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篇02】雪的平安夜（下）

“久米村大人！”

久米村大人完全无视我的喊叫，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仰着头看着上方的那只枭。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应战的姿态，就好像一个在仰望着星空的小男孩。

枭低下头来，望着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久米村大人，以一个自由落体的姿态朝他扑了过去。

“姐姐……”

就在我飞奔向久米村大人，一把抱住他的那一刻，我听到他在说话。

“我好怕……姐姐……”

就在我抱着久米村大人落地的那一刻，巨大的气浪从背后涌来，让我们俩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我将久米村大人背到肩上，求生的本能催促着我尽可能快的跑起来，我能听到背后的枭不断迫近的响声。我不敢回头，也没时间回头，就这么背着久米村大人钻进了一个狭窄的小巷子里。

久米村大人被我从背上放了下来，他背靠着墙，一点点儿地蹲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我。

“好丢脸……”久米村大人在哭，双手捂着脸，泪水从下巴处不停地滴落下来，“真的……真的好丢脸……”他不停地擦着眼泪，尘土和泪水混在一起，让他整个脸都脏兮兮的，“好丢脸！好丢脸啊！”他从低声的啜泣变成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毕竟对于饕餮而言是不能随随便便哭的，从小到大，虽然无数次有想哭的冲动，但因为从来不被允许，所以我从来都没哭过。渐渐的，我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哭的能力，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被久米村大人影响了还是什么原因，这一刻，我也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

然后，我抱住了久米村大人，同样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哭，或许只是单纯的因为想哭所以哭了。

我原以为久米村大人会推开我，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同样抱住了我，而且不住地用手拍着我的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安慰着我，“不哭了，我在这儿。”

或许是被我们的哭声所吸引，那只枭出现在了我们上方。因为巷子太过狭窄的缘故，它无法挤进来，在上面不停地嘶嚎着。

“我去引开他，你快跑。”

“不、不行！太危险了久米村大人！”

“饕餮要无条件服从驯饕师的命令，你难道没学过吗？”

“可、可是！”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久米村大人朝着我露出了一个微笑，“没关系的。”他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对我道，“我可是，驯饕师啊！”

说完，他跑出了那个巷子。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只咄咄逼人的枭也不见了踪影，整个巷子只剩下了我。

我蹲在地上，傻傻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那个苹果，突然局想起了那位上尉跟我说的那句话，“你要好好照顾他啊！”

笨蛋！身为一只饕餮，怎么能让主人自己却面对枭呢！

笨蛋笨蛋笨蛋！我真是个笨蛋啊！

触电似的从地上蹦跶了起来，我跳出了那个小巷，但是面对空荡荡的街道，我瞬间又发懵了。

久米村大人和那只枭，去哪儿了啊？

“你就是直路的饕餮？”

毫无征兆，背后突然想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我被吓得慌忙转身，这才发现自己的脸距离那人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你是直路的饕餮吧！”

那位姐姐抿着嘴看着我，看起来好凶。

“让主人一个人去面对一只红枭，你真是过分啊！”

我被她斥责的哑口无言，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出来。

“对、对、对对不起！”

我哭着鞠躬道歉，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她正在温柔地摸着我的脑袋。

“没关系，你也很害怕对不对？”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那个姐姐正背着久米村大人。

“久米村大人！”

她向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他只是昏睡过去了，没什么的。”

“那只红枭呢？”

那位姐姐还没来得及回应我，一团阴影旋即从天而降，裹挟着剧烈翻滚着的气流和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为了给你做教材，我刚才特意没杀掉这家伙。”那姐姐说着将久米村大人放到路面的台阶上，还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很勇敢呢直路！”

她起身，抽出随身携带的那把长刀。金色的卷发在风中飞动，漂亮的就好像电视里的那些明星一样。

“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久米村大人他还没起。”

她擦了擦长刀，“那就不管了，要看清楚哦！因为只有一只枭，所以只能示范一次啊！”就在说话间，那只枭翅膀上的长刺朝姐姐她刺了过来，也就在刹那间，她一个灵巧地飞跃，一脚踩在了那根刺上，借助枭上挑的力量，那位姐姐从枭的头顶飞过。只看见一道寒芒，那只枭的眼睛就变成了两个骇人的血窟窿。

“枭啊最脆弱的部位就是眼睛。”

嘶嚎着的枭挡住了它背后姐姐的身影，似乎是为了告诉我她毫发无伤，姐姐朝一侧挪了挪，露出了半个身子。

“先攻击它的眼睛，可以让它陷入混乱。”她一边笑眯眯地向我解释着，一遍用手中的长刀挑开那只枭杂乱无章的攻击，“不同的枭的恢复时间也不同，像这样的红枭，至多一分钟，两只眼睛就可以复原了。”

她话音未落，那只枭的眼睛便恢复了原状，恢复原状后的枭显得更加暴躁而狂虐。那姐姐像捉迷藏一样绕着那只庞然大物转着圈，而那只枭也被它戏弄的团团转，“看这儿，翅膀的连接处。”她稳住了身子，双手紧握长刀，一刀便砍下了那只枭的一只红色翅膀，“这块地方也是很脆弱的，对于你们饕餮而言，用手就可以折断了。”她转过脸来朝我笑了笑，右手利落地挥动着长刀，伴随着枭痛苦地喊叫声，它的四只翅膀一并落到了地上。

“最后是脑袋。”那位姐姐冲上前去，一剑刺入那只枭的胸口，枭因为剧痛而猛的起身，将其高高抛起。她在空中从腰带部位抽出了一把黑色的短刀，借助下落的动势，姐姐一刀砍下了那只枭的脑袋。整个枭好像一个巨大的破损的玩偶，径直倒在了地上。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上和脸上的血渍，转而朝我温柔地笑着。

“但这些其实都没什么作用啊。”她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向前，我走到她面前， “要想真正地杀死枭，只是这样可是不行的，只要枭的心脏还没有破坏，就算你把它的头给砍了，他照样还是会复活的。”她说着蹲下身来，指着枭胸口的那个部位，“就在这儿，有六块硬骨保护着。你来，用手。”

她冷静而温柔地指导着我，却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你害怕了？”那位姐姐笑眯眯地看着我，“你可是饕餮啊，别忘了。”

——你要努力啊！成为一只优秀的饕餮！

我咬了咬牙，蹲下身来。手掌扶在那个枭的胸口，感受着那强有力的心跳。

“就是这儿。”

手掌穿透了那胸口，一并穿透了那位姐姐所说的保护着心脏的硬骨。我的掌心稳稳地覆在那有力跳动着的心脏上。温热而有力度，让我一时间有些恍惚。

“要成为优秀的饕餮，才能去保护你的主人。”

她摸了摸我的脸，鼓励似的朝我笑着点了点头。

我也朝她点头，然后，我捏碎了那只枭的心脏。

……

“做的不错小直路！竟然一出场就干掉了一只红枭！真给我长脸啊！”在病房里，金城上尉开心地大笑着，完全没有顾忌久米村大人一脸不屑的表情。笑完后，金城上尉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纸，“有好东西打给你哦！”他打开了那张纸，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念道，“前面的废话就不读了，直接读关键部分：授予久米村直路少尉军衔。后面的废话也不读了。”他将纸张重新折好，“开心吗，小直路？”

久米村大人从金城上尉的手里抽过那张纸，面无表情的回应道，“请喊我久米村少尉。”

“真是人小鬼大啊直路！”

“是久米村少尉，上尉。”

……

在送走金城上尉后，我重新回到病房。久米村大人正望向窗外，发着呆。

“久、久米……”

“下雪了啊……”他喃喃道，我跟随他的视线一起望向窗外，夜色中，灯光照映着一片片纷飞的雪花，好漂亮。“谢谢……谢谢你救了我。”他低着头，脸色通红。

“不、不！其实是！”就在我差点儿要说出真相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美琴小姐对我的嘱咐：不能对直路说我来过哦！绝对不能哦！

我只好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我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脏兮兮的苹果，递向了久米村大人，“平安夜快乐，久米村大人。”

久米村大人愣愣地看着我手里那个丑丑的苹果，迟疑地接过了那个苹果。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注意到他又一次哭了。

“谢谢……谢谢你……”他甚至没有将那个苹果擦一擦，直接放进了嘴里咬了起来，“很甜啊，你也吃吧。”

他说着将那个苹果递给了我，我咬了一口，“嗯，真的好甜。”虽然口感已经一点儿不脆了，但是真的好甜好甜，是那种我从没尝到过的甜，“真的很甜呢，久米村大人。”

“以后请喊我少尉。”

“好、好的，少尉！”

他看着我，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转过脸去望向窗外。

“雪……”

我吃着苹果，看着久米村大人，并没有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他转过脸，看着我。

“你的名字……可以吗？”

我呆呆地望着他，嘴里的苹果都忘了咽下去。

雪……

我的名字。

“嗯！谢谢你久米村大人，啊不！谢谢你！少尉！”

那是个下雪的平安夜，也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平安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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