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告死之羽 8

「但是军队也不是傻子，没有办法再和我进行进一步的信息交换，他们究竟会不会出动都不一定，毕竟包围住城市的出口，也是以不变应万变的杀招」

「学长，作战计划不是简单的逻辑堆砌然后分析就能完成的」

似乎终于对现在我们两人的距离和姿势有所不适了，千晴向后退了一步，不再仰头看着我，

「首先必须有情报作为基础，比如那些从北部战场归来的部队此行回樱之杜的理由」

「……北方战事吃紧，如果不是有要事的话是不会轻易撤回的……」

没有情报支撑，我的所有分析都像空中楼阁一样。

「休息，论功行赏，鼓舞士气，哪一样都计算在内，原本计划是和上一次阅兵式一起进行的」

【说的就是几周前我与岸波京凉清算的那一次啊。】

「因为北方战况吃紧，没能赶上是吗？」

想起了枢给我的那封信，如果按照深羽写这封信的日期来判断的话，原本她说的近期希望能重逢的日子就是那次阅兵式，结果巧合地碰上又巧合地错过了，实在是令人有些苦涩。

「不只是如此，更重要的是学长你闹的那一出」

「我？是和那个岸波京凉对峙的那个法庭引起了什么吗？」

「这是必然，甚至岸波英二伯爵也受到了极大的牵连，你的举动在完全动摇了议会派的根基的同时，也使得公国的政府威信受到了质疑」

「也就是说，民意？」

「我们笼目选择在这个时候向政府发难，和这点关系很大，攘外必先安内，民众失去对政府的信任，军人担心被友军背后捅刀」

千晴琥珀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我，似乎在询问我「明白了吗？」

「……是我是大公爵的话，一定会想办法挽回民心，同时给予民众战争一定会胜利的决心」

「所以？」

「最好的选择就是在前线出生入死而又凯旋归来的战士们的鼓舞」

「让最激烈的北部战线的战士们回来接受嘉奖，同时准备诸如演讲阅兵等宣传活动，让民众理解到即使这样，我们国家也有着大陆最强的军队，一定要有信心胜利」

千晴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番，眼睛如一潭死水一样毫无光泽，仿佛对这些政治技巧已经腻味了。

「所以，深羽她们的部队必须要尽快赶回去首都，参加这些活动？」

「错，这样的军队回去，有些问题还不能解决」

「啊？」

千晴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稍微加快了语速，

「军队的战斗力再强，也无法证明国家内部没有问题，民众和普通士兵需要外敌团结，而内敌的不明确也同样会影响士气，特别是笼目一族领导的解放战线的机会，对御雷公国的所有势力而言都是一把双刃剑」

「……既是危机，也是机会，若是他们能击败在爱智的你们的话，民众毫无疑问会把你们当成大敌，在当前形势下，家里最可恶的那条蛀虫。反之，若是政府军输掉的话，民众则会想要更强的一方去领导国家，只要前提是不损害他们过多的利益，但这点完全可以用宣传战暂时解决」

我抱住了脑袋，这样思考真是既痛苦又人叹服，

「所以，能打败你们的军队，不能按兵不动太久，危机一天不解决，民众就会对政府愈发的怀疑，特别是本来计划的舆论宣传活动都还没开始，他们不会乖乖和你们僵持下去，会抓住机会主动出击」

「只是这样吗？」

对于我的解读，千晴第一次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不论我的脑筋是好还是坏，对身为赢家的她而言本应该都是无所谓的。那么她又为何要表露出如此情感呢？

「什么……还不够吗？」

「我相信御雷军一定会来到市政厅的最大理由，当然是你啊，学长」

「是我……」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手又不自觉地抓了一下胸前，原本有着吊坠的地方如今只剩下空气，

「这个吊坠，你究竟拿去做什么了？」

「还记得城外那支精锐部队的领导人是谁吗？」

「深羽……你把吊坠拿去给深羽了？！」

我这回再也按耐不住了，一把揪住她军服的领子吼道，

「深羽说过你是她最好的朋友，结果你就是这么算计朋友的，我们对你来说就是那么无所谓的棋子吗？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我几乎快要失去理智，不仅口不择言，手上的劲没有再去控制，身体素质孱弱的千晴直接就被我推倒在了地上，发出了痛苦的闷哼。

「我没有资格当她的朋友，我让她难过了，但是学长你，不能再让她难过了，你也该……差不多该理解深羽的心意了吧」

双手颤抖着撑起身子，地上的尘埃都随着她身体的冲撞而飞扬起来，千晴就这样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继续带着抱歉的语气如此说道。

「哈……哈，这个真好笑，真好笑啊。别把我跟你这种叛徒相提并论，你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配去提，你这么为她着想……」

【不要说出来，拜托了……】

心中涌动的愤怒已然按耐不住，甚至已经转变为了一种邪恶的情感。

声音已经无法达到，即使听见也无法传进心里了。

我到底为了什么才努力至今，我失去了夕夏，天舞，梓菱姐，伊吹，放弃了和母亲还有雨琴一起生活的机会，放弃了和彼方携手同行的机会，为的就是回到有你在内的那段最幸福的日子，可你自己却亲手将一切打碎！

-

「既然你这么为她着想……为什么不去死呢？」

-

我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美丽的脸庞一瞬间就开始发青了，看见她还努力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一股暴虐的冲动又驱使松开了对她脖颈的禁锢，转而从胸口处拉开她的衣服直到露出大面积的白皙皮肤。

「拜……托了……学长，请不要做……会让深羽……伤心的事」

「……」

终于听见了这个人偶一样的女孩情绪崩溃的声音，然而当我听见这个带着哭腔的语调时，却意外取回了最初的平静。

「她对你的感情已经不单单是兄妹之间的亲情了……」

我渐渐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地只是眼前的青梅竹马剥下面具而已，想要听见她的心声，然后——

「她是会为了你，而愿意与世界为敌的人」

想要原谅她。

「但是她却没有你这么坚强，这一次过后……」

我的手被紧紧地握住了，

「请你一定要好好陪在她的身边」

-

几句话过后，千晴的泪也停止了，像是重新戴上了一副面具一样，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而我无言地看着她重新站起身子，整理好被我弄乱的衣服，思考着我们两人接下来的命运究竟如何。

「学长，刚才你还问了一个问题……」

看着手表的千晴忽然冒出来了一句，

「我是暗恋你」

「什……」

「所以能不能陪一下我呢？」

语出惊人后就抓住了我的手，想要将我带离牢房，我犹豫了片刻便也顺从地随她去了。

「长官！羽佐间长官！」

刚一出门，便有一个男声响起想要叫住千晴，而千晴则是拉着我转弯，将那人抛在了身后。

「长官长官，麻烦您等等」

不依不挠地窜到了我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

千晴的眼睛像是要把人给盯死一样冰寒彻骨，而那男人还在使眼色要我走开，数秒后当然依旧无果。

「长官，我就是来问一下您怎么还不走啊……宗家那边催得紧，您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最后看上去没有办法了，士兵只得开口，虽然我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早就猜出他要说什么的我应该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无论是对千晴的地位还是其它的什么。

「让开」

「啊……可我的任务……」

「我已经吩咐过了，让开」

见到对方第一时间就离开原来的位置，千晴的面色才稍微缓和过来，继续拉着我朝向上的楼梯走去。

「长官，真的只留下一半的编队就够了吗？万一御雷军不进来，我们不是要攻出……」

「别说了，你也快走吧」

千晴加快了脚步，领先我一两级台阶头也不回地说道。

诺大的建筑内，越是往上就愈发的安静，已经难以看出解放战线有能与御雷军匹敌的战力了。

「做这样的事是你的本意吗？」

「这样是哪样？」

「我指的是从小到大，你背着我们……这么表述也没问题吧？背着我们做的所有事」

千晴依旧没有看向我，只有言语飘荡在空气中，

「学长，你觉得个人的意志是不是自由独立的？」

面对这有些奇怪的问题，我陷入了长考。

「人是社群动物，人需要群体，有时候却又憎恨群体，当人与人产生各种各样的联系时，真正意义上的独立自由的思考就已经成为空中楼阁了。学长，有一个问题你一定思考过」

「……」

心跳仿佛都慢了半拍，因为千晴说第一句话时候我就想起了曾经还在群青学园的时候，在我心里萌芽的若影若现的孤独，却也是永恒的孤独。

「如果御雷和皓月交战，你会帮哪边？」

我们的脚步没有停下，而这已经是市政大楼的第六层了。

「我谁都不会帮，我只要保护我的家人和友人就够了，不管他是御雷人还是皓月人，就算是武莱人也一样」

说到「武莱人」的时候，我的脑海中自然浮现出了与我有着不浅缘分的Violet的身影，尤其是艾可和艾莲两姐妹。

「可以做到吗？」

「我有信心」

第七层的台阶尽头，我们伫立在了一扇仅仅作为遮挡物而存在的薄铁皮门前。

「换一种说法」

千晴摇了摇头，对我的答案没有给予任何肯定。

「如果深羽加入了议会派，决心抛弃青城，你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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