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运河之交的人与妖

正值早春，虽然已至正午，但太阳光依然是那么软绵绵的。或许正因如此，地上的阴影也浓郁了不少——对于某两个躲躲藏藏的家伙来说，这真是最大的幸运了。

人类村落的运河边整齐地种植着的柳树下，幽灵缩在柳树的角落里，脑袋偏向旁边的另一个脑袋。赤蛮奇的这个头颅如今已是灰头土脸，回家后定是要好好擦一把了，就连那标志性的蝴蝶结也在贴地飞行的途中，不知何时不翼而飞……

两个非人的族类看着面前较为稀疏，但并非没有的，来来往往的人类，对视一眼。

“还能在这里等着吗？”赤蛮奇压低声音，冲这只幽灵问道，“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得清清楚楚吧。虽然我的房子必然安全，但贸然回去的话……”

“确实”、“最优”、“选择”，这只幽灵果断地在树皮上写下自己的回答。赤蛮奇点了点头，以眼神示意幽灵往下挪动，而这个头颅自身则往更容易被察觉的高空中飘去，置己身于危险之地的同时，也便于其更好地观察来往人类的状况……

“啪，啪”的树皮剥落声再度响起，赤蛮奇好奇地低下头来一看：这只幽灵又开始写字了，写的是“不怕”、“被发现”。

“当然了，虽然现在本体舍不得每一个脑袋，但如果我真的被消灭了，她肯定会接受这个事实的啦。”赤蛮奇的脑袋摇了摇，说道，“而你，被消灭了，你就再无可能找回自己的记忆吧。谁轻谁重，一目了然，对吧？虽然我和本体的个性存在一定的差异，但根据早上她差点对华扇出手来看，我相信，她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个幽灵深深地垂落脑袋，它那在树皮上刻画自己的尾巴有些颤抖：“承、蒙、关……”

“扑通！”一旁的运河中，突然一道水花溅起。飞溅的水珠至少飞到了半个运河河岸的高度。行路人皆茫然地看着运河中，更有好事者凑过去一瞧。反倒是正在进行警戒工作的赤蛮奇的脑袋脸色变得异常怪异，她低头一看颤抖着的幽灵，一咬牙，飞下去就把它的身躯顶了起来：“还不快走！本体给我们创造的机会！”

——柳树正对面，赤蛮奇的小屋的小门已然露出一道门缝。

这下幽灵也终于回过神来，从赤蛮奇的脑袋上滑落，一前一后地冲入房屋中。与此同时，一只手从门内伸出，恰到好处地带上了小门。

运河渐渐平息，再无什么奇怪物体漂浮上来。人类们议论纷纷，但尽管他们对此疑惑万分，这根本称不上“异变”的风波，只会随着时间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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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被关上的一刻，幽灵本能地往后头看了看——不知为何，这小小的木门上如今却是多了万千刮擦的痕迹。

幽灵转过身去，看向这间小屋内部的情况：吃早饭用的那张小桌再度被摆出，赤蛮奇依然和小伞相对坐着，学习着人类的习惯，吃着本非必须的食物。

只不过，小伞再也没有像早上那样不分场合地试图吓到赤蛮奇，而是病恹恹地侧趴在桌上，手中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本体之伞。不知是不是错觉，小伞的衣服有点凌乱。

赤蛮奇剩下的脑袋聚集在天花板的一角，嗡嗡的窃窃私语声从那边传出。刚刚把这只幽灵带回来的脑袋最后关切地看了它一眼，也飞了上去，参与其中的讨论中来——没多久，这个脑袋的面色同其他的脑袋一样有些沉重。

只有本体依然神色冷淡，细嚼慢咽着自己亲手做的食物。一时间，这个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你在铃奈庵的事，我通过带你回来的那个脑袋知道了。”赤蛮奇突然说道，隔着披风也能看到她的身躯有些微微颤抖，“有这样的警戒心，对你在人类村落的生活的确有好处……但对什么类似的玩意都保持警戒的心理，你会垮的，懂吗？”

“她的意思就是‘你这如此幼稚的行为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啊！”那熟悉的轻佻声音从天花板上传出，赤蛮奇的回应只是挑了挑眉。下一秒，一堆脑袋冲了上去把这性格叛逆的脑袋给淹没。

“而且，虽说我曾经被红白的巫女给揍过……”说到自己过去的丑事，赤蛮奇脸色依然平淡，“但她终究还是服从自己设定的符卡规则的，不是吗？所以，她可不会像那个仙人一样，随便就拿右手把你捏死……不必如此担心吧。”

虽然赤蛮奇罕见地不再那么冷淡地说话，甚至有点鼓励这只幽灵的意思。然而这只幽灵依然惭愧地低下头去。

赤蛮奇摇了摇头，也不再管这只幽灵。她的视线来回在那满身疮痍的门上，无力的小伞身上，以及正在议论的脑袋们这三者上扫过，眉头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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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脑袋并没有汇报错情况。小伞的确安分地呆在房间里一个上午，没有出去无差别地吓人，向整个人类村落宣告这样一个唐伞付丧神的存在。

但似乎正因为“小伞并没有做出超出赤蛮奇的底线要求的行为”，这些脑袋忽略了一点：当有人类路过赤蛮奇家门前的时候，小伞便会冲向门口，要好几个脑袋一起才能把她拉出。尽管如此，小伞那长了一截的伞头依然在门上留下不少的伤痕。

一直到唐伞受了一定的创伤后，小伞才因为本体受创的缘故，安分了下来。

直到赤蛮奇本体回到自己的家中，直到赤蛮奇对门上的情况产生好奇，问了一圈自己的脑袋后，她越发意识到，这个付丧神的变化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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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你以前自吹自擂过‘会打铁’来着？”赤蛮奇放下手中的饭碗，无视了那没怎么动过的菜肴——她如今也无心在其上——皱着眉头，看着面前双目有些无神的小伞，“而且，你也曾经为一只弹幕战打不过的僵尸而苦恼，你也曾经试着在那妖怪寺的庙会上跟着那个叫白莲的人类诵读经文……怎么，怎么现在除了本能般地吓人，其他什么都不会了呢？”

小伞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抬起脑袋，拿自己那一双略显诡异的异色双眸对着赤蛮奇。赤蛮奇斜了对方一眼：“你这怎么可能——”

看着小伞再度歪过头去，甚至闭上双眼的动作，赤蛮奇的面色阴沉了一刻。紧接着，她的身躯后倾，眼眸中惊恐之色是那么明显。

小伞这才嘿嘿笑着，看着面前的吓人的行家。

赤蛮奇叹了口气，扶正自己的脑袋，想了想，把一盘菜推了过去：“早上没吃啥吧，要吃点吗？”小伞点了点头，毫不顾忌地拿手抓着吃了起来。

赤蛮奇扭头，看向自己的脑袋，同时在心里对它们发问：“老实说吧，这个情况是持续了一段时间还是怎么的？”

她的脑袋面面相觑，最后那个说话弱气的脑袋——也正是昨晚冲出去救幽灵的那个脑袋——被推了出来，低声下气地对本体说道：“没错……因为她终究还是没有出门，没有违反你对我们下达的警戒要求。所以……”

“被无视了，好吧，好吧。”赤蛮奇无奈地摆了摆手，“可能是我以前对你们的约束太多了吧。不过这不是如今的重点，关键是……怎么今天小伞就这么激动？”

这次被推出来的，是那个说话轻佻的脑袋。它四下看了几圈，才哼了一声，说道：“想来，是因为我灵通的消息来源提供过来的一则情报吧。”

“那肯定是你整天跑外面试图吓人时弄到的，以后安分点。”赤蛮奇撇嘴，“那么，那个消息是什么呢？”

紧接着，这个脑袋的下一句话让这个房间陷入了死寂。

“那个红白的巫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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