥，有结果了。”

小男孩推开了门，手里还拿着之前的那张草纸。

或许是因为被三道目光注视着，男孩显得有些窘迫。

——漆黑的眼瞳仿佛纯粹的宝石，不染垢尘。

又像是急流之中的漩涡，对视久了仿佛会陷入其中，无法脱出，有一种这样的感觉。

“嗯，已经没事了。”

听到浅井的回答，小男孩关上了门。

——从漩涡中解脱出来。

我想自己大概已经失去了谈判的资本。

不如相信妹妹的决定吧。

“我们继续吧。”

“在此之前我先提一个问题，你认为现实的性质为必然？还是偶然？”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如果按个人的意愿的话。

若回应为偶然，则未来的存在便失去了地基，变成了空中楼阁，由概率主导的世界，想来必然会很疯狂吧。但若回答为必然，现实的存在便成为了命中注定的事情，如果说命运无法更改的话，不也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么？

有些事情是可以预料的，而有些又是无法估量的，那么答案便只有一个了。

“两者兼有吧。”

“是必然性。”

妹妹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

“我和你的妹妹是一样的答案哦。”

我的家人与陌生人站到了同一战线上，只不过我也无法反驳就是了。

“于人类而言的偶然性，是客观性质的存在，可以说，是未知造就的偶然。”

“不如打个比方，一个蒙着眼睛的人从半封闭的盒子里在众多不同颜色的小球中抽取一个，抽中的小球的颜色于他而言是偶然的存在，而抽中哪一个个体于他而言却是必然的存在，可如果半封闭的盒子是透明状态，而且周围存在观察者的话，那么于观察者而言，蒙眼人抽取的个体是偶然的存在，而他抽取的结果却是必然的存在。”

“既然决定改换方向的话，就不能再以个体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这么说的话，命运都是注定无法改变的存在么？”这已经算不上是反驳了。

如果说冥冥之中早已注定，那么因此而付出的努力又算是什么呢？

“人生是选择之下的结果，想要改变命运的家伙大都是想将希望寄托于偶然的逃避者。”

“成功的人注定成功，失败的人注定失败，这全都是生物自己的问题。”

“但如果抛开了这些选择，人生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看似与主题无关的一句话，却将我的犹豫彻底击溃，飘摇的意志变得零碎不堪。

大概正如他所说，我只是一个懦弱的逃避者。

因为内心的空洞，而擅自构建着不切实际的梦。

说到底，也只是在自我满足而已。

明明妹妹才是最为煎熬的那一个。

我真的有资格去干预妹妹的选择么？不由得去思考这样的问题。

浅井先生仍然在侃侃而谈。

“现实具有必然性，就好像算式一般，不同的值会存在不同的解，这也算是我目前的课题吧，‘生命算法’，也可以称作是‘宇宙方程’，其意在寻找必然性之间的关联、规则、或者说是算法方程。”

“这就是你们魔术师的职责吗？”

感觉魔术师还真是不简单呢。

“只是个人兴趣而已，魔术师们研究的课题是具现形式的表现状态，而我可以算是隶属于理论流派吧。”

忽然想起了柏云晴提到过的玛雅末日预言，难道说也是按照生命算法推演而至？

“按照生命算法的话，明年有存在世界规模的大灾难吗？”

“你说的是最近流行的那个预言吧，至于是如何推演的结果我不清楚，但我想应该不至于末日程度的灾难才对，而且对于生命算法我也仍然是处于解析中的状态，单按理来说的话，生命算法和自然灾害确实存在因果效应的必然关联。”

“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我摇了摇头。

“既然确认了现实的必然性，就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于‘第七感’的解释说明，现在才正式开始。

“还是老样子，先问一个问题，你认为具现形式的表现状态，是以怎样的方式去运行的？”

......

他似乎很喜欢问诸如此类的问题呢。

“或者更细致一点来说，结果的讯息是如何产生的？”

起因——经过——结果，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图样。

“先是命令接收，然后过程解析，最后产生结果。”

浅井先生点点头表示肯定。

“这也是意志产生的基本状态。”

妹妹好像若有所思的样子。

所以说，第七感的成因是因为存在着人体无法正常接收的‘结果’吗？

“这与我们用语言正常交流也有些类似，通过感官接收讯息，大脑解析，然后得出结果，相当于将讯息以具现的形式进行加密，变化成另一种图案，而它的本质依然是信息。

而人类接收信息的方式有限，仅有五感的存在，无论哪一感失去效力，信息存在的本身不会发生改变，而解析的程序也不会受到影响，改变的只是结果；但如果在解析的过程位置发生了异变，信息的接收会正常运行，可结果依然会受到影响。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生命运作也可以算作是一种解码过程，语言则是一种将信息加密的方式。那么无法否认，世界本身转移信息的方式或许也是一种语言，只不过这种语言的传递无法被人类自然接收，而第七感就是接收这种语言的独立频段，但只有接收的讯息还远远不够，接收者需要凭借自己的认知去分辨解析这些讯息，而传递出的结果命令则是超自然状态的控制指令。”

所以才说第七感是超能力者独享的存在么？

“那魔术师呢？”我反问。

“魔术师与正常人类相同，只拥有五感的存在。”

“那你呢？”

“我好像没有说明自己是魔术师吧？”

浅井先生仿佛看穿了我的意图。

如果第七感的存在是超能力者独享的状态的话，其他人不可能知晓的这么通透。

“而至于你，小妹妹，你的能力在其中算作更加特殊的存在。”

“我？”

妹妹歪了歪头。

如果说妹妹可以感知意志的讯息，那么反过来说......

“你的能力，在某个地方被称作‘拟律’，这也是朋友告知我的事实。”

“如果将世界的语言比作一本字典的话，那么其他形态的超能力就相当于其中的一个单词，而拟律则相当于一页的内容。”

“除去解析掌握的困难之外，你的潜力也是远超旁人的。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你应该是九言律中的第五拟律——意志与识之律。”

浅井将目光转向了我。

“但拥有第七感并不代表超人一等，本身的身体还是人类的状态。”

“超能力者和人类一样脆弱，因为某种程度上的便利，其中大部分的体能甚至比不过一般的魔术师，所以在战斗的时候不能过于依赖自己的能力，要善于应变，盲目的自信往往是覆灭的种子。”

这话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试探。

“那我呢？”妹妹问道。

她的意思应该是指代拟律异能者。

浅井先生犹豫了一会，微微一笑。

“只要保持清醒状态，随便浪。”

妹妹站在落樱之下，飘曳的花瓣如粉色的雪，落在了她的肩头，发丝间。

我想此刻的自己一定是微笑着的吧，因为有幸得以欣赏人生中最美的画面。

“浅井先生。”

没有得到回应，让我稍稍感到意外。

——浅井先生正看着妹妹的背影出神，我从未见过他那般朦胧的眼神。

说起来，这也是他所预见的未来吧。

不愧是我的妹妹。

“很美呢，对吗？”

“是很美呢。”浅井先生喃喃。

所以我决定守护，守护妹妹那独自一人的未来。

“浅井先生，关于我妹妹的事情......”

“放心吧，我会保密的。”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担忧，却刻意忽略了我的感谢。

“我的能力是时间系的。”

这大概是我唯一能支付的筹码了。

“这算是契约吗？”

“算是吧。”

我们相视莞尔。

而笑容中蕴涵的意味却不言自明。

8

“莱纳，小心点哦。”

连声音也放得很轻，生怕那摇摇欲坠的‘山丘’坍塌。

莱纳正伏在山丘之巅，轻轻的够触着那个紫色的小盒子。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有‘异常也是一种幸运’的感觉。

我能听到莱纳的意志，也可以一起去完成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

这种感觉，很充实。

甚至足以揭开尘封在心底的回忆。

回忆没有错，时光信物也没有错，他们或许可以代表人类的一些选择，但却不是出于自身的意志。

只是觉得合适，所以就拿来用了。

山丘的晃动感打断了我的思绪，箱子上密布的灰尘也因之飘飞，漫起了呛人的烟雾。

“咳咳咳。”

感觉喉咙有些难受。

莱纳也穿过烟雾跳进了我的怀里，右前爪还抱着紫色的小盒子。

还是找个时间把仓库收拾一下吧。

我抱着莱纳离开了那里。

盒子里装着的东西，是我曾经封闭起来的回忆，是生活完整时的点滴。

曾经被妈妈手把手的指导该如何使用厨具，既温柔又有耐心，甚至还专门为我买了几件小型的厨具。

妈妈离开之后，他们也随之收纳在了小盒子里，被堆积在废旧仓库的中心。

而如今，我想让他们重见天日，更想让哥哥品尝我亲手制作的甜品。

就当做是对自己的考核好了。

不是感谢，而是证明。

就好像哥哥参加过的毕业典礼一样。

只有回忆能覆盖回忆，我一直是这样相信的。

9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之后，又着手联系适合乔恩的饲主。

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不知道妹妹一个人在家怎么样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决定，但时不时仍旧会思考这些琐碎的问题。

空虚的感觉充斥着内心。

大概我才是幼稚的那一个吧，一直用这种方式来依赖着妹妹。

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打开了锁孔限制的大门。

“欢迎回家，哥哥。”

很意外的，妹妹在门口迎接我。

是一直等在这里吗？

幼稚的想法先于理智，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明明前不久才刚知晓‘第七感’的存在。

“很意外吗？”

妹妹笑着问。

无疑会意外，因为每一次妹妹都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回家的。

当然不止有这一点而已。

客厅仿佛翻新般整洁。

参差的书架也被重新排列。

其实我原本是按字母排序的。

嗯，不过这样也不错。

“还有更意外的哦。”

妹妹的笑容有些卖弄的意味。

这种感觉很奇妙。

似乎妹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也成长了许多呢。

果然是因为我吗，不禁有点想道歉了呢。

“好啊，我很期待。”

按照妹妹的指示坐到了餐桌边，等待着妹妹的下一步动作。

很快的，妹妹端来了一盘小蛋糕。

外表上很精致，看得出来是精心制作的成品。

用筷子夹起小块，放进口中慢慢品味。

“味道怎么样？”

意料之中很期待的样子。

稍稍有些犹豫。

老实说，我不太想打击妹妹的信心。

“不许撒谎哦。”

妹妹似乎发现了端倪。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于第一次而言已经很不错了这样的话感觉有些敷衍。

“嗯...等下一次，下一次我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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