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运河之交的人与妖

“你在奇怪什么呢？”冷不防地，一个脑袋在这只幽灵背后冒出来，惊得它那靠在榻榻米上的尾巴一震。

这个脑袋说着——听声音像是昨晚和它一同在门外聊天的那个脑袋——低头看向地板：“你刚刚都在上面写了一堆字了……但都不是能靠我们这个个体的脑袋就能解答的疑惑呢？需要我帮忙传达给本体吗？”

幽灵沉默片刻，摇了摇脑袋，写下“不想”、“再”、“踢出去”这几个字眼。

“喂，本体，这个幽灵有疑问哦，它说啊，为什么小伞……”结果，就在这只幽灵写下的同时，一个轻佻的声音好巧不巧的地响起，这让这只幽灵的身躯再度一僵。

与此同时，在它身边的这个脑袋眼神一冷，便化作一道虚影，狠狠地撞在了刚刚发话的那个脑袋上，硬是让对方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干嘛啦你，想传达一下这幽灵的意思又怎么了？”发出轻佻声音的脑袋不满地在空中转悠着，盯着刚刚撞自己的这个脑袋，想要以牙还牙似的。

“以你的耍人本事，我不相信你的情商这么低。”刚刚发起进攻的脑袋远远地望着对方——就在它攻击完的瞬间，剩下的脑袋如同心有灵犀一般聚集起来隔开两个脑袋，以防止进一步的冲突发生——“所有脑袋里最会吓人的就是你，最不服人类的也是你……事实上，我真有点怀疑啊，你在当初的那次异变中，被天邪鬼感召到了什么程度？”

“谁知道呢。”这个脑袋随便地说道，上下晃了晃——或许是想表现“耸肩”的动作吧——“反正……咱就一个脑袋，闹不出多少风浪的不是吗？紧张兮兮的干嘛呢？”

一向沉稳地说话的这个脑袋神情有些复杂，它最后叹了口气，落到地上。恰逢此时，正在餐桌前吃早饭的赤蛮奇冷冷地说道：“吃早饭还吵架吗？真是不搞出点波澜就不肯罢休啊。而且，你说‘一个脑袋闹不出多少波澜’？”

赤蛮奇的本体脑袋原地旋转半圈——这倒吓得她面前的小伞连连后退，饭碗都丢到了一边——对上那个轻佻地说话的脑袋：“我是辘轳首啊，光一个脑袋就能证明我的身份了好不？你所谓的‘没多少波澜’，是和那种波及全幻想乡的异变相比吧？我还想平静地生活呢，想搞事的话……别怪我把你所有的一切归零。”

“你不会的。”明明自己的存在都受到了威胁，这个脑袋只是嘻嘻一笑，如是说道。

赤蛮奇冷哼一声，把脑袋转回来，继续食用自己的早饭。不过，不知不觉中，房间内的气氛冰冷了不少。

至于那只幽灵，它仿佛意识到这一切的直接原因是它习惯性地写下自己所思所想的行为所致，尾巴整个盘了起来，吊在半空中。

它的脑袋从餐桌那边收回，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转向了赤蛮奇家中的灶台。尽管它自行禁止其再多写下几句毫无意义的疑问，然而它的尾巴依然往下垂落几分。

——在灶台上，还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道菜肴，却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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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完了，你呢？”两个妖怪把桌上的饭菜席卷一空后，赤蛮奇看着面前低着脑袋，捂着肚子的小伞，问道。

小伞沉默片刻，赤蛮奇眼睛微咪，她身后的脑袋为预防可能出现的异常状况再度聚集过来——

“还是……好饿……”小伞的话语并未让赤蛮奇的神情有半点放松，听罢，她只能微微叹了口气。

——吃早饭的行为，只是生活在人类村落的妖怪为了把自己伪装得和人类像一点而做出的努力罢了。事实上，无论多少食物，都不能让妖怪感到真正意义上的“果腹”。

——毕竟对妖怪而言，比起物质，更重要的还是它们的精神。

——尤其是对小伞这样从人类的恐惧中汲取食粮的付丧神来说，更是如此。

“现在这大白天的，人类村落是人类的地盘啊。”赤蛮奇转头，望向窗户。不用开窗，光听着外头渐渐变得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也能猜到人类开始一天的劳作了。

“是啊，不方便吓人。”数个脑袋同时叹了口气，异口同声地说道——更是不约而同地瞟了某个脑袋一眼。

“嘻嘻。”自然，那般目光逃不过这个脑袋的注意，“这种时候就想起我的好来了吗？你们啊，不也是一个样吗？”

——说话轻佻的脑袋，却也正是最会吓人的脑袋。别的不说，光看她为了吓人还特地学了口技，便可见一斑。

“我可没求你或者命令你这么做。”赤蛮奇冲这个脑袋翻了个白眼，“一天不吓人估计也饿不死这个付丧神，你们看着办吧，我还有点事要去人类村落里头办呢。”

赤蛮奇说着，走到灶台那边，把那些菜肴随意地拿木盒包装起来，捧在手中，走向门口。

小伞依然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态，转身看着赤蛮奇渐渐远去的背影。她那异色双眸中，不知闪烁着什么想法——

“哇！”随着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喊，赤蛮奇被吓得打了个趔趄，手中的饭盒都摔了出去，所幸被什么东西接住，稳定在了半空中。

赤蛮奇转身，看了小伞许久。她的眼眸中毫无怨恨之类的神情，只是倒映着小伞那满足的神色。

最后，赤蛮奇依然冷淡地哼了一声，拿起饭盒，披上披风，头也不回地推开小门，走向人类村落，只留下自己剩下的六个脑袋和小伞面面相觑。

“果然还是个死傲娇。”一个脑袋哼了一声说道。

“她的表现可不只有这一点呐……”一个脑袋的背后突然冒出紫色的灵力光华。那光华之猛烈，几乎让这个脑袋的面容整个融入了阴影之中。

剩下六个脑袋盯着它看了许久：“本体什么时候留给你的？”

“就在刚刚。”这个脑袋平静地说道，收回灵力的它的神情坚定，“一会吓人的工作交给我来好了，一个脑袋也差不多了，而且……最有分寸的，不就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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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蛮奇才出门没走多远，就转过头去，盯着不知什么时候跟在身后的虚幻形体：“你这家伙跟我出来干嘛？好奇我要去哪里？一个幽灵不好好窝在家里保护自己的安全，反而要和我一起强行和人类打交道？”

这只幽灵试图在地上写下字迹，然而它失败了。它的脑袋微微垂下，与此同时，那熟悉的声音在赤蛮奇的脑海中响起：“你知道的吧，我想要找到可能与我的过去有关的记忆。”

“窝在你的家里固然安全，但闭门造车，又能收集到什么东西呢。”

“行，懂了。”赤蛮奇点了点头，便继续走着自己的路途，只留给它一句话的尾音，“跟紧我，如果你不想让自己的虚幻形体在阳光下太明显的话。”

幽灵迅速地跟到了赤蛮奇的背后，几乎和对方的披风融为一体。由于迷途竹林的经历，它早早地学会了怎么趋炎附势。

两个非人的族类开始渐渐地走上人类村落的大道，在他们面前，虽然人类数量尚显稀少，但也有几分“人流如织”的味道。

而赤蛮奇则是毫不犹豫地，迎着人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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