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鸦

第十二章 夜鸦

罴城的夜晚并不安宁，繁华之下，是无处不在的罪恶。

或许是太过闪耀的灯光，太过热闹的街道，太过迷醉的花香，让人们忘记了这里是一座边境城市的事实。

诚然，罴城因为其地理上的特殊性，很少有来犯的敌军，反而迎来了无数来此定居或者想要定居的人。

但远离战争威胁的城市，往往会让间谍们如鱼得水，因为这样的城市警惕性没有要塞那样高，这里的人口也足以让他们毫不起眼的隐匿于其中。

更不要说罴城，这里是一国王都，间谍们绝对不可能忽视的地方。

薛启刚能力是有的，不管他和王后的关系有多好，不管元帅的影响力有多大，不管他的军功章有多重，罴城建国才三十余年，还没腐朽到以这些来选择王都警备长。

曾经国王对他的信任，现在国王对他的忌惮，都说明了薛启刚不是无能之辈。

薛启刚的真正职责就是肃谍，王都的警备只是顺带，所以这些年来薛启刚对王都警备司进行了大换血，王都的犯罪形势却一直都没有好转。

罴城建国时间太短，当时建国也很仓促，大战后国家的重心由军备转变为经济，导致了罴城在防范间谍的方面没有基础，直到有一次惨重的损失后，国王才意识到内部的威胁不比外部简单。

正巧薛启刚从军队退役，国王就任命他为新的王都警备长，主要负责的就是对付罴城的敌对势力，不光是间谍，还有试图欺上瞒下、甚至造反的贵族。

最初是想单独设立一个部门，不过太过招摇，反而没有隐藏在王都警备司有利，薛启刚的职位就是他查案时的最好伪装。

当时王都警备司内部并不是如传言那样乌烟瘴气，贵族子弟受过的良好教育也使得整个警备司执行效率高，罴城的居民很少对之有不满。

薛启刚要查贵族，自然不能用这些人，在国王的默许下，将他们的岗位全部换上平民。平民的各方面素养都不及受过训练的前任们，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罴城犯罪率不升高，薛启刚的能力足以胜任王都警备长。

所以像这样有能力的人作为敌人是怎样的体验？

罴城四大已知的情报组织：“四颗豆”（官方名字是“璇玑”）、“废铁”（官方名字是“铁蒺藜”）、“馒头”（官方名字是“满斗”）、“羽叶茑萝”，分别隶属于三个不同的国家，还有一个是“中立”组织。

薛启刚最近不知道发疯了，还是被“废铁”找到了他喜欢男人的证据，死死咬着“废铁”的屁股不放，还牵连出了另外几个组织的成员。

虽然情报组织的大部分成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但是人海战术除了遇到绝对的实力差距，不然在任何时候都是一种有效的方法。

一般人可能对这些人有各种各样的误解，比如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以受过训练的士兵为标准），冷静睿智，面对各种身份的人都能迅速取得信任，精通各种知识，还有数不清的行动资金……

从各方面分析，以一当十？至少是白银级的实力，哪怕是冒险者那种危险的速成方法，也要好几年才能办到；冷静睿智？任何人都有脑子发热的时候，比如某位周队长；能迅速取得信任？现实是他们往往会用金钱直接买情报，必要时也可以用暴力，而不是想方设法获取信任，再旁敲侧击得出模糊的情报，然后辛苦地分析情报的真假还有正确性；精通各种知识？贵族子弟在贵族学院里埋头苦读十年才能称得上这一点，更别说一般的平民学院了；行动资金？买情报要钱，伪装身份要钱，还有成员的薪酬，这些需要加起来，金主给的行动资金就用得差不多了，真正的行动资金还得靠一些外快来补足资金链。

就是这样，作为一名资深的业界人员，“夜鸦”，因为没钱长期住旅馆选择租房，在警备司的士兵来检查时暴露了……

旅馆乍一听是严查的地方，然而只要钱给到位，士兵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就不敢放肆了，这样还有可能骗过去。租房就意味着会有固定的邻居，稍微表现有些不正常，那就肯定会暴露身份。

夜鸦——这是少女的代号，虽然听起来很厉害，但是实际上……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这句话告诉我们，表面上越是厉害的人……实际上是真的厉害。

别误会，业界的称号一般是反着来的，比如“屠夫”就比“将军”厉害，“书生”就比“宰相”听起来更阴险，所以，“夜鸦”在组织的地位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啰。

当时加入组织就想着取一个很有格调的代号，谁知道代号是反着用的……被自己蠢哭的少女一边尽力摆脱士兵的追击，一边回忆曾经单纯得可爱的自己。

少女知道自己多半被组织抛弃了，她只是组织想着万一有用才安排在罴城的，现在明显成为了组织断尾求生的尾巴，引诱那些士兵，为组织接下来的行动——更深一步的潜藏拖延时间。

向身后随意的扔出几个小火球，阻碍士兵的行动，少女思考着接下来的去处。

姑且去东区试试吧，现在那里人最多，混进去的话应该能摆脱追兵……大概？

……

东区是罴城最繁华的地方，这一点即使是住在西区的贵族们也不能反驳。

就算西区有维持贵族体面的高端店铺，但贵族又不傻，能省就省，不然哪来的钱举办宴会，成天吃喝玩乐，偶尔还会去地下赌场玩两把？

是以，贵族们同样会光顾东区的店铺，时间通常是在晚上，美其名曰“体验生活”，实际上就是怕被圈子里的人看见。

幸亏东区够大，店铺也够多，不然到处都是熟人的话贵族们不得尴尬死？

反而如果是在白天碰到了，这些贵族还会互相打招呼，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都说自己是出来办事的。

所以现在的东区，热闹的人山人海中，几乎包含了罴城所有身份的人，贵族，商人，平民，学徒，乞丐，士兵，罪犯，传教士，交际花，工匠，间谍，还有某位心情不好的少年。

上次在这里碰见了一只让他稍微有些在意的小猫，只不过当时是在白天。

那只猫……

这样想着的某人，怀中撞入了——一个少女……等等，是热乎的，皮肤有弹性，胸口还能感受到心跳，说明是活着的，没错，这是一只活着的少女。

“人呢？”

“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往那边跑了……”

“到底是不是她？”

“我不知道……应该是吧……”

“那还愣着干什么？追呀！”

路中铭低头，漆黑的眼眸仿佛有着奇怪的魔力，少女在他的注视下脸上泛起绯红，“那个……夜鸦……”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哪有对第一次见到的人就暴露身份的！？少女为自己控制不住的嘴感到羞耻，并为自己感到默哀……接下来，他就会告诉士兵来抓我了吧？

“这是你的名字？”

“不是……是……是名字。”

少女突然意识到自己只是被士兵发现的可疑人物，组织又没把自己的代号公布，根本没人知道夜鸦是间谍的事实。

总感觉……被当成可疑人物马上就试图逃跑的我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啰，所以组织没通知自己及时撤离是正常的吧？结果一瞬间就想到“成为弃子”，果然我是有废物的自觉吗？

低下头的“夜鸦”懊恼着她之前的愚蠢行为，在外人看来，就和少女与恋人对视后害羞的低下头一样。

“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少年关心的问了一下怀中的少女，所以你到现在也没有把人家放开吗？！

“不……”少女想了想，发现因为逃跑所以现在身无分文，立即改口：“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请我到你家吃一顿饭。”

这种离家出走的少女设定，应该能骗取到他的信任吧？毕竟是这么温柔的少年，相当好骗的样子……

“不可以。”

“谢谢……你说什么？我耳朵不好，刚才的话没听清。”

“不可以。”

少女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那个……你刚才是在问我需不需要帮助对吧？”

“是啊。”

“所以说我现在需要一顿饭的帮助……”

“可我没说要帮你啊？”

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些士兵，我忍……我再忍……我还忍……我忍无可忍！

（╯‵□′）╯︵┴─┴

少女狠狠地踩了少年一脚，然后消失在茫茫人海，只留下一个充满怨念的背影。

叮，你受到暴击伤害，当前剩余HP1257。备注：一定时间内左脚移动速度下降。

路中铭表示这真是他用过的最差一届的系统，他又感受不到左脚的疼痛，怎么会影响移动速度？虽然他也只用过一个系统就是了。

走过街边的小摊，路中铭买了一份罴城常见的小吃，味道其实一般，不过晚上嘛，大家出来玩也都是为了热闹的氛围和放松，也没人会计较这一点。

一路闲逛的路中铭在顺手收拾了几个“三只手”后来到了东区与西区的交界处，这时街道上已经没那么热闹了。

罴城四区分下来，好似每个区都不是很大一样，实际上哪怕是相邻的两个区，准确来说是走过两个区最近的路线，只要不是全速奔跑，一路慢悠悠地走下来，耗费的时间还是不少的。

就路中铭走到这里所用的时间，罴城已经过了夜晚的最高、潮，不少摊贩都要收摊了。

现在原路返回，路中铭估计会在罴城彻底安静下来之前大概一刻的样子回到旅馆，换句话说，这里就是路中铭今晚的终点，再走下去，说不定到了宵禁被当成可疑份子抓起来。

说到可疑份子……那个女孩……

果然还是算了，被抓还是成功逃掉和他有关系吗？

但是……

路中铭看了看手上的手套，如果她也像这样走投无路的话……

想什么呢？只要不是碰到真正的……她都不会有事的。

但是那个女孩……

又是讨厌的选择吗？我好像一次都没选对吧？

就去看一眼，大不了到时候直接回去。

……

少女感觉自己不光有做笨蛋的潜质，还有预言家的潜质，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预测出大陆未来的霸主是谁，她只是预测出自己今晚会饿肚子而已。

原本只是一个到少年家的借口，然后用自己悲惨的故事——饱受继母虐待、姐姐欺凌、邻居们的嘲笑的少女离家出走——骗取几滴同情的眼泪，顺理成章的在他家住下，获得一个免费的长期饭票，谁知道那家伙那么恶趣味……

“夜鸦”负气离开后不久，又遇到了巡逻的士兵，本想萌混过关，结果最初的那群士兵居然跟四周的士兵都说了她的事，差点自投罗网。

费尽心思躲到一处没有士兵的地方，结果是某个贵族的马厩，又脏又臭不说，居然在她躲了一会儿之后牵来一匹马……

忍住这些之后，肚子居然不争气了。

当然因为有吃零嘴的缘故，不至于咕咕的叫起来，仅仅只是觉得饿了的程度，可她现在身无分文，别说去买点东西填肚子 ，就连明天的伙食都还没有着落呢！

她也想过“劫富济贫”，可惜贵族家的防卫不错，她当时只是恰好混进了马厩，现在出去被发现都有可能，更别说主动挑战护卫了。

少女因为自己今天的霉运感到有些绝望，所以到底为什么我这样的人会加入“废铁”啊？！还是说真的如传闻那样，“废铁”里全是废物？要是这样想的话，也不错呢……这微妙的不知从哪来的自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不需要！”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少女下意识的回答，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诶？刚才是不是有人在我旁边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这样的话？

少女转过头，某位少年一脸面无表情，就这样盯着她。

“说了不需要……”

“咕~咕咕……”

两种声音同时从少女的身体发出，就算没吃晚饭，我不是吃过零嘴了吗？

羞红了脸的少女恨不得自己背后忽然出现一个洞，让她可以迅速逃离这里。

然后她就真的离开了。

当她发现地面的景象不对，再抬头一看，这样的天花板……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旅馆吗？（笑）

来不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袋明显开封过的小吃吸引力她的注意。

盯……

路中铭将手中的小吃袋递给她，说道：“吃吧。”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虽然想这样说，少女还是老实的接受了路中铭的好意。

待少女吃完，她就静静的看着路中铭。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路中铭有些好奇。

“不该问的别问，规矩我懂，再说我现在是你的俘虏来着。”

“我什么时候说是你的敌人了？”

“根据大陆战争惯例，你应该保证俘虏的生命安全，等待俘虏所在组织赎回。”

“所以你这根本不是没有听……不对，你果然就是想骗吃骗喝对吧？”

路中铭表示他已经有了对付少女的方法：“如果一定时间内没有被赎回，说明俘虏失去了价值，之后不管是杀了，还是当作奴隶卖掉……”

“无所谓……”

“嗯？”

“第一个给我吃饭的人我为他卖命了七年，然后他把我卖到了妓院，一个组织把我买了下来，我为它卖命了三年，然后他们又把我卖给了另一个组织，就这样，我成了柒岚帝国的的间谍，现在，他们大概又把我抛弃了……”

“这样啊……俘虏小姐，你的名字是？”

“果然夜鸦这个假名骗不了你……”

“不……再怎么说父母也不会给孩子起这样难听的名字……”

“你说它难听？！”

“这不是有感情的嘛……所以不要故意装作深沉的样子啊……”

“……叶子。”

“不好意思，没听见。”

“没听见就算了！”

“叶子是吧，今天就这样吧，早点睡吧。”

“你果然是在耍我吧？绝对是这样吧？”

房间里突然没了声音，少女看着躺在床上装睡的少年，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嗤。

就这样把后背留给第二次见到的少女……是太信任我呢，还是因为刚才那种强大的力量？

明明理智告诉我是后者，但怎么想脑子里都是前者……

话说一个人有必要开双人间吗？这样一点异味都没有的床，是和我一样大的少女吧？总感觉……夜里会有些危险呢。

怎么像是要睡着的样子，果然这一天太累了么……

少年翻了个身，看着少女的睡颜，心中想到：“这次……我的选择大概是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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