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剑舞惊四座

铜铃声如流水，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正是方才那一刀的余韵。不仅铜铃，刀、身、剑指，无一不是震荡发颤，一招脱开后，两人便起步围绕桌子周旋。

战意，兀自蔓延。

手脚未动，意识的战斗却已经全面铺展，对方的下一次攻击是怎样过来，对方所使用的又是怎样的路数？方才那一刀，其中蕴含的气息与剑鸽相似，但更加凌厉、更不留情；方才抵挡的那一剑，是剑鸽的招式，却阴阳颠倒、正负逆转。

“铛！”

木桌裂开，剑指弹向白巫腰腹，她伸手出来，反握着弯月镰刀横在肚子前，苍蓝色剑气竟是被吸引到镰刀妖异的波纹中。剑气随着弯刀运动的轨迹，被牵引至白巫身后，同时，她空着的左手捏起数个法诀，四条符咒在空中形成锁链，牢牢握在手中。

封少仪趁着念法的空档高高跃起，踩在桌子残骸上，再一踏，就凌在白巫身前，指尖剑芒散发化为实体，如生命般钻入白巫衣下。

“潜影埋形！”

然而，白巫身下顿时散发金色光芒，十六条符咒自两袖、衣领、腰迹、裙摆飞出，其上铭刻诸多火纹，金光乃是神火实体化而成。剑气甫一靠近，就溶解成水波消散，封少仪见状不对，收回剑气笼罩自身。

圣火瑰丽洁净，和剑鸽武学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也不像妖邪异法。

“剑气外放是鸽子的武学，蓝鸽子你明明是逆转剑路，不怕正逆相冲，思能失控，再次被妖剑控制么？”

她对剑鸽武学了如指掌……

剑鸽武学的本来样貌，由于封长修退隐许久，小辈里已经无人知晓了，而之前与封长修交过手的诸多豪杰大能，战后也是死的死、退隐的退隐。以至于所有人对剑鸽武学的看法，皆是放出剑气盘旋伤敌的路子。

白巫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左右，却能一眼看出自己的剑路是逆转剑鸽妖剑而来，未等封少仪细细理清其中缘故，对方已经先手攻来。

封少仪挡下一记，霎时，无形气流从镰刀刃尖逸散，飞梭攀附在屋内墙壁上。

“呀！”

左手伸出，封少仪引出体内剑气，却被对方锁链困住，无奈之下，右手挥剑来救，然而，短兵相接之下，剑指难以突破镰刀的刀圈。

她可以一心二用么？

白巫左右手各作出精密复杂的动作，但如果双手不分主次，要如何借用腰腹的力量？封少仪自知对方招式精妙细腻，唯有以力破巧，才有取胜的机会。

封少仪运起半灵躯体，剑气在血管内爆冲，破开左肩窍口，竟是令左臂中的所有剑气逆流回溯。白巫锁链一空，缠住的肢体已经成了刺破气球的样子，同时，封少仪右手捏决引导，改食指为大拇指，一声炸裂，剑气膨胀宛若银河自天穹坠下，两人立刻拉开距离。

“呃！”

封少仪背脊撞上木墙，剑气的余波肆虐，将木板条条劈开，她的身体就这么被抛在空中，与此同时，底下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正巧了，底下也演到教宗被鬼怪压制，绚丽的爆炸从点燃了观众们的热情，究竟是哪一路神仙要来拯救教宗？

不过，飞在空中的家伙可不知道底下的人在想什么，她顺势抓住空中的吊威亚，滑翔在空中，不过，这感觉就像是用手在撸仙人掌，痛得要死。

“怎么回事，有这一出吗？”

“教宗”一边和鬼怪武打，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我也不知道，现挂吧，别砸了挂。”

“啊啊啊啊啊啊——”

封少仪已经一刻都忍不了了，她挥动剑气割断绳索，从三米高的空中落到舞台上，翻滚一圈，正好站在“教宗”面前。

鬼怪一时间慌了神，倒不是突然冒出一个人来，而是这家伙无论是身段还是道具使用，都是个完完全全的外行，哪有人用手摩擦降落的？！

“呃，啊，不知尊驾名讳？”

“我是你爸爸！”

封少仪心疼肉疼地捧着自己的右手，哪里有什么闲工夫理会这些唱大戏的，当下就一口脏话骂了出来。

台下爆出一阵哄笑。

她此时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这底下可不止观众，可能还有剑鸽，万一露馅的话……

这可怎么办，自己穿的也不像戏服啊！破破烂烂的样子，跟菜花似得。

菜花？

“——你爸爸种的西蓝花成精来报恩呐！”

“啊，那，西蓝花阁下，此魔作恶多端，请你助我——”

“对，车死他！不对，惩戒，我来帮你惩戒啦！”

封少仪捏着嗓子，所幸，底下的人都以为这是缓解剧情的搞笑桥段，就连守在下头充当安保的剑鸽众，都跟着观众爆笑起来，根本没人发现这个西蓝花的演技连票友都不如。

随后，她接了教宗的班，跟鬼怪厮打在一起。

“对不住，演出事故。”

“理解理解。”

两人对视一眼，一面打着，一面走到舞台边缘，这样，就可以把这个乱入的西蓝花打下去，继续正经地演戏了。

然而，从方才出现的破洞中，飞出了一条白练似得人影，露天的星光和舞台的灯光都照着他，就连和封少仪拆招的鬼怪也不仅慌了神。人群寂静下来，有些人张头望着月亮，今宵明明不是满月，怎会有月中仙子降临？

剑鸽们一愣，随后他们便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一挥袖子，十六条符咒铺开，化为一条黄金色的通路，封少仪见识过符咒的威力，自己要是想跑，恐怕先会被这些玩意抓回来。她所幸不再隐藏，全力运使剑意，踏着符咒飞奔，剑指再次于锁镰相交。

白巫把镰刀卡在了锁链前头，另一侧挂上一块铭刻着深邃符文的秤砣，这种奇形武器封少仪并非初见，小时候她曾跟着爷爷拆过几招，但也仅有这些了。

雪白的少女甩动锁镰，另一手飞出秤砣缠住对方左手，同时转身一拉，符咒连同人一齐飞上天空。两人踏着一片金色，剑指锁镰不断相交，之前那些演员和龙套们，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远远望去，两人就像在金色的瀑布前交战一般。

一瞬，封少仪抓准对方踩踏符咒换气再起的一瞬，左手剑气收敛，连点白巫胸口合计七次，再又化指为掌拍在对方心口，然而，这八次攻击没有附带任何气力。

“随形出鞘！”

下一刻，封少仪愣住了。

没有任何反应，确实，方才打入她体内的剑气正在其体内运动，但为何？搜索不到一丝另外的能量，连续打入七条剑气，随形剑不该立刻凝成吗？

“你没有气血！这怎有可能！”

无论人和妖怪，没有气血精神，就无法运动存活。

“你是物灵？”

一说出口，这个想法立刻就被封少仪否决了。东瀛有器物经历九十九岁月，便能获得意识化为付丧神，当真正物灵的修炼要比这艰难许多，而且，物灵即使成功，也多是智商不高，心眼又死的玩意。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布鞋声，封少仪想也不用想，心念一动，七条剑气从对方体内撤出，径自飞向身后，钻入第一个剑鸽的身体。

“叛徒杀啊！”

未等他喊完，一只晶莹的蓝色剑柄从他胸前探出，水晶般的宝蓝色里夹杂着血丝，隐隐构成一只红鹤，正是随形剑。封少仪一转身，便拔剑出鞘，那人应声而倒，七道剑气一起吸收气血，若不是他还有点本事，已经是人干一具了。

““唰！””

其余众人拔剑出鞘，一柄柄白剑横在台下，剑鸽们忽然身体挺直，眼中闪烁白光，同时换成左手持剑，同时摆出横剑在左侧的起手式。封少仪看得出来，他们中的几个还是新兵蛋子，剑都不会握的模样，可现在，他们动作一板一眼，甚至有几分大师的样子。

强烈的精神扰动，甚至令封少仪的灵体有些不稳。

“你们说我是叛徒——”

他们已经迈着整齐的步法冲了上来，白巫则是立在金色神符上旁观。

“那就看详细了——”

封少仪仅剩的肉身竟是破碎化为虚无，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那些缠绕她周身的破布条一片片飞出，在空中被刮成细雪一般的布片。然而，一个凝华宛如实体的声音，仍站在原地，湛蓝的衣裳随风飘扬，露出鳞片状的、雪白的内衬。

头上褐色的伪装消失，披散出大片大片的秀发，就像疾风卷走白云，显现天空的本色那般。舞台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层叠交织出复杂的水波来。

“——叛徒的剑招啦！”

剑光挥洒如雨下，雨打秋水洗兵戎，外放的剑气完全消失，仅剩下惊艳瑰丽的蓝色身影穿梭，随形剑折断一把把白剑，顷刻之间，便有剑鸽落命。然而，剑鸽成员之间共享意识，机械的动作却配合无间，都是退而不倒，伤而不死。

剑路越来越快，其中意念乃是血战不退，有死无生。

砍杀同门是否正确？自己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下一个敌人是谁？下一剑又要如何刺出？

这些问题还没来得及得出答案，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始思考，下一剑就已经斩出，下一人就已被击退。

距此数丈高的瞭望阁上，封少端裹紧裘子，底下热闹的气氛可没将热气送上来，这上头，还是寒风猎猎。

“无想无击，是爷爷，不对，是封长修的剑法。”

他感应到，身后有人，想必来者也感觉到了，这里是怎样凶险的龙潭虎穴——无数甚至能肉眼可见的剑气，层层叠叠交错，已经把瞭望阁的每一寸都包围了起来，这里就像蜘蛛的巢穴，静静等待着无知猎物的来临。

但。

“这里好冷。”

颀昌竟是在漫天剑网中开出一条通道。

“唉，但，那毕竟是小时候，爷爷教我们拆解的玩闹之招，仅仅是摸到了无想无击的门槛罢了。”

“你这小地方，可以的很啊！”

两柄恰西克弯刀已经从腰间抽出。

“这种气息……那是十余年前，我还是少年，便跟着爷爷阻击方壶联军。那时，有汉人，也有罗刹，使用这种刀路，而你，比他们都强。”

封少端举起手，一道白光从天边飞来，化为一把白剑，他持剑回旋一斩，剑气汇成滚滚浪潮，缓缓推进，最终化入天地消散。

“唉，这种实力，这种年纪，我想……我该是碰到’那一位’了吧。”

两人对峙。

“阴阳家最年轻的剑圣，邹颀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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