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话：驯饕师的觉悟（下）

透过淡蓝色的玻璃幕墙，我注视着躺在房间正中央的小渚。他穿着宽松的白色病号服，成大字型地躺在床上，四肢和脖子都被用深棕色的强化皮带给死死捆住。五六个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正围绕着他。

小渚的脸上流露出隐隐的恐惧，看得出来，这一刻的他肯定很害怕。

我很想安慰他，但无论我怎么请求，守在门口的护卫都不让我进去。

就在我忍不住要发作的时候，我的肩膀被人一把按住了，我回头，发现金城少校正站在我的身后，“不用太担心，只是普通的检查而已。”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安慰着，示意我跟他到边上去坐坐。

“这次还真是让我欣慰啊宫城小姐。”少校从自动售卖机中买两罐果汁，递给了我一罐，“看来上次跟你的谈话还是有作用的，虽然被你很不客气地顶撞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你看起来已经多少具备了一些身为驯饕师应有的觉悟了啊！”

我低着头接过了少校递给我的果汁，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比嘉丽吉的脸贴近那层玻璃幕墙，似乎希望能借此看的更清楚一点。

“少校。”已经随着金城少校坐在椅子上的我又重新站了起来，朝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很抱歉少侠，上次是我太不懂事了。”

我屈着腰，看不见少校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在他开口回应我之前，我也并没有抬起身来的打算。

就在我想着金城少校会怎么回复我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轻轻地用指关节敲击了一下，“没什么可道歉的，宫城小姐。被误解，被责备，甚至于被敌视和痛恨，这些本就是驯饕师应该承担的，这样的觉悟，我早就有了。而你……早晚应该也会有的吧……”

我揉着头抬起身来，发现金城少校正翘着二郎腿，整个身子都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注视着我，“事实上，没能把你弟弟留在你身边，我很愧疚。”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让我总觉得这句话中似乎还有别的意味，“薰，你弟弟他……”金城少校欲言未言地沉下头去，“很抱歉啊……”他像我轻声道歉道，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我还没来得及询问他究竟想跟我说些什么，金城少校却直接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转身离开了。

我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一刻，金城少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

但他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金城亮沿着走廊走到转弯处，在确认了宫城薰并没有跟来后，他在一个门口站着一对龙凤胎护卫的门前停住了脚步。那两位少年少女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并为他打开了房门。金城亮走进房间，一位身穿黑色衣裙的女子背对他坐着，视线停留在身前的大显示屏上。画面中，小渚已经被解开了束缚，坐在床上，和医务人员做着交流。

“金城少校。”站在女子边上的比嘉丽吉注意到了走进房来的金城亮，“还不快参见……”

“津嘉山翁主殿下。”

“好久不见小亮。”虽然回应了金城亮，但女子却并没有转身的打算，只是注视着画面，“这孩子在那女人身边呆了多久了？”

“已经三个多月了。”

女子点了点头，她斜着身子，用手支起下巴，唇角划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真是神奇啊，宫城薰，实在是太神奇了。”

金城亮和比嘉丽吉相互看了一眼，他们都面色沉重，比嘉丽吉转过身去，朝着那位女子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殿下，这孩子该怎么处理。”

“处决吧！”

““殿下！””

女子转过脸来看了看发出惊呼的比嘉丽吉和金城亮，不觉笑了起来，“瞧把你们吓的，我又怎么会舍得杀这孩子呢！”她重新转过脸去，站起身来走到了屏幕前，朝着那个屏幕伸出手，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画面上小渚可爱的小脸，“这孩子，可是我最大的筹码啊！”

“那这孩子……”

“继续交给那个女人来照顾。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小亮。”

刚松了一口气的金城亮抬起头来，看着女子的背影，女子身材高挑和纤细，浑身却散发出与这苗条身材截然不符的骇人气场。他只好低下头去，轻声回应道，“臣谨遵殿下的命令。”

“小亮你一直都很听我的话，这一点让我觉得很开心。你也的确是个很好的玩伴啊小亮。当然，小蓝也是。”

金城亮只是低着头，没有吱声，悄悄握紧了拳头。

半个小时前，玻璃幕墙的窗帘被完全拉了起来，让我根本不知道此刻房间里小渚是什么状况。我只好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待着。

“我们聊聊天吧薰小姐！”一直在我身边陪伴着我的灵命君突然这么开口道，虽然内心很不安，也完全没有聊天的心思，但这时候和灵命君聊天似乎也是唯一的能消磨时间同时减缓不安的办法了。

我看着灵命君那纯真柔和的笑容，内心感到一阵温暖的感激。

“你有男朋友吗薰小姐？”

“呃，说实话并没有……”

灵命君很是好奇地朝我眨了眨眼睛，“从来没有过？”

“从来没有过……”我突然觉得非常的丢脸，身为一个已经二十出头的“老女人”，我从来没和任何人牵过手约过会，仔细想来，从小我就一直和小晴在一起，形影不离的，因为要照顾他，所以好像并没有机会去谈恋爱。小晴不在了以后，我也就这么一直浑浑噩噩地活着，一心希望成为驯饕师，为小晴报仇。

现在我真的成为驯饕师了……可是……

羞耻感开始加剧，因为自己的懦弱无能。

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太过低落，我只好转移话题，“灵命君你和你姐姐关系很好吧！”

“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虽然经常打架拌嘴，但我们俩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是嘛，那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就这么说完，我实在不知道该在说些什么了。我突然发现自己实在不是一个善于交谈的人，只好撇过头去，无奈地面对着两人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

“薰小姐，你相信神明吗？”

“神明？”

灵命君点了点头，“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吗？”

我有些木然，对于灵命君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仔细去思考过，或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应该算是一个无神论者。

“灵命君你呢？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神明呢？”对于没办法回答的问题，我习惯性地会用反问的方法加以回避。灵命君注视着我，两只眼睛通透而空灵。那一刻我竟然觉得自己好像被那深邃的眼神给催眠了一样，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灵命君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坚定而柔和的语气低声念出了两个字：“有过。”

“有过？”

灵命君继续点着头，他没有来得及再多说些什么。金城少校和小渚，还有一位我并不认识的女人朝我们走了过来。

“薰！”小渚从金城少校的手里挣脱出来，一下子冲到了我怀里，我抱起他，他身上的体温显然是已经恢复正常了，这让我总算是放下心来。

金城少校和那位女人走到了我和灵命君的身前，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我边上的灵命君便迅速敬了一个礼，“属下猎枭别动队第三小队久米村小组乙级驯饕师夜琦灵命。”

我本想学着灵命君的样子朝着那二位敬个礼，但是因为小渚在我怀里搂着我的脖子不肯下来，我只好就此作罢。

金城亮向灵命君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我，“这位是别动队总指挥的比嘉上校。”

“上校好！”在意识到站在面前的这个年轻女人竟然是猎枭别动队的总指挥后，我赶紧用左手托住小渚，右手朝着她敬了一个不是很标准的军礼。她似乎也并没有过分追究，只是朝我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我怀里的小渚。

“小渚就辛苦你照料了，有什么情况务必在第一时间和金城少校联系。”

那位比嘉上校朝我回敬了一个军礼，径直从我和灵命君之间的缝隙穿了过去。金城少校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紧跟在那位上校身后，一并离开了。

“薰，我好饿啊！”

我怀里的小渚可怜巴巴地看着我，那一刻，我竟然感到一丝莫名的幸福感。但又不知道为什么，那份幸福感显得如此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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