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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影去念长歌

深夜。

绿色的能量汇聚在帐篷内,妖异的光芒慢慢内敛,夷人双手连点周身数十下,早上的伤口悉数裂开,鲜红的、暗红的血喷出流出。绿光一丝丝钻进她身体,变成果冻状的奇妙物体,糊在伤口上。

裂口一个个鼓动起来,绿色逐渐淡化,很快,变成了和皮肤一样的颜色。

夷人捋了捋自己同样染成翠绿色的头发,和封少仪天生的蓝色不同,这一路旅行下来,可有不少人找她发色的乐子,尽管他们最后都会闭嘴。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翻来覆去仔细查看,看着每一寸肌肤,每一条脉络,五指握成一个拳头,又摊开成掌。仅存的一只眼睛的下眼睑不断抽动着,瞳孔中不时闪过一丝陌生和害怕,她僵硬地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紧闭着的左眼。

夷人无法看到的是,此时的她,脸上满是惊惧之色。

就像这只手并不属于自己一样。

“剑网难以对付,下一次,我不会再败了。”

她看着自己布置,蜘蛛网样缠绕在帐篷内侧的绿色丝线,陷入思索。

自己的这份“能力”,并非来自阴阳家,更不从属于五行咒术的任何一支,任何改进,任何研究,都要依靠自己。她将绿球打入体内,感受着化为液体的能量,在血管中徐徐流动的触感。

如果能够借鉴剑鸽的剑网,或许能有进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今天由此一败,其一错判形势,贸然杀敌;其二藐视敌手,慌忙出招;其三……

一条丝线上传来了微乎其微的动作,一个人型生物,身高在一米七左右,体重是一百四来斤,根据震动的频率,该是在走路,步伐平和没有敌意。夷人收起戒心,收回攀附在帐篷上的丝线,是游侠来了。

是来看我的伤势,还是责怪于我?

“夷人大人。”

陌生的声音。

“进。”

夷人皱起眉头,那几个实力较高的家伙,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在别处开会罢。今日遇见那个封少仪,一路上凡是认得封长修的,受过剑鸽恩惠的,都跟疯了一样,也不说怎么安置难民了,都在讨论拯救剑鸽的事情。

她现在才知道,独在异乡,举目无亲的感觉。

来者是个小毛孩子,放在阴阳家,是要被拿去绑在凳子上补课的货色。

“……等诸位大人派在下来照看夷人大人的伤势。”

那人一连念了好几个名字,夷人听都没听,至于大人这个称谓,游侠本不这样互称,只是自己把几个头子打服,逼迫他们叫一声“夷人大人”。没想到,这个称呼居然成了约定俗成的玩意,现在来看,还有几分刺耳。

“我没有事情,比起关系在下,你还是去看看其他受伤的兄弟才好。”

“是,还有替诸位大人带一句话。”

“哦?”

“早上在斥候没回来前,就贸然安营扎寨的事情,他们并不怪你。”

“……是吗?”

夷人垂下脑袋,如果不是早上,自己看着斥候还没回来,就提议在废弃野店附近建立临时据点,游侠团也不至于和疯子剑鸽死战。

那时,平民和伤者都在野店里休息,无法逃走,只有死斗一途。

良久,她沉浸在自责中,周围的一切都褪去了声色,直到她察觉到这份不寻常的安静,才回过神来,眼前早已没有了传信者,只有溅在地上的斑驳血迹。

“这!”

她立刻警觉起来,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丝线收回来,夷人立刻从蒲团上站起来,却被身后一只大手生生摁了下去。

她立刻反应,背后生出数只绿色拳头,乱拳连打,顿感手感不对,回头一看,被攻击者正是之前的传令兵,他睁着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对自己痛下杀手的同伴。

传令兵被甩出去好远,一个枯瘦的身影,慢慢从他身后的黑暗中爬出。

它的身体比例及其怪异,腹部瘦小地不可思议,同时,全身包裹着一层褐色的外骨骼,夷人想出声,然而,笼罩在帐篷内的黑色雾气,如水一般,阻断了声音的传导。

怪人咔哒一声,这倒是清晰地传到耳朵里来了。

它穿着一双马靴,披着一袭侦探大衣,打扮的像是夷人夷人在阴阳家里用留影机看过的西部片的角色。它的脸依然完全被黑暗遮罩,仅是伸出火柴棍般的手臂,皮包骨的手指勾着一把左轮枪,食指稍稍一钩,枪便哗啦啦地响起来。

“六发两枪,第一枪残,第二枪死。”

夷人自知来不及闪避,所有拳头护在身前,准备挡住子弹。然而,转轮一响,子弹却没有飞出,黑暗中的怪物哼起轻快的歌,用手指拨枪一下,第二发射击开始瞄准。

六发里只有两发有子弹,什么情况,玩我?

夷人一挥右手,拳头往左边去,要将怪人手上的左轮枪锤成碎片,但见怪人神色轻松,拳头还没击中它的身躯,它就不经大脑思考一般地挪动身位,无数拳点,悉数落空。

见到攻击失效,夷人扯出一条细线,线中又分出细线,她模仿着剑鸽剑网的设计,无数细线交织缠绕在一起,缝隙间不时出现一两个拳头攻击怪人。当然,她没想过攻击能成功,这只是给她时间,去拿三节棍罢了。

武器上手,三节棍甩在怪人身上,它就给打成了一团薄雾,呼地一下,又凝结成黑暗的人形,冰凉的干瘦手指,重新握在本来是去支撑,自由下坠的左轮枪上。

“啪嗒”。

湿哒哒的声音,让夷人遍体生寒。

更加可怖的是,就在重新产生身体的一刹那,怪人找到了绝佳的射击角度。

夷人经过早上一战,再也不敢对任何对手抱有轻敌的想法,况且这个怪人口口声声“第一下残,第二下死”,摆明了是拼命三郎。

“咔”。

空弹。

夷人如释重负,她挥舞棍子砸向地面,那人华丽地翻身躲开,又掀开大衣,把原本埋伏在它身后的绿拳攻击全部笼罩,拳击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反馈。但同时,怪人诡异的歌曲停了一拍,显然,这一下对它消耗不小。

“你有什么目的?”

它慢慢哼唱着童谣,一步步踏在帐篷里,仿佛是在给歌声打着鼓点。夷人仔细听着,这非是蓬莱的通用语,是了,自己曾与几个西南本地人交好,这是西南地区的方言。眼前的这家伙,是不是生物还两说,夷人自恃没有把握击杀它,只好记下旋律和歌词,希望能找出它的身份。

怪物继续唱着,从黑暗中走出。

它的脸有一半是犹豫的中年人类男子,另一半则是烧焦的难看模样。

它微微长着大嘴,从喉咙里迸发出宁静且幽沉的歌声。

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鬼魂……

怪物举起了左轮枪,聚精会神,第三发子弹蓄势待发,同时,夷人将所有的拳头汇聚在身后,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听好了,你想打残我,但与此同时,我的拳头也会狠狠揍在你脸上,把你碾成一滩沥青!有此觉悟,就来吧!”

“咔——”

“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狂暴的拳头撕开帐篷,面前的是倾斜而下的月光,以及数个被自己揍飞的游侠。

怪物?

怪物早就在黑暗中隐去了身形,哪里有半分踪迹?

游侠众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满身是血的夷人,不远处就是满身拳印的传令兵身体——天地良心,他被怪物放血的那一刻就不可能活下来了,但这些拳印是生前所留,夷人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撇不清了。

“是怪物——”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分水水獭”挥动手杖,被夷人拿三节棍隔开,她顺势反击一棍,本来只想推开对方,不料老头子年纪已大,竟然无力反抗,后背给棍子捶打一下,咳嗽着后退。

“好哇,又是扎营又是杀害同胞,你是怀有疑心,或者,你分明是方壶城的奸细?!”

“是呀,这妮子通用语讲的极好,一点口音没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等下!不许我是从荒境其他地方来的么!”夷人甩开三节棍,摆出战斗姿态,“荒境天大地大,只有你们西南一处吗?”

“哼……才想起来,你还没说,你到底来自哪里?”

“……西方诸岛!”

夷人心内一想,反正西方诸岛人口混杂,怎么编都可以。

“你是西方土著?”

“是。”

“暂且信你,不过,你真名到底叫什么?”

“陈澜。”

夷人随便编了一个姓,名用的确实是自己的,她看见提问者脸上表情没有变化,看来是蒙混过关了。

“谁给你取的?”

“名字当然是家里人决定,我家人想我乘风破浪,力挽狂澜,怎么了?”

“拿下她!”

游侠一拥而上,将夷人团团围住,各种兵器在空中甩开,夷人与绿色能量背对背相靠,与早上还是同伴的敌人周旋。

“凭什么拿下我?”

“哼,看来你是准备工作也没做全,西方土著民的名字,向来只能从三亿神明内选择,平民都是去教堂受领名字,那来的什么父母期望?”

游侠们哄笑起来。

眼看双方矛盾一触即发,远处忽然飞来一条剑气,颀昌和封少仪架马重开人群,“吁”地一声,两匹高头大马停在人群里,封少仪翻身下马,挡下众人。

“……”

她看着传令兵的尸体,看来,还是慢了一步。

封少仪在不久前查探到了一团不寻常的能量波动,她便叫着颀昌一起加快速度,与游侠们会合。

“这个人不能杀。”

游侠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放下兵器。

封少仪皱皱眉头,死了这个传令兵倒是麻烦,她不相信这是夷人所为,但现在证据确凿,如果没有响应惩罚,难以服众。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把她关进囚车。”

“剑鸽大人,夷人实力高强,更会绿色妖术,寻常牢笼,关不住她。”

分水水獭请示道。

“那就由我看管。”

这话正中封少仪下怀,她装作严肃的模样,对着颀昌轻轻点头。

片刻之后,夷人已被关入笼中,底下安着四个轮子,颠簸不轻。颀昌和封少仪守在她的身旁,遣开其他游侠十米距离,以防夷人暴起伤人。颀昌虽然极力掩饰,但她抓着缰绳的手依然颤抖,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到底是谁袭击的你?”

封少仪小声问道。

“是个拿左轮枪的怪物,但我没看清它的长相。”

“左轮枪……”

“它还在唱歌。”

夷人本想继续说下去,但一看到姐姐,她就想起三个月前逃出家的时候,明明是要逃开姐姐,逃开那个监牢一样,到处都是规矩和等级的家。等来到了西南境,距方壶城何止千里的西南境,她在遭遇危险时,最想见到的,还是姐姐。

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逃出来?

是嫉妒,还是愤恨不思进取的阴阳家,或者,是不想见到姐姐失去继承权后,像自己一样被同门忽视冷落的模样?

“什么歌?”

“我哪知道……”

“快想起来!这很重要!”

夷人忽然与封少仪对视,那双湛蓝的眼睛,如此澄澈,像无波浪的湖面,倒映出自己。

“好。”

夷人轻轻哼唱着怪人的歌,过门后,又用对音的方法念出歌词。

没想到,封少仪接过了旋律,用正宗的西南方言唱起来,这是一首绵长哀婉的童谣,仅仅是听着嘶哑且空灵的音色,夷人就觉得心头一紧。

“……在没有树叶的村子里,在从天而下的徐风里,人群无迹,只有一个孩子,空望笆篱……染血的袍子飘啊飘,只有一个孩子,住在那里……”

封少仪翻译出歌词后,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怎有可能……是这首歌……”

“怎么了吗?”

颀昌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邹姐,你不知道,传说之下,还有传说。当年西南两大传奇,一是剑圣封长修,二是——”

“是陌客,我知道,传说中黑衣银铃,头戴黑白恶鬼面具的神秘人。”

“那是最出名的传说,当时,还有一名在暗处抗击方壶联军的侠客,无人知道他真实姓名,但他专精暗杀之术,拿一把左轮手枪,六发只装两颗子弹,第一颗残,第二颗死。”

“对,正是那个怪物!”

“因为这个,我们叫他‘鬼音’,他每次暗杀,都会悠闲的唱着这首童谣,但……他是有名侠士,只杀方壶城人——”

封少仪正想说那家伙怎么突然堕落,然而,她看着夷人,对啊,眼前这位,不就是方壶城人吗!

“后来呢,他怎么样了?”

颀昌问道。

“他死了,尸体也被确认,死在战争结束前夕。过了不久,陌客也死了。”

“……死而复生……”夷人表情难看许多,她又想起什么,问道,“那歌呢,这首儿歌,叫什么名字?”

“《隐形村庄》,这首歌是师兄小时候教我的,他当时教错了,说这首歌叫《未成者》,害得我找不到……”

说到一半,封少仪的神情定格住,随后,如雷击一般,发现了什么。

“未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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