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生而为人

【你的负担将变成礼物，你受的苦将照亮你的路。——泰戈尔】

看着明亮的灯光下，一身休闲西装，儒雅平和的男人，胡浩亮知道自己遇到了比丧鬼更为可怕的人物。

在这个人的面前，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露出破绽。

怕不怕？

真的很怕，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一个怕字就可以解决的。

比如那个变态的丧鬼来了怎么办？

难道他要哭着求饶，或者老实交代自己的异能？

胡浩亮笑笑，神经不再紧绷，他轻轻垂下眼帘，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所以放马过来吧，且看我扛不扛得住。

刘明德点点头，这孩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更镇定，假以时日未必不是个人物。

只可惜今天大概要折在他手里了。

刘明德把玩着手中的电椅按钮，上面一排危险的电流强度标识，他似乎有些无聊：“你不想说也简单，丧鬼来之前，你先试试能不能撑下来。”

嗯？？

胡浩亮刚刚抬眼，手腕及脚腕的电极猛地爆出危险的电弧，幽蓝如蛇，带着暴烈的破坏力瞬间贯穿了他的全身，遏制不住的惨叫脱口而出，眼前乌黑一片，耳中轰鸣如雷，远比血液实验更加炙烈的刺痛扎入全身每一根的神经，肌肉控制不住的痉挛，痛苦尖叫的灵魂仿佛要脱壳而出。

刘明德淡淡的看着，然后按下停止的按钮。

电流瞬间消失，少年挣扎的身体如同散开的骨架瘫软在电椅上，鲜红的血顺着他紧闭的牙关渗出，他的眼睛失去了锐利和明亮，只剩下无法聚焦的痛楚和茫然。

“电刑不同于其他的刑罚，它是可以无限次累加的。”刘明德轻轻靠后，双手交叠，神情从容优雅：“你可以继续忍着，也可以选择用你的异能杀死我，这么近的距离，失手的概率很低，所以要不要试试看？”

试试看？

这个人微笑着抛下甜美的诱饵，好像逗猫一样。

胡浩亮努力的抬起头，他盯着眼前男人的眼睛，不声不响，不言不语。

刘明德再一次按下按钮，他静静的看着沉默的少年惨叫，流血，直至昏死过去。

电击其实是没用的，就算丧鬼上来也是没用的。

刘明德若有所思，人类和吸血鬼，这名少年血族的立场又在哪里，他可能是盟友，也有可能是敌人。

又或者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变成阳光下的飞灰，烟消云散。

刘明德拍拍手，两名研究人员跟着杨栩笙进来，他们的手上提着血袋和医疗箱，熟练的清理胡浩亮身上的血迹，治疗他被高强电流灼伤烤焦的身体，再为他注射最新鲜的血浆，然后悄然离开。

刑讯室一片安静，人血一点点流入少年血族的身体。

吸血鬼的身体再一次展示出他惊人的愈合能力，仅仅十来分钟时间，胡浩亮几乎变成焦炭一般的双臂和后背，便重新覆盖上血肉，肌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恢复。

“想说了吗？”刘明德淡淡的问。

胡浩亮缓缓的睁着眼睛，他并没有昏迷太久，努力的咳出喉咙深出焦灼的血沫，脖颈上的青筋因为痛苦和麻木，一根根线条分明的鼓起，但他依旧努力的一字一句的问：“是你放出的消息吗？”

刘明德没有回答，眼神森冷，到底是谁在审谁？

默认是吗？

那他应该就是小月亮口中的刘博士了，胡浩亮认真想了想后，问：“这个收容所是你设立的，为什么不将男女分开关押？”

听到这个完全意料之外的问题，刘明德也是稍稍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他真的想放声大笑，因为这孩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自己被刑讯的如此惨烈，还要关心别人的死活。

为什么要分开关押，作为实验用的小白鼠需要吗？

刘明德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浮现起一抹讥讽的笑容：“那你又为什么要救那些人类呢？”

胡浩亮看着男人透着刻骨冷漠的笑容，他突然意识到，他有可能看到这个小月亮口中救世主一样儒雅睿智男人的另一面，阴暗，冷酷，无情，甚至还有可能不可告人。

他神态平静的将目光收回，靠在电椅上沉默许久，最后回答：“不为什么。”

刀斧加身，且面不改色。

刘明德意识到了自己不经意间的失态，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小辈面前。

他收敛神色，缓缓站起来，最后以手按住胡浩亮的头顶，耳语般轻声道：“生而为人，你且修身，你且渡人，你且如水，居恶渊而为善，无尤也。嗯，是这样吗？”

胡浩亮一向沉静自制，但也被这个人念叨的寒毛差点没竖起来，他在说什么？

刘明德抬手整理衣装，拂去看不见的灰尘，最后解释道：“《道德经》第八章，作为一个人，你可以修身，你可以帮助人，你就像水，在处于恶的境地但却做善事，没什么特别的。”

“是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善如此，作恶也是如此。”

刘明德说完，打开房门，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胡浩亮静静的坐着，当然他也不可能站着，刘明德一句话同时回答了两个问题，也让他的心一寸一寸的沉了下去。

虽然不太懂刘明德最后话语的意思，但是他隐隐感觉到那巨大且幽不见底的深渊，那种恐怖甚至比刚刚走进来的丧鬼，让他感觉更加阴森。

-

胡浩亮被带走已经超过五个小时，汪老爹坐在沙发上，眉头紧皱，脸色黑的犹如锅底。

“老爹，这次也就常规实验，应该没有问题的。”阿龙第一个开口打破沉默，虽然胡浩亮被带走是意外，但按照之前实验的情形来看，他最多也就吃点苦头，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汪老爹轻轻嗯了一声，他也知道是这样，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隐隐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好像有非常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看汪老爹依旧黑着脸，气压低的能吓死人，阿龙叹口气，他也是想安慰一下汪老爹，但胡浩亮这小孩太扎眼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再加上之前的事情，他也觉得不太好，但怎么不好，又说不上来。

房间里久久沉默。

被拖进房间的小月亮躲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感觉自己简直快要窒息了，既害怕又难过。

穆慕和小月亮也没差太多，噤若寒蝉，乖得不得了。

这个时候敢胡乱蹦跶，老爹非打死他不可，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和胡浩亮同学的地位差距。

真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汪老爹久久看着茶几上的血袋，那孩子走之前不仅没吃饱，还挨了打，突然鼻子一酸，差点再一次落泪。

唉唉，这真是前世的冤孽。

罢了罢了，汪老爹长叹一声，幽幽道：“阿龙，你说人是不是越老越怕死啊？”

汪老爹这问题没头没脑的，让阿龙一头雾水，但是和冷冰冰的蛇男对视一眼之后，两个人同时心里一个咯噔。

“通知阿宣吧，随时准备动手。”汪老爹淡淡的交代。

阿龙一下子急了，直接扑过去一把抓住汪老爹的胳膊：“老爹，不用这么着急吧，我们还可以再等等。”

汪老爹温和的笑笑：“等什么，等着人造血制造出来吗？老爹身体不行，等不了太久了。”

反应慢一拍的穆慕这才意识到汪老爹在说什么，他嚎叫一声，比阿龙扑的更猛烈：“老爹，不要！不要！”

汪老爹被这只两眼通红的人形哈士奇撞的差点没翻个跟头，黑脸一沉：“吵什么吵，这事情不是早就说好了么！”

蛇男默默的不说话，但是脸上也是绝不赞同的神色。

汪老爹环视三人，这是他仅剩的心腹了，既然这一天迟早都要来，那早点儿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进入收容探查也有好几个月了，该查的也查到了，查不到就算他再多呆上几个月，以刘明德的精明程度，他一样也什么都查不到。

更何况，现在在他心里，人造血远没有亮儿重要，人类和吸血鬼要怎么厮杀就厮杀吧，他现在只想把他倔脾气的亮儿救出来。

“人造血实验一般是一周左右的时间，如果这中间出了什么意外，第一个要小心的便是亮儿的身份。”汪老爹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小月亮。

站在不远处的蛇男立刻心领神会的闪身过去，一记手刀，小月亮应声而倒，蛇男看看呆呆的小星星，保险起见，也是一记手刀，敲晕放到。

蛇男办事，汪老爹很放心。

“亮儿身份的事情宜早不宜迟，现在就通知阿宣做准备，先把亮儿的身份给我做实了，不要露出什么马脚，我不想他在国内的家人出什么差池。”

“嗯，好的。”阿龙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他的身份有什么要求吗？”

汪老爹沉思片刻：“纯血吸血鬼吧，日本出生，我的义子，其他让阿宣自己看着办。”

阿宣名叫宣柯，一个长着小胡子的中年大叔，精明能干，博闻强识，是汪老爹身边负责情报系统的头号干将，也是这一次负责在收容所外面接应他们离开的行动人员，汪老爹身边贴心的血族下属不多，仅剩的这几个他也打算一并交给亮儿。

“还有实验室那边的消息，你想办法打探一下，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其他什么都可以不管，但一定要先把亮儿救出来！”汪老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阿龙稍稍犹豫了一下：“实验室那边的消息恐怕不太好探查，刘明德每次实验都防守的非常严密，基本什么消息都透不出来。”

汪老爹被阿龙说的心头一沉，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进了这个收容所，很多时候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三天吧，就等三天，如果还是探不到消息，就准备动手，我不能把亮儿放在那些人的手里。”汪老爹恨恨的咬着牙。

阿龙颤抖着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看汪老爹决绝的眼神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龙和蛇男默默的不说话，穆慕急的简直都快要飙血了，动手是什么，动手就是汪老爹祭出源血，准备去死。

他蹭的一下跳起来，好像疯了一样怒吼：“不行，三天不行！凭什么，凭什么为了救那个白痴，让老爹去死！”

汪老爹神色平和宁静，他轻轻压了一下手心，暴跳如雷的穆慕便扑通一声趴到在了地上，一同封闭了还有他的声音。

穆慕剧烈的喘气，作为血仆他发不出声音，说不出话，只有眼泪一颗一颗的滚出眼眶，砸在地板上。

汪老爹拿起拐杖敲了敲他的后背，无奈骂道：“你这小混球，老爹迟早都是要死的，又关亮儿什么事。”

穆慕梗着脖子，啊呜啊呜，难过的只想痛哭，只想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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