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屋内,回荡着澹台璇移动双手时衣服相互摩擦的声音。澹台璇总是这样:一面等着随时都有可能上门的客人,一面缝着小人儿。
——实际上就是布娃娃而已,只是澹台璇自己喜欢这么称呼它们。在降头师的眼中,这些布娃娃,并不是简单的布娃娃。
而是一个一个可是使用的小人儿。
澹台璇慢慢地将沿着纸型裁切下来的布匹缝在一起。在家里,已经摆放了近百只她这样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小人儿。
也许,澹台璇在这间店中,缝制小人儿的时间比花在本业的时间还要长。反正,一天有一位客人上门,就算很不错的了。
这里是她自己开的店。
大约只有四块塌塌米大,十分狭窄。而且柜子、桌子等家具又占去不少空间,因此如果三位大人同时进入店内的话,就会呈现客满的状态。
天花板也相当低。即使身高不高的澹台璇,起身走动时还是会感受到压迫感。但是她喜欢。
店里的窗户总是紧闭,并且以黒布遮盖。
从天花板垂下的那唯一一颗电灯泡,就是屋内的光源。所以就算太阳还未西沉,这里就已经相当昏暗。
澹台璇将花草茶从茶壶倒入了杯内后,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缓缓地渗进胸口深处。她忍不住“呼”地一声吐了一口气。她用双手轻轻地包覆住茶杯,借此温暖快要冻僵的双手。
这里绝对不是一栋门窗密合度高的建筑物,风随时都会从外头窜进里头。由于屋内并无暖气之类的设备,因此现在这个季节里,暖呼呼的热茶便成了不可或缺的物品。
此外,还隐约可以听见外头传来的喧嚣。其实澹台璇并不讨厌侧耳聆听这些声音。因为长期一个人,哦,不出意外的话,都是自己一个人居住。
所以,对于那些喧嚣的声音,自己还有些向往的感觉——颇为的想融入进去的那种感觉。但她知道自己不行。
此处称为人民南路,青市车站前的一条商店街。许多小店把这块如弹丸一般的狭窄区域塞得满满满。无数小路错综在店家与店家之间,路的宽度仅能勉强让两个人错身而过。
青市车站是一个人流量很大的地方,这倒也正常,不管是在哪一个城市,车站都是人来人往,毕竟过往的过客还是极其的多的。
但这个车站,其实并不大,属于早年间青市还未曾发展起来的时候就存在的一个车站,用来连接各个地方的交通枢纽。
而正因为这个车站不大,随着青市的快速发展,导致这里有些超负荷了,根本承受不住那么庞大的人流量。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总之,这里的人流量极度的大,而住在这里,或者瞄准这里的人流量的商家还是很多的。
酒吧、小餐厅、咖啡店、鱼店、杂货店、花店等,毫无统一性、各式各样的店家在此营业。
近年来也增加了许多灯光明亮、让人不会却步的时髦小店,因此白天也多了许多年轻女孩子的身影。
到了夜晚,由于那些卖酒的店家都纷纷拉起铁卷门,因此下了班的男人也跟着变多了。不过到哪都有饮酒作乐的店家集中的区块,那一带就跟这种区块没什么两样就是了。
说实在的,澹台璇这间店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几乎都不会有人进来。即便是开在店家种类五花八门的人民北路之中,她的这间店的性质还是相当与众不同。并且,很少的人来。
唯一挂在外头的招牌——以尺寸大小来说,与其说是招牌还比较象是门牌而已——上头写的是“SECRET”。
秘密,这就是自己的店的店名,如果说有人看了这块小招牌而进到店里面来的话,那位客人也一定异于常人。
此时从楼下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光是这样,澹台璇心里就有了个底。
看来今晚她这间怪异的店家,也相当稀奇地有客人上门了。
而且那位客人好像是一个女人。虽然自己只听见了脚步声,但自己知道那是高跟鞋发出的声音。
——相当小心翼翼的步伐。
但是,若是要来这间店的客人,任谁都是这个样子。
澹台璇的店位在长屋的二楼。来访的人一定得爬上一段又陡又窄的楼梯。
门外有人的气息。
门慢慢地被打开了。可能是因为门的合叶之中已有一个脱落的缘故,所以门叽叽嘎嘎地发出如蝙蝠叫声般的声响。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带着苍白的神情窥探着店内的情形。
“那个,请问……这里是SECRET,没有错吧……?”
“欢迎来到秘密小店。请坐。”
听到自己的回话后,那个女人点了点头就进到了店里。
她用手帕捂着嘴巴,身体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而且,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其他原因,她全身正在颤抖。
她隔着一张小桌子面向澹台璇后,有点重心不稳地坐到一张洛可可风格的椅子上头。
这个女人毫不避讳地用一种失礼的眼神打量着澹台璇。
“那么,你该不会就是……澹台璇吧,你还真年轻啊。”
“…………”
澹台璇边收拾着缝到一半的小人儿,边点头回应。
澹台璇常被别人这么说。
其实年龄啊,姿色啊,这些庸俗的东西都和本店无关。所以澹台璇压根没打算告诉她自己究竟年不年轻。
“吶吶吶,你这边很不好找,我在人民北路迷路了好久……好像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样子……”
这位女客人硬是想要挤出一丝微笑。但很明显地她并没有成功,反倒是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既僵硬又怪异。
“话说回来你这儿的入口处有股很臭的味道。店前面是丢垃圾的地方吗?因为我看这附近餐馆还蛮多的样子。”
澹台璇并没回答她的问题,拿出了干净的茶杯,为客人倒了一杯花草茶。
多说无益。因为澹台璇觉得没有必要说那些话。而且对方应该也不想听自己说这些。特别是会来这间店的客人。
“不说这个,想必,第一次来吧?”
澹台璇一边说一边轻轻地递出茶杯,建议这个女人借此暖暖受冻的身体,但是她连喝都不想喝。取而代之的是她好像要刺探些什么似地注视着澹台璇的眼睛。
“嗯嗯,第一次。真的是间……很怪异的店啊。”
的确会有些人这么认为吧。结结巴巴地告诉澹台璇感想的女人,两眼无神。
不,不只是她的双眼。
由于室内只有一颗电灯泡的亮光,因此一开始时澹台璇并未发现。
直到她坐到澹台璇面前,澹台璇仔细观察一番后才发觉。
她的皮肤相当粗糙,头发也十分蓬乱。身上穿的那件大衣更是皱巴巴的。
看来她为了某些事情非常苦恼。
“其实我听说,这家店可以帮人下咒。”
没错,澹台璇的工作就是诅咒。
只要人和人必须相处,就一定会出现某人恨某人的情况,这是不变的道理。此种负面的情感绝对不会从这世上消失。即使是十年之后,抑或是数百年之后。
但是,随便使用诅咒又伴随着相当高的风险,毕竟使用者必须具备一定的相关知识与技巧。因此,这时候就由澹台璇来代替那些想下咒的人施展诅咒。
而这就是诅咒。
当然了,降头师这个职业,也并不仅仅只是诅咒,除了诅咒,还有其他的东西,譬如说:算命、风水……
降头师虽然说的是下降头,也可以称之为是下诅咒,因为降头和诅咒在某种程度上面来说,也是差不多的。
如果对外宣传是降头,那么来的人就更少的,所以,澹台璇还是尽可能的是说诅咒,虽说,说诅咒也是会造成来的人很少。
假如说不是真的需要,那么来这里的人,纯粹是没事找事。其实总得来说,自己的这家店,还是极少有人来的。
而且也是极少有人知道的。毕竟是和现在的社会方针是完全背道而驰的东西,肯定不能大肆宣扬。
只能悄悄**的苟活于世。
“就让我来听听您的需求,既然你来到了这里,那么想必你也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的,所以,你就说说吧。”
澹台璇从身边的柜子中取出了烛台放在桌上。接着插上两只黑色蜡烛。最后摩擦火柴棒点了火。
澹台璇关闭了电灯泡的亮光。
顿时间,店内变得更加昏暗。
烛光照耀着澹台璇和客人,澹台璇们俩的影子开始在墙壁上左右晃动了起来。
人这种生物,在黑暗的地方比较容易吐露心声。特别是要说些会受良心苛责的事情时,再合适也不过。
澹台璇打造的这种环境,可以让澹台璇和客人之间的沟通更加顺畅。
舞台的布幕已经拉起。而澹台璇应客人要求,扮演着一名可以下诅咒的降头师。
澹台璇对那个女人露一出道要让她放心的笑容之后,她突然面向澹台璇探出了身体。
“我是想请你……帮我杀一个男的。”
语毕,她很自然地噤声不语。
还真是个稀松平常的请求。至今澹台璇已经不知承接过几次这类的委托。因此对澹台璇而言这件事清完全不足以为奇。
“在我下降头的时候,需要所谓的‘触媒’。请问您今天有带过来吗?”
女人用力地点了点头后,从提来的包包中取出了一个信封。
在这别说是收信人,根本是什么字都没写的信封里,有一张折了好几折的信纸。
女人将那张信纸放在桌上后,慢慢地摊开。
“……就这些。”
包在信纸当中的是一根根的头发。长度约莫五公分。总共有十根左右。
若没拿来下咒对象的头发,澹台璇就不会接下该次的诅咒委托。反过来解释的话,其实就是只要有头发,不论客人或下咒对象是什么人,澹台璇都没有理由回绝。
澹台璇拿出了一张空白的A4纸交给了客人。接着用黑色羽毛笔的笔尖,沾了沾混有蝙蝠血的墨水后,交给了客人。
“再来,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在这写下您想诅咒的对象的资料呢?姓名、身高、体重、出生年月日、血型、地址、家人姓名、就读学校或公司名称等等,信息越详细,下咒的成功机率就越高。”
客人点点头后,双眼布满血丝,开始动笔书写。
她写得相当详细。途中重新沾了好几次墨水。
委托人在写资料的这段期间,澹台璇拿出了香炉。澹台璇先以烛火烤红了木炭,再把木炭放到了香炉的网子上,接着花了一点时间,缓缓地撒上一种用紫藤和香草两种香草调制而成的黑色香粉。
一股独特的香气飘散在店里。
“这样……够吗?”
“嗯。这样就够了。”
结果,委托人几乎把整面的A4纸都给写满了。从这资料的详细程度来看,她想下咒的人应该是前夫,或是原本的交往对象吧。
但是,澹台璇也没打算主动继续深究下去。
毕竟委托人与下咒对象的关系,对诅咒而言,并不会特别造成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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