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年未变

我撞上了桌子，然后被椅子绊倒，最后四脚朝天的躺到了地上。

周围恢复了原本的教室，吃饭时间的饭香从不知道何处飘了过来，校园的吵闹声让人终于有了实感。

所有人都在大声喘着粗气，还没有从刚刚的地方缓过神来。

姐姐目光呆滞的看着原本马路的方向，木讷的问道：“刚才……是哥哥他们车祸时的场景吧？”

我从地方爬了起来，身上撞疼了好几处，但是我咬着嘴唇，连灰都没有掸。

“那场车祸……是洺然学长的车祸？”钟离姐惊讶的捂住嘴巴，“怎么可能……”

闲湘姐更是惊讶：“原来……当时我在现场？难怪警察会来找我……”

我们终于抓到了关键，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在现场的人。

我朝黔茉咲走过去，说道：“再看一次，让我记住司机的脸！”

黔茉咲正准备走向钟离姐，姐姐却说话了。

“我好像……记得那个司机的样子……啊！”

说到一半，姐姐捂住了脑袋。

“头……好痛……”

我刚忙跑了过去，伸手扶住了姐姐。

“姐姐，你没事……”

我也停了下来。

情感的冲击让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那包含痛苦、害怕、茫然、愤怒的情感，让我受到了冲击。

“为什么……头这么疼……”

姐姐还在喊着头疼，黔茉咲也跑了过来，接过我的手。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听到姐姐的话，黔茉咲赶忙闭上了眼睛。

我看着她检查姐姐的记忆，看到她睁开眼睛时的惊讶神情。

“姐姐怎么了？”我着急的问道。

这次我从黔茉咲的眼里看到了恐惧。

她稳了稳心神说道：“她的一部分记忆……也消失了……就是之前看到的、最初两次无意间释放‘通感’时的记忆！”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在我们讨论“空白记忆”时，姐姐突然蹦出来的“哎？我那时候？”。

“她的记忆……也被删除了！”

/

黔茉咲在安抚着姐姐不再想那被删除的记忆，我则陷入了沉思。

有一个人，就在我们身边，删除了姐姐的记忆，还似乎是与那个司机相关的记忆。

那个人一直在我们身边，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察觉。

这又是大海捞针，但是这次的针，知道是谁在找它，它还会删除关于自己的记忆。

/

闲湘姐自言自语着：“那个时候……原来洺然学长就死在我的身边啊……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她努力回想到：“当时……当时我还看到了什么……还有什么能帮到他们的……我……我……啊！”

闲湘姐也突然叫出了声，捂住了脑袋。

“好……疼！”

钟离姐帮她安定了下来，黔茉咲提醒着让她不再想那时候的事情。

两个头痛的人逐渐恢复了正常，黔茉咲也得以和我讨论起这件事。

“同样的症状啊……”黔茉咲说道，“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干的呢？”

那就更可怕了。

那个潜伏着的人十年前就在干消除记忆的事情了，它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黔茉咲走向了闲湘姐：“不好意思，湘姐，让我再仔细看看。”

她再度读取起闲湘姐的记忆，这次更为仔细。

“十年前……十年前……好像只有这里一处记忆丢失……”

黔茉咲自言自语的说话，也让我了解了现在的情况。

“咦？”

她突然叫了一声，引起了我的警觉。

“怎么了？”我赶忙问道。

“等一下……等一下……我不会看错了吧……”

“到底怎么了啊！”

我伸手触碰到了黔茉咲，然后被传来的恐惧惊了个寒蝉。

黔茉咲睁开了眼睛，然后又闭上眼睛说道：“等一下！我和我记忆里的比对一下……啊！”

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副见了鬼一样的感觉。

“怎么了？”我再一次问道。

她抓住我的袖子，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我看到了那个女孩……那个你撞到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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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

我一时没想起来她说的是谁。

“就是前天上午！撞到的那个小个子的女孩！你还把她弄哭的那个！”

我想起来了。

“那个穿大一号校服的！”

“对！”

我仔细询问道：“她怎么了？”

“我在湘姐十年前的记忆里看到了，”黔茉咲说，“和现在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区别！”

黔茉咲又补充道：“就像我们看到的记忆里的钟离令一样！”

我马上看向了最为奇特的能力的所有者——闲湘姐，她马上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谁……”

黔茉咲说到：“在记忆里她就只出现角落里，只是校友而已，她们没有任何交流……”

黔茉咲说着声音小了起来，然后又突然大了起来：“不对！车祸的第二天、警察来找湘姐之前，她也和湘姐相撞过！”

“我怎么不记得……”闲湘姐有些蒙圈。

“肯定不会记得啊！那只是小插曲而已！”黔茉咲回答，“但是我可以看到记忆的方方面面，所以注意到了！”

这就是全知全能的神，只要她想知道的事，总会找到线索。

/

“穿校服的小个子女孩子……”另一边的姐姐似乎又在回想着什么，“我记得好像……呃！”

她再次咬住了牙，露出了很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我跑到她身边，“又是你想不起来的事情吗？”

姐姐摇了摇头：“不是……是……不是……我对她好像有点印象……”

黔茉咲走了过来，再次检查起了姐姐的记忆。

“除了那两个空白……还有一个空白！”

她看向了我：“就是前天我们遇到欣然姐之前！”

我仔细回想着那天的事——

“我们从实验楼过来……走到办公楼那里……”

“她从办公楼那里过来撞到我……”

“姐姐站在教学楼和办公楼中间的楼梯……”

学校的三栋楼从左到右是教学楼、办公楼、实验楼，所以……

这时，姐姐也按着脑袋睁开了眼睛：“我想起来了……我当时是在和谁说话……那个人……就是穿着校服的小个子……”

钟离姐心疼的扶住姐姐：“别勉强自己了。”

和姐姐说话的人、撞上我的人、十年前的校友……

“她们是同一个人！”

我和黔茉咲相视，异口同声的说出了结论。

///

我们离开学校的时候，晚自习已经开始了，学校的夜晚降临了。

校门口的光线有些昏暗，但是好在路灯正巧打开了，让人能看清前方的路。

闲湘姐和钟离姐和我们在校门口分别了，她们准备去吃个晚饭，同时也邀请了我们，但是我们都拒绝了。

“如果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一定要喊我们。”

闲湘姐对我认真的说，钟离姐也在一旁点头。

即将开车离开的闲湘姐把我拉到了一边，旁边的三个女孩在聊着什么。

她对我说：“你和黔茉咲……关系有些复杂啊？”

“哎？”

闲湘姐像是洞察了一切说道：“你们关系不错却还说是‘敌人’，所以有点搞不清你们的关系……”

我确实和黔茉咲可以很开心的交流，但是我们的内在却是完全不同、无法接受的。

“但是我昨天注意到了，你们差点吵起来了吧？”闲湘姐对我笑了笑，“能吵架就代表关系不错哦！”

我都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关系不错”这一步。

“你真是个不错的孩子。但是你有时候太过实在了。”

我看向闲湘姐，对方正看着在旁边开怀大笑的黔茉咲。

“不要老是想着别人，多多考虑自己吧；还有自己的身边的人。有时你的好心肠会把你卷入麻烦之中哦。”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向了自己的车。

“不过我是很谢谢你啦。真的是帮了大忙了。”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闲湘姐早就注意到了我们的争吵，她说了半天是想在帮助我。

上了车后的闲湘姐意味深长的对我说：“加油，斐然。”

黔茉咲和姐姐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我们；我则回以了微笑，目送着她们的车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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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急着要回去准备晚餐，这个时候爷爷可能已经急得开始跺脚了。

“你慢慢回去，不着急。”

她明明是对我说话，却面朝着黔茉咲。

“把她安全的送回去，再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因为同时我也有话想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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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影子拉长又消失的路上，又剩下了并排走着的我和黔茉咲，朝着照常的方向，慢慢散步。

黔茉咲一直盯着地上看，沉思已经写在了脸上，根本不看自己前面的路，让我只能走在外侧，生怕她走出了人行道。

我有不少话想对她说，但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每次都是她跟我搭话，我一直都是处于被动的那一方，就连吵架也是。

但是这一次，我一定要先对她说。

“黔茉咲，我……”

“柏斐然。”

她与我同时开口，然后抢在我之前说了下去。

“那个从十年前就潜伏在学校的女孩，会是下面调查的重点。”黔茉咲一条一条的向我解释道，“首先她是否拥有能力、具体能力是什么，这已经是让人注意的地方了；再加上她一直没有变化的外表，更是让人觉得离奇；还有她要做什么、为什么能一直待在学校里、为什么要删除关于自己的记忆和湘姐车祸时的记忆，都是让人在意的事情……”

“柏斐然。”她再一次叫了我的名字，“我有预感，她就是知晓十年前事故的关键人物。”

我把她的每一个字都听到脑袋里，但是遗憾的是，我现在并不想讨论那个女孩的事情。

“柏斐然。”

黔茉咲第三次喊了我的名字，她抬起原本被头发遮住的脸庞，路过的车辆把她的眼睛照成流光溢彩的宝石，像是反射了光线里所有美丽的颜色一般，令人窒息。

“就算你不再管这件事了，我也会一个人调查下去的。等到有了结果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亮光转瞬即逝，与天空中的烟火一样，在瞬间“啪”的消失了，只剩下了让人不能忘却的视觉残留。

这也不是我想说的话。

我握住了拳头，张开干瘪的嘴唇，对她说出了想说的话——

“对不起，黔茉咲！昨天我不应该阻止你的，也不应该惹你生气的！”

我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而事实上我也确实做错了事。

姐姐也曾经跟我说过，不要把自己卷进去之类的；她和闲湘姐都让我更加关注自己。

“我的行为确实和‘伪善’一样，如果不是运气好、钟离姐也在寻找闲湘姐，我们根本不可能找到她，这根本不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也是黔茉咲昨天对我说的，我不可能用自己的生命去帮助他人。

“你在第一次问闲湘姐的时候就考虑到要平等交换吧，所以补上了要帮助她的话，明明你都考虑到了，我却把你当做唯利是图的人……”

我原以为她是个只会嘲笑别人愚蠢、只会贯彻自己路线的人，但是我似乎认错了她。

“明明是你一直在考虑我的事，但是我却不领情……”

黔茉咲一直在为了我而忙碌，说出的要求也是关于我的事，无论是于理，还是于情，我都不应该和她争吵的。

错的是我才是，是我这样一个“伪善者”。

直到现在才想通的我实在是太糟糕了，根本没有一点自觉。

“别低着头啊。”

黔茉咲对我说道，我抬起了头。

我看到她长换了一口气，插起了腰。

“你难道不是一身正气的人吗？怎么要向我这样的‘小人’道歉啊？”

正是因为我是需要自省的人，我才必须道歉。

而且……

“我觉得……你也并不是什么‘小人’。”我对她说道。

昏暗光线下，女孩的眼睛里像是闪过了什么，不易发现的、令人无法确认的闪光。

我继续说道：“对于你说的一些话，我怎么也没办法反驳，但是我也无法完全认同；我觉得你说的话，是有一点道理的。”

或许从一开始我对她的认识就是错误的，她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不会因为消极的心态而影响其他人。虽然她对人的利益看得很重，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的交际和为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比我做的更好。

比如这次的事情，她一直在考虑我的事情，我却没有领情；换句话说，就是她一直……

在替我着想？

我很快就像放弃了这样的想法，但是却又无法把它放进回收箱里。

她一定是为了什么才这样的吧，可是那是什么呢？我不知道。

她一直在强调“利益互换”，她这么帮助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再次看向黔茉咲，但是这次完全是好奇的目光；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是个琢磨不同的人，但一直没有想了解她，可是似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开始想要了解她了。

我们还吵架了，本来以为我们根本不可能为了什么事争吵，但是我们确确实实吵架了。

闲湘姐说“能吵架就代表关系不错”我也认同，因为不想理睬的人，根本懒得和他吵。就像我最开始以为的一样。

但我们吵架了，也就是说，我们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关系不错了吗？

或者说……

“我帮你，你帮我。”黔茉咲突然说出昨天她说过的话。

而这句话也是我说过的，在这句话前面，我说的是“朋友就是这样。”

黔茉咲在我的面前露出了笑容，是和那天在医院的一样，真心的笑容。

“我们就是这样的嘛。”

明明是晚上，我却像是身处阳光之下一样，感到温暖无比。

黔茉咲的笑容，真的像阳光一样，让人难以移开视线啊。

“其实我也是一样，要向你道歉。”黔茉咲突然有些扭捏的说道，“原来湘姐和钟离姐的友情会这么持久啊，我觉得你所相信的‘友情’，也是真的存在啊……”

我像是听到外星人的发言一样，连走路都忘记了。

“其实我觉得”她挠了挠嘴边，有些不好意思，“就光是你所说的那种友情，就已经足够伟大了。”

我忽然觉得我们之间不可跨越的交流沟壑被架上了一座桥，我们可以站在桥边互相交流了；就算不走上桥，至少也能听见对方的声音了。

可是……

我的心里突然感觉翻江倒海。

我想起了第一次触碰到女孩时的感觉。

那无尽的悲伤再次吞噬了我，可是这根本与我认识的女孩还是搭不上。

“咦？”黔茉咲注意到了没有向前的我，于是回头问道，“怎么了？”

难以释怀的情感再次涌上心头，让我无法忍耐，把我的心染成了消极的黑色。

“黔茉咲。”我对她问出了最开始就困扰我的话题，“为什么……你会这么消极呢？”

她也停住了步伐，无法再挪动半步。

“一个将死之人，能有多少积极呢？”她说。

十字路口车水马龙，无数思绪像车辆一样飞驰而过。

这里是我们分别的道路，但是黔茉咲对我说道：“今天，我能和你多走一段路吗？”

我缓缓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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