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幕：骑士，骑士！

在所能作出反应之前，一束不知从何射来的柔和微光笼罩了蒂兰，尽管看起来那么微不足道，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法移动了。

天使的咏唱还在继续：

“神说，光是好的，可以将光和暗分开，于是这世上便有了‘昼’和‘夜’。”

光芒骤然分裂，光芒笼罩的一片空间中，所有的色彩统统在一瞬间消逝，像是最古老的电视屏幕一样，只剩下了枯燥的黑和白。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蒂兰仿佛进入了一张静止的油画。天使用来锁住她的不是普通的魔法或念力，而是世界的规则。将时间，空间完全凝固，独立于世界之外，难度远胜于在奔流的江河中制造出一片平静的水面。

纵使是以天使的能力也无法将空间静止的状态维持太久，但这点时间对于她完成接下来要做的已经足够了。

……

尽管天空中的战斗激烈也并没有让荣光广场上的战况稍稍缓和，王宫大门前的方寸之地已经变成了一个绞肉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有人倒下，殷红的鲜血浸染已经倒下的金色门板，显出一分妖冶的色泽。

双方都只是在不停地用人命去填而已，只是看谁能支撑得更久罢了。

伊欧墨已经带着十几名留守的十字骑士充当前锋往前打了三轮反冲锋，浑身染血，棕色的头发被沾染了鲜血后粘的一撮一撮的。在乱军中也无法防备到每一个方向，随处砍来的一刀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饶是他有着大骑士的实力，战斗了这么久后也伤得不轻。

“还没有好吗……”低声念叨了一句，伊欧墨深吸一口气，浑身再度闪烁起斗气光芒，准备再上前冲一轮。

这时，原本压迫上来的铁壁兵团方阵突然潮水般地退出了大门的门洞，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

“退了？他们想干什么？”

伊欧墨提着剑往前走了几步，神情疑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为什么铁壁兵团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后撤。

对方应该也在抢时间，一旦在魔塔被关闭之前铁壁兵团没能攻入王宫，陛下就可以沿王宫内的密道出城，那时就算布莱德控制了王都，凭区区一个铁壁兵团无论如何也没法对抗四面八方赶来的勤王军队。

但下一刻，伊欧墨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前方凯旋长街的尽头，一道耀眼的洁白光辉冲天而起，像是照明弹一般映照在天空中半透明的光幕上，反射出圣洁的光辉，隐隐还能听到有无数声音在低声咏唱。

随后，地面陡然颤抖了起来，起先是很微弱的，但随后就渐渐剧烈起来……马蹄声，而且数量还不少！

叛军的阵列后，掀起了无数的灰尘，撤退的号角响起后，铁壁之盾的阵列由中间向两侧退开，让出了宽阔的道路。

王宫城楼上传来的惊呼声终于印证了伊欧墨的猜想。

“是骑兵！骑兵来袭！”

滚滚烟尘中，几匹神俊的高头大马冲在前面，载着背上的银甲骑士风驰电掣般向王宫大门冲来，拉下后面的大队一截。

伊欧墨在十字骑士团待了接近十年，一眼就判断出了这支骑兵的数量最多在数百左右。虽然骑兵对步兵有很大的优势，但如果来的只是普通骑兵，靠着王宫禁卫中的高手和大门狭窄不利于骑兵冲锋的地利也并不值得担忧。

可冲来的数百骑兵身上却全都闪耀着银白色的斗气光芒！

几个呼吸间，那数百骑兵已经冲锋到相当近的位置，伊欧墨甚至能够直接看清楚为首那名骑士的脸。

一身银甲，神情肃然，身上的铠甲上雕刻着圣洁的纹饰，最明显的区别是……他和身后的同伴，在铠甲的胸甲位置都佩戴有两枚骑士徽章。

每一名在骑士协会得到正式骑士称号的时候，同时会获得一枚骑士等级徽章，这被视为骑士的身份象征。此外，虽然不少骑士也会因为在战争、讨伐魔物之类的行动中作出杰出贡献而得到荣誉勋章，但一名骑士真正会常佩戴的也只有骑士等级徽章而已。

当然，也并非没有例外。

大陆上唯一一种会习惯性佩戴两枚徽章的骑士——捍卫教会威严与荣光的神圣骑士。

一枚是骑士协会的等级徽章，另一枚则是神圣骑士视之为生命的神圣徽章。

神圣骑士团的每一名骑士都至少拥有四级骑士称号，这样一支队伍冲锋起来，鲜有能正面撼其锋芒的存在。

“原来把团长他们引出王都的真正目的在这里……”伊欧墨的手心微微冒汗，如果十字骑士团还在王都，伊欧墨绝对有信心正面和神圣骑士团来一波对冲，但现在王宫只剩下了几百禁卫，恐怕……

“无路可退了吗？” 伊欧墨握紧了剑柄，目光渐渐决绝起来，“重整队列，迎敌！”

强敌当前，不畏不惧，果敢忠义，忠耿正直，宁死不屈，是为骑士！

……

斗气漩涡卷动，蕴含的凌冽寒意迫使西野退开十几步，低头一看，手中的爱刀黑隼上已经凝结了一层厚重的冰霜。

左手食指在剑锋一弹震碎上面覆盖的冰层，西野惊疑不定地望着面前的人，眼神飞速变化：“你是……古兰修？”

“不然还能是谁？我那个儿子难道没有告诉你他老爹其实也很能打吗？”虽然是面对号称剑圣的西野，但古兰修依旧显得从容不迫。

的确没有说过。为了让西野和黑魔法师成功对魔塔保持占领，布莱德把王宫里所有排的上号的高手全都给他们列了出来，唯独忽略了军神王古兰修。

其实也并不怪布莱德。当初古兰修领军作战时，布莱德还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真正的记忆在战后古兰修开始主持战后恢复时才形成，而恰好战争结束后古兰修一心专注国事，十多年没有碰过武器，导致布莱德一直以为古兰修是那种儒将类型的将领。

但是能够带领残军在绝境下死守孤城一月有余的军神王怎么可能会是连剑都不会握的家伙呢？

“还有什么本事都用出来吧，让别人在我的眼皮子下把我女儿身边的骑士打成这样，要是让小蒂兰知道了又得几个月不理我了。”古兰修略苦恼地叹了口气，冰霜斗气海纳百川般灌入成长之剑，眼神也一点点亮了起来。

“我啊，其实是不太擅长动脑子这种事情的，所以当初守王都的时候其实也没有像外面传说的那样用什么神乎其技的战术，面前有敌人，一剑砍了就是。”

“所以一直觉得布莱德那小子不像我儿子啊，能用剑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西野这时已不像对付贾斯蒂斯时那么镇定，原本单手提着的长刀也变成了双手抓握，严肃地盯着古兰修。

九级骑士的斗气将成长之剑的属性提升到了六段后，古兰修踏前一步，悍然出手。

……

王宫前庭已然成为一片流血之地。

当神圣骑士团出现时，这场战斗的结局就已尘埃落定。

没有了城防，没有准备重甲和塔盾，只装备了基本的刀剑和轻铠，在面对武装到牙齿的神圣骑士团时，即使是王宫禁卫这样的精锐也无力抗衡。

如雷的马蹄声轻而易举地踏破了伊欧墨拼力组织起的防御，杀进了王宫前庭。禁卫们奋力抵抗，但血肉之躯无法阻拦这支大陆上堪称最强的骑士团，战士们被碾压，被践踏，血肉践踏为泥，处处都是嘶吼、咆哮。

最后，声音渐渐归于沉寂。

伊欧墨一把抹开模糊视线的，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鲜血，重新站直了身体。

他手里握着的剑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那一柄，而是厮杀中从某个神圣骑士手中夺来的长剑，同样是染遍了血迹。

环顾四周，已经再没有站着的同伴了，一千多名王宫禁卫，没有一个逃跑，没有一个投降，全数战死在了他的身边。

为了全歼王宫禁卫，神圣骑士团同样付出了不小的损失，此刻包围伊欧墨的神圣骑士也只剩下了一半左右，一百多人而已。

他们整齐划一地举剑于胸前，静静地注视着伊欧墨。没有一人上前，哪怕下马时也很小心地注意地面，没有踩到任何一具尸体——不论是同伴的还是敌人的。

“不打吗？”伊欧墨有些艰难地开口，声音略显沙哑。很奇怪，分明已经身处绝境，他的心中却没有一丝惶恐不安的情绪，反而格外平静。

“他们在表达对对手的敬意。作为骑士，你们是很值得尊敬的对手。”

一名骑士沉声说道。

“……你是他们的骑士长吗？”伊欧墨认出了说话的骑士，他胸口悬挂的徽章显示着九级骑士的身份。能以近乎一比十的恐怖战损比歼灭王宫禁卫，除去骑兵的优势，剩下很大一部分都要归功于这个九级骑士连续斩杀了守军这边三个拥有七级实力的高手。

“侯赛因。”九级骑士说道，“我的名字是侯赛因……神圣骑士团大骑士长。”

神圣骑士团其实是一个很庞大的组织，几乎每一个有圣堂教会的国家都有一个神圣骑士团，但能够自称为神圣骑士团大骑士长的，只有来自圣城神圣骑士团总部的那位。

“哼，原来你就是侯赛因，看起来我的运气还挺好的，虽然没能和蒂兰殿下战斗有些遗憾，但能遇到你这样的强者也不错。”伊欧墨盯着他，平时总是板着的一张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笑意。

他朝着大骑士长，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一字一句地说道：“伊欧墨·多尔安罗斯，以骑士之名，向神圣骑士团大骑士长提出挑战。”

侯赛因那张肃穆的脸也露出了一丝惊异，他看得出来，伊欧墨的实力不错，但是面对自己绝对没有胜算。完全没想到这种时候，这个对手还有勇气向自己提出挑战。

侯赛因叹了口气，眼神也认真起来，剑锋上，淡金色的气焰熊熊燃烧。

“如您所说，如您所愿。我接受挑战，伊欧墨阁下。”

一团淡金色气焰和一团银色的斗气狠狠撞击在一起，碰撞出的灿烂光芒映照在天空的魔法光幕上，犹如千百年来一代一代的骑士心中恒久不变恪守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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