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 百年记忆

【要么作为英雄而死，要么苟活到目睹自己被逼成恶棍。——《蝙蝠侠：黑暗骑士》】

汪老爹的手掌按上额头的时候，胡浩亮便感觉不太对，他忍饥挨饿一个星期，对体内血气的变化可谓了如指掌，汪老爹的手掌只是按了几秒钟而已，他体内的血气便瞬间暴涨如潮，顺着眉心注入体内的血丝如灵蛇一般快速汇入心脏之中，沉寂许久的源血更是宛若苏醒的怪兽欢呼雀跃着将血丝一一吞下。

如果说要用一个熟悉词来形容当下的状况，那就是吸纳源血！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胡浩亮双目豁然睁开，一把扣住汪老爹的手腕，近乎声色俱厉的怒喝：“老爹，你干什么！”

他没办法不生气，哪怕就算是他开始想的那样老爹要吸食他的源血，他都不会如此愤怒，可是现在明明白白的，他在吸食汪老爹的源血，而且还是血统等级极高的源血！

汪老爹嘴角勾起，略带得意的笑笑：“亮儿，乖乖的，老爹不会害你。”

胡浩亮面色一沉，两只手同时扣住汪老爹的手腕，就要死命的往下掰。

“别动，你现在打断源血传度，咱们俩就一起死！”汪老爹严肃的警告。

胡浩亮停下动作，死死的盯着汪老爹，一字一句道：“你骗我！”

汪老爹眼睛微眯，冷笑一声：“你试试。”

胡浩亮默然，他不敢试，作为新生的吸血鬼，他懂的实在太少了，强忍住怒火，他问：“为什么骗我？”

汪老爹不说话，只是心神守一，加紧源血的传度。

小小的客厅内，鲜红夺目的血丝犹如活物，不断扩张几乎布满了整个空间，密密麻麻好像蛛网一般，显得即恐怖又邪异。

体内缺失很久的源血沸腾如滚水一般，胡浩亮慢慢的冷静下来，他看着汪老爹以肉眼可见速度的衰弱下来，眼神幽暗冰冷，他非常清楚源血传度完毕之后，汪老爹的后果，所以他毫不犹豫以源血对抗源血，你能传度过来，我也能传度回去！

密布客厅的血丝几乎一瞬间爆裂掉无数根，雷鸣般的声音久久震荡不安，这是源血对抗的后果，汪老爹的脸色骤变，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动手压制，不用等他发话，围坐在胡浩亮身周的阿龙，蛇男，穆慕毫不犹豫的立刻出手，同时按住胡浩亮的双肩和后心。

重若千斤的无形领域以及提前布好的血契咒术将胡浩亮反抗的源血压制下来，这是预料中的后果，所以他并不着急，既然汪老爹把他的源血等级说的如此可怕，那么他就跟他们耗上了。

汪老爹看着面色沉静的少年，慢悠悠的问了一句：“亮儿，你这样，是想我们一起死吗？”

胡浩亮也不反驳，就冷冷的一句：“你骗我。”

汪老爹无奈：“老爹之前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传度源血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算不传度源血，一样会死。”

胡浩亮面无表情的听着，没有丝毫收手的迹象，这一次他甚至连话都懒的说了，只是额头青筋微微暴起，默默对抗着四个人的压制。

汪老爹叹息，他早该想到的，这小子死倔死倔的，他能乖乖听话才真见鬼了。

“好吧，既然这样，老爹就再费点心神，无非就是死的更快点罢了。”汪老爹淡淡的说着，抬起另外一只手慢慢的伸向胡浩亮的胸口。

胡浩亮全身的寒毛几乎都竖了起来，老爹另外这只手的掌心赫然印着一个鬼脸一样的血色咒印。

虽然不知道汪老爹要干什么，可是老爹决绝的样子绝不像是在开玩笑。

胡浩亮终究收敛自己的源血，安安静静的任由汪老爹传度源血，事已至此，无法挽回。

汪老爹有心算无心，赢的干脆，但也伤了胡浩亮的心。

半空中诡异猩红的血丝渐渐变少，一点点收敛于胡浩亮的眉心之中，汪老爹最后长吸一口气，原本逐渐浑浊的双目爆出精光无数，收回手掌的同时，他又飞快的捏出五真莲花决并天王君决。

“别怕！闭眼！”汪老爹对着胡浩亮说完，不等他反应，并双指再一次点于他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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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浩亮已经彻底没了脾气，听话的闭上双眼。

风云流转，天地倒悬，岁月如白驹过隙流过他的脑海，这是汪老爹一百五十多年的记忆。

那一年，他十二岁留着长辫，穿着长袍马褂，成为清朝最早一批留学美国的儿童。

那一年，他秘密加入美国猎人协会，学成归国后，加入北洋水师，甲午风云变幻，《马关条约》，戊戌六君子被杀。

那一年，清末旷古罕见的□□持续四年之久，一千多万人饿死路边，易子而食，汪老爹从铁锅中救出嗷嗷哭叫的小穆慕。

那一年，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慈禧太后挟光绪帝离京出逃，《辛丑条约》，汪老爹南下，寻求家与国的出路。

那一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汪老爹北上，第一次以猎人的身份与日本吸血鬼交战，被咬转化成吸血鬼后，汪老爹毫不气馁，联合中国吸血鬼与日本吸血鬼继续血战于白山黑水之间。

那一年，战火蔓延，日本吸血鬼势大，中国吸血鬼节节败退，成为吸血鬼新生代首领的汪老爹再一次积极奔走上海，联合中国猎人，中国各派异能人士组成同盟战线，国破家亡之际，猎人和吸血鬼第一次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同年，穆慕被汪老爹亲自转化，成为C级血仆。

那一年，日本战败投降，同盟破裂，中国吸血鬼再一次被猎人和异能人士联合追杀，汪老爹带着旧部开始一路逃亡，上海转广州，广州转香港，香港转台湾，台湾最后转至日本。

那一年，为了中国残留吸血鬼的生存，汪老爹加入血族十三氏的辛摩尔一族，凭借A级血族的超强实力，成为辛摩尔一族的大长老，并在和日本圈养派血族多次大战后，在日本吸血鬼的地下世界站稳了脚跟。

胡浩亮的眼皮微微颤动，苍白削瘦的脸颊上泛着一丝潮红，如此庞大壮烈且波澜壮阔的信息，他不可能不受到剧烈的冲击。

接下来二战结束，便是日本本土吸血鬼势力的大内斗，也就是所谓的血族千年圣战，汪老爹所在的势力属于狩猎派，也被称为密党，即密隐同盟，严格遵循六道血族避世诫律传统 (Six Traditions )，只想潜伏于地下，偶尔狩猎人类，在黑暗中控制着日本的人类社会即可。

而与他们敌对的日本吸血鬼势力属于圈养派，也被称为魔党，即魔宴同盟，行事极端暴戾，不承认避世六戒，视人类为牲畜，想要将全部人类圈养起来，让吸血鬼成为这个世界真正的统治者。

这场内斗延绵不绝，持续了整整五十年，最后以狩猎派败退为终结，圈养派吸血鬼虽然获得了日本岛的统治权，但也元气大伤，在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调解下，同意继续潜伏，建立地下血库，扶持人类傀儡统治者，隐匿避世，暂不过度干扰人类社会的秩序。

汪老爹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机缘巧合查到了人造血的相关信息。

日本两所人造血研究基地，狩猎派血族主持搭建，美国一所人造血研究基地，密隐同盟主持建造，台湾一所人造血研究基地，就是刘明德主持的这个，也是规模最小的一个。

除过刘明德主持的这所，其他无一类外都是保守派吸血鬼在主持研究人造血，道理也很简单，保守派吸血鬼有非常多的吸血鬼希望能与人类保持和平，如果可以不用吸食人血，那无疑将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可是人造血研究这么多年，进展极其缓慢，甚至有两个研究基地都快要放弃了，日本的研究所便是其中之一。

本来对于人造血研究，汪老爹的态度是不支持也不反对，但是某一天，他在追杀一圈养派的大长老时，发现这个大长老竟然与这个研究所有着极其深切紧密的联系。

人造血和圈养派，以圈养人类为目标的吸血鬼为什么对人造血感兴趣呢？

就好像一个绝对的食肉动物，某一天突然对素斋起了非常大的兴趣，甚至想要研究素斋是怎么做？

这种诡异的联系，直接将问题指向了汪老爹一直担心的一个恐怖可能，然后他就不顾一切的展开了秘密调查，最后的结果让人不寒而栗。

他所知道的四所人造血研究基地，竟然无一例外背后都有圈养派或者魔党吸血鬼的影子！！

人造血研究所，保守派吸血鬼，激进派吸血鬼，甚至最后加入了人类和猎人，这四条线重重叠叠犹如迷雾。

然而不等汪老爹查出到更多的证据，日本圈养派吸血鬼便对汪老爹展开一场不死不休的绝命追杀，汪老爹身负重伤，几乎全军覆没，最后辗转来到了台湾，伪装潜伏进入刘明德的研究所，拼着死前最后一口气，想要弄清楚人造血到底是怎么回事。

-

胡浩亮原来并不太懂，一眼千万年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但这一次他是深切的体会到了。

睁开眼的时候，他看见汪老爹正笑笑的看着他。

“亮儿，对不起。”汪老爹伸着手，似乎还想最后摸摸他的脑袋，但他枯瘦的手臂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

胡浩亮急的一把将衰弱的老人揽入怀里，心中剧痛如刀绞，原本中气十足，还能挥舞拐杖打他的凶老头，此时已经形销骨立的只剩了一把骨头。

“老爹——！”穆慕尖锐的哭叫犹如狼嚎。

他有想过传度源血之后的后果，但他没想到会这么惨，老爹甚至来不及说完最后一句话，就这么去了。

穆慕连滚带爬的扑倒汪老爹的身边，老爹已经闭上了眼睛。

“滚开，你害死了老爹！”他怒吼，恶狠狠一把推向胡浩亮，最后一丝理智控制着他没有真的动手，可是他恨这个少年，如果不是他，老爹不会死的这么早。

胡浩亮低着头没说话，默默的抱着汪老爹，任由他推，纹丝不动。

穆慕推不动这个实力已经远超过他的血族少年，原来已经委屈的无以复加了，这下更是委屈的快要发疯了，他哭嚎着，泪如雨下，拼命的抱着汪老爹枯瘦的身体，哭的声嘶力竭。

阿龙和蛇男呆立一旁，看着穆慕哭嚎，两个人都是默默的流泪。

“别嚎了……”一个颤抖如风中枯叶般的声音。

穆慕呆住，看着缓缓睁开眼睛的汪老爹。

汪老爹艰难的抬起头看看表情崩裂的四个人，痛苦道：“我特么都走半路了，硬生生被这小崽子给哭回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穆慕发出比刚才更惨烈的尖叫声。

“别叫了！”汪老爹剧烈的喘气。

“老爹，老爹，老爹。”穆慕喜极而泣，抱着汪老爹不撒手。

“滚开。”汪老爹烦躁的不行，拼尽全力一脚将穆慕踹了出去。

穆慕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力度，但他还是特别听话的滚了出去，滚的那叫一个圆润。

汪老爹看着表情呆滞，微微颤抖的胡浩亮，伸手擦擦他的眼角：“好孩子，不哭，老爹没死。”

胡浩亮的眼睛红了又红，他已经不知道该要怎么说这个混蛋的血族老头了，心中沉重的无以复加，他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把源血传度给他，他要拿他怎么办。

汪老爹摆摆手，虚弱道：“血包，血包有吗？赶紧给我一袋。”

阿龙这才猛的反应过来，忙不迭去取血包，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有点不好听，但作为生命力强悍的顶级吸血鬼，就算传度了全部源血，也不会这么快就挂掉的。

两大袋血包下肚，汪老爹虽然还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但脸上至少有了一点血色。

汪老爹抬手按着胡浩亮的心口，认真感受了一下，即欣慰又满意：“亲王级血统，不错不错。”

他自己是修炼上来的A级源血，再加上胡浩亮自身的血统等级极高，如果达不到亲王级的A级血统，那才奇了怪了。

胡浩亮郁闷的都快抓狂了，心中一万句的MMP，但又骂不出来。

汪老爹不理会胡浩亮想要咬他的凶恶眼神，悠然道：“好了好了，把你的领域和血统收一收，这个客厅虽然有顶级的封禁术，但是被刘明德那个老狐狸发觉了，可就麻烦了。”

源血是高等吸血鬼的自带BUFF，这个不需要学习，胡浩亮自觉调整源血等级，将自身霸道无双的魔王气势重新压制回D级。

汪老爹知道胡浩亮此时满肚子的疑问，但他没有着急解释，反而抓着胡浩亮颤巍巍的站起来：“去沙发那边。”

胡浩亮扶着汪老爹，面色阴沉的走到沙发边坐下。

汪老爹坐下后，指指滚到墙角跪着的穆慕：“过来。”

穆慕这会儿开心的不行，立刻哈士奇一样的狂奔过来，就差扑上去抱大腿了。

汪老爹默默的看着穆慕，这孩子是个缺心眼，可是他不能再这样惯他了：“穆慕，我之前给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穆慕跪着，傻乎乎的看着汪老爹：“啊？？”

汪老爹面沉如水：“刚才为什么对亮儿出言不逊。”

穆慕刚要梗脖子反驳，可是对上汪老爹冰冷阴森的眼神，突然就怕了，他哆嗦了一下，小声说：“我没。”

汪老爹面无表情：“是吗？我可是听见你说亮儿害死了我。”

穆慕害怕的发抖，不敢再说话。

汪老爹看向一旁已经变色的阿龙：“家法，20鞭。”

穆慕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想扑上去抱大腿求饶，可是他不敢，他知道老爹这次是真的真的生气了。

阿龙无奈，但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像穆慕这样无法无天的血仆，估计也就只有汪老爹这样心宽的主子才能容忍，但即使如此，也不代表汪老爹没有厉害的手段整治他。

汪老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动过家法，但如果动家法必然是大事。

家法看着简单，不过一混有银丝的短鞭，可是对怕银的吸血鬼来说却极其残酷。

“阿龙，你来。”汪老爹冷冰冰的下令。

胡浩亮坐在一边默默看着，脑袋中汪老爹的记忆，他还没有完全消化完，但这件事，他似乎没有什么插手的立场，或者说不好听点，这是老爹的家务事。

再说了，他又不喜欢这个杀马特，不就挨顿打么。

阿龙看看汪老爹，又看看瑟瑟发抖的穆慕，好吧，这顿打看来必须得挨了。

早些年间，汪老爹的脾气还没这么好，穆慕挨打那简直家常便饭一样，这次二十鞭，虽说有点儿重，但也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阿龙隔空甩了一下鞭子，穆慕吓的头发都快竖起来。

第一鞭子落下的时候，没有听见什么声响，跪着的穆慕瞬间犹如被电击，后背一条鲜红的血痕，穆慕死死的咬住嘴唇。

第二鞭子，穆慕直接就趴在了地上，后背的血痕开始冒着可怕的黑烟，伤口好像被腐蚀了一样。

第三鞭子下来，穆慕再也忍不住的惨叫出声，全身抖的好像树叶一样。

第四鞭子的时候，胡浩亮突然感觉不太对了，这不是家法吧，这是想把这杀马特打死吗？！可是汪老爹似乎没有任何感觉，拿着血袋慢慢的喝着，甚至连阿龙和蛇男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第五鞭子下来的时候，穆慕的整个后背已经血肉模糊，发出凄厉的简直不似人声的惨叫。

但他依旧不敢躲，不敢跑，就这样惨烈扣着地面跪着，整个指甲几乎都快扣出血来。

胡浩亮直接抬手，隔空定住了阿龙的手臂，脸上的表情非常阴郁。

阿龙被定住后，特别奇怪的看向胡浩亮，什么情况，蛇男也是同样的表情。

唯独汪老爹似乎明白些什么：“这就是吸血鬼的世界，你如果连这个都接受不了，还怎么统领辛摩尔族。”

胡浩亮沉默下来，汪老爹的记忆已经告诉他太多，他知道这在等级森严的吸血鬼的世界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他就是不喜欢。

汪老爹也不理会他，淡淡道：“继续。”

阿龙手臂轻震，挣脱束缚，短鞭继续抽向面色惨白，额头满是冷汗的穆慕。

胡浩亮没有马上阻止，脑海中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他平静道：“如果是这样，那么统领辛摩尔族又有什么意思，更何况，我有说过我愿意当这个族长吗？”

汪老爹扔掉空掉的血袋，冷笑道：“你愿不愿意暂且不说，是的，有什么意思，可是我已经这样过了一百多年，所以你说操蛋不操蛋。”

胡浩亮眉头紧皱，再一次定住阿龙，缓缓道：“操蛋，你可以不这样过，现在已经9102，为什么死守那些老规矩。”

汪老爹开心的鼓掌：“说的好，那我问你，你能跟这个世界不产生任何交集，一个人独善其身吗？”

胡浩亮被问住了，是的，这个世界没有谁能真的独善其身。

“不说其他，我就算今天杀了穆慕，你又能怎么样？”汪老爹冷冷道。

“现在是9102，但不要忘了，你已经不是人类世界的乖宝宝了，这是吸血鬼的世界，不管你愿不愿意，高不高兴，这个世界都不会以你的意志转移。”

胡浩亮同学第一次有了特别憋屈的感觉，是，他知道汪老爹是个好人，他也知道汪老爹是清朝光绪年间的老古板，但是不代表他就喜欢汪老爹封建大家长的冷酷做派，每个人生而自由，凭什么你就把别人踩在脚下揉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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