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浊酒一杯家万里

“小香香，鳛鳛鱼做好了没？咱都快饿死了~”

吴忧像死狗一样趴在江边的石头上，旁边躺着正在打盹的兔子。

浓郁却不油腻的肉香，从小小的青铜鼎中散发出来。束夜香用食指点了一滴汤汁尝了尝，又加了些随身携带的梅汁，将淡淡的鱼腥气减淡，这才满意地喊道：“开饭啦！”

一听到这句话，贪吃的吴忧又生龙活虎起来，一溜烟就跑到了青铜鼎旁边坐下，满脸的期待。

“话说回来，这鳛鳛鱼吃起来，到底是鱼味还是鸟味咧？”

束夜香嘟囔道：“这么蠢的问题，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鳛鳛之鱼，其状如鹊而十翼，鳞皆在羽端，可以御火。食之不瘅。

今天路过大江，看到鳛鳛鱼的鱼群越出水面迁徙，吴忧便兴冲冲奔过去，本着“用吃的方式来了解山海界异兽”的准则，捕获了几条飞在江面上的异鱼，作为今天的晚餐。

讲真的，如果他有心写一本《舌尖上的山海界》，再配合上他的另一个身份，恐怕会在全地界热销。

兔子也不是荤腥不沾，拿起小碗跳起几片削得很薄的鱼片，沾上酱料吃得依旧很开心。

夕阳垂落，月上星天。算起来，今天正是中秋佳节，而且天上万里无云，群星闪烁，圆月如盘，江水奔流不息。

叼着一根翅膀的吴忧突发奇想，从芥子环中拿出一壶浊酒，说道：“这两天忙着赶路，大家也都累了，不如咱们喝点酒吧？”

三尊酒觞里倒上了香醇的浊酒，倒映着如匹的月华。

月满大江酒满觞。

“这么多年，大家陪我走南闯北，我先道一声谢谢了。”

吴忧举起酒杯开了个头，一饮而尽，其他人也是如此。

兔子举起写字板，在微微的星光和月华下足够他俩看清楚了：“话说今天不是中秋节吗？咱们聊聊？”

他们都是天下逆旅的异乡游子，在今夜此时能聊的，自然就是许久未归的故乡。

“我看行，我帅我先来！”

吴忧又给自己满上了一觞浊酒，一口喝干。

“我这人吧，有两个家。但我点儿背，一个八成是回不去了，而另一个，就只剩下一座孤坟了。

你们都知道我其实是行者吧？第一个家呢，就是我在另一个世界里的、最开始的家。那里有我的父母，有我的妹妹，有我人生中真正无忧无虑的记忆，每天只要去学校念念书就好，足衣足食太平无事。

可笑那时我却觉得生活太无聊了，总作着不切实际的梦。结果因为一场变故，我来到了光怪陆离的山海界，现实给了我一记实锤——原来我连个屁都不算。

后来，我就有了第二个家。这个家里有我的老师和师兄师姐，也承载了我蜕变的脚印。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觉着，如果没有第二个家，我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是什么鬼样子。

结果，第二个家呢，又因为一场纷争毁掉了。老师被留在了崩坏的世界里，我和师兄师姐各奔东西，几年都未曾见过了。

现在的我是饕餮，估计是不可能打开天门回去了。而我的第二个家，连整座大山都被砸成了盆地，再也没有了。

你们说，我是不是……不配有家啊？”

说到最后，吴忧的声音逐渐变得苦涩，又喝干杯中的酒液，却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他只是借这个机会，少有的倒一倒肚子里的苦水。

“……”

束夜香看着有些醉了的吴忧，小口小口喝着杯中的浊酒，缓缓道来：“我呢，出生在遥远的东海。说起来你们估计没人会信，我其实可是碧落海国的公主哦。

但是在浩大壮观的碧落宫里，却一点都没有家的感觉。我从小就被视为异类，同辈的孩子们经常捉弄我，甚至连下人都能甩我几个脸色看。而我连能哭诉的对象都没有，因为自出生开始我母亲就严令禁止与我相见。

所以我很犟，既然所有人都讨厌我，那我就偏要活出个模样。等我长大了，就离开那座令人窒息的宫殿，到别处谋生存。天大地大任我遨游，我就不信这世间没有我束夜香的容身之所。

结果后来，我惹出了事，被驱逐出东海。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我迟早是要离开的，只不过稍微早了一点。在陆地上，我也是摸爬滚打了一年，吃了不少苦，自问也有些见识了。

但我一直都不清楚【家】的概念，因为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家是怎样的温暖……”

抱着酒觞的兔子，左右看了看越说越消沉的吴忧和束夜香，有一种聊尬了的感觉。

“咚！”×2

于是，他一爪一个写字板，狠狠拍在两个无家之人的脑门上。

“啊呀！”

“兔子你搞毛耶！”

两个不明所以的人，气呼呼地看向插着腰挺起胸膛的兔子。

“我说你们俩，明明长得都机灵的很，怎么在这么简单的事情上犯糊涂？”

兔子新立的写字板，让这两人看得懵了一下。

他把写字板翻转到另一面：“【家】最重要的部分，不应该是会对你嘘寒问暖的家人吗？没有血脉关系，但哪又怎样？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难道我们还算不上彼此的家人吗？

只要有家人在，家就在。”

这一席话，让吴忧和束夜香都愣在了原地。

半晌，吴忧才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认真地问道：“看不出呀，兔子，你啥时候能说出这种话了？境界啊！”

兔子挺起胸膛：“你兔爷肚里的墨水多着呢！”

束夜香浅浅一笑：“谢谢啊兔子，有你这一席话，心里舒服多了。”

僵硬的气氛，被兔子这一搅，又活跃了起来。在肉汤的香味和浊酒的浓醇里，吴忧和束夜香的脸上又带上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浊酒一杯，何须只想着过去那回不去的家？

家不在万里之外，就在脚下，就在身边。

。。。。。。。。。。。。。

“欸对了，兔子你也说说你的故事呗。”

“我？呵，没啥好说的。”

“你这不讲究啊！这话匣子是你打开的，我俩都自报家门了，总不能你一个藏着掖着吧？”

“这么想知道啊？那下回再跟你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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