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随光阴的流逝变换角度,天空与云都被夕阳染上一层橙色。
于时璘坐在一个广场的长椅上,面对着眼前逐渐增加规模的人群。晚高峰时期正是白热化阶段,除去在家与工作地之间奔忙的社畜,此时也是那些有了点小闲钱、脱离了社畜阶层、但品味并没有随着收入提高而提高的中产阶级们出来娱乐的时段。于时璘选择的位置,正对着一个所谓“商业综合体”的大门。门前熙攘之状自不必说,于时璘也乐得清闲,不会有人来打搅他的“观察”。
为什么要“观察”?
问得好。
于时璘曾经对可能问及这个问题的人拟定出的回答是这样的:“啊,我是个人格分裂患者,为了适应社会把我自个都整得不成人样。为了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真真正正地和别人一致,我就得观察、取样,学习该怎么弄个人样。”
不过这是好久之前的方案了,现在的回答则干脆得多:“没什么,累了坐坐看看周边。”要是碰上不长眼的熊孩子或圣母表,没准还会更不客气一些。
于时璘何许人呢?说高了,是整个国家文化娱乐行业的开拓急先锋,但当事人都明白自己的工作就是在整个社会无论是制度风气还是思想上都保持着旧时代偏见的时候还要头铁去搞游戏的炮灰。当然于时璘算是其中的幸运儿,不然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往长椅上一坐然后优哉游哉地喝奶茶。
中学时候于时璘就怀揣着这么个梦想:“我要搞个自己的游戏出来!”然后居然没有因为接下来七年的应试教育泯灭掉,一直保存下来,最后面子梦想两开花,真给他搞成了;赢了国内外不少奖,加上国内宣传肯投钱,挣了不少玩家,声名也算起来了。
然而运营了一段时间之后,那些中学时代里学生们背地里调侃又不得不仰视的互联网大佬们派人来,意思很明了:收购。但于时璘明白,要是不答应,就等着接下来一波抹黑吧。反正背后有国家撑腰,色情暴力的帽子也好扣,叫几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家长、雇几个黑白通吃的讼棍,能把你这小独立公司挤得破产。公司、产品没了不说,背上个恶名,没有个两三年消不去。
想想未来,斟酌损益,于时璘也就签了。公司产品全部移交,于时璘改做小策划,每天坐坐办公室拿点工资,加上卖掉产品的利润,倒也够于时璘活出点精致。
但...生活就定型了?我...就这样了?
于时璘感觉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想要找点什么来填补,但真要行动时却看不到目标。一直以来总有人在他面前插上个旗子,对他说:“喂!来这!”然后于时璘就跑过去,拿奖励。上学时候家长要求上重点,他就努力准备考试;上大学时候别人都说要创业,他就筹些资,建立了游戏公司;做游戏的时候团队里说要拿奖,他就去了解评奖标准,跑跑国外送送礼金;上市时家里亲戚说要入股,明知他们想低价买入,处理了一下账目也就掩过去了。现在被收购了,自己一免了风险二不用担责,明明应该快乐才对。
是的...旗子没了。像是爬上了一坐不高不矮的山,看得见地上一帮人没爬几步气喘吁吁,看得见高处少数人闲庭信步,看向自己的山道时却发现眼前像是被人削了一刀,平坦得不像话。就这么一直延伸出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上升了还是下降了。
想问的问题没有人回答,自己寻觅却寻不见答案。
今天的自己仍然是一副挥霍时光的沙比样。
可是可以挥霍时光的所谓“青春”,不是早就随着自己离开学校这么个地方而结束了么?
我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内部被植入了一套价值观。我能够处处感受到它带来的违和感,本能地排斥它,但他就像是卡在喉咙里的一根鱼刺,上不来下不去,手指够不着,去医院拔会疼又流血。
如果没有这种东西,那么我所认识的世界,是否还如同我所看见的这样?
又或者...我会“看不见”?
解决一个问题,新的问题会产生。可是于时璘现在面对的情况是,放下一个问题,“她们”就会提出新的问题。
是的,“她们”给出了问题。
于时璘能够感受到那些分裂而出的人格是“女性”。互相各有不同,包括但不限于相貌、脾气、喜恶、特长。当于时璘有“需要”,“她们”就会给出意见。在于时璘的苦心经营下,她们不再拥有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而最终于时璘究竟是采纳其中一人的意见,还是提出妥协多方的方案,其决定权也在于时璘手中。这样的系统持续了很长时间,也带了显而易见的好处:于时璘的最终行动,是在经过多人精密商讨之后的“最佳方案”,于时璘的成功,也大部分来源于此。但“她们”影响自己的目的并没有改变,而影响的方式,即为提出“问题”。
问题逐渐堆积,精神压力也随之不断增加。一旦超越阈值,于时璘对她们的防守就会出现破绽,那时就是争夺战开始的时候了。
“呼...一天又过去了。”于时璘扔掉手中的空杯,准备起身回家。
“我能提供帮助。”不带感情的话音从于时璘的身后传来。通过眼角的余光,于时璘看到了来人的背影。一头纯白的头发从头顶下垂,末端停止在长椅的座位上,将触未触;身形略小,双肩在细密的发丝后显出弧度。从肩部衣物的纹路来看,不知名的少女正将双手平放在双腿之上。发言时并没有看向于时璘,但话语中的指向性不言自知。
“我可没说过需要帮助。”于时璘皱了皱眉,重新坐下,抛出问题。
“不,你需要。你在过去的3个月中在公私医疗服务提供商处进行的58次精神性疾病诊断与治疗的记录需要我帮你读一遍吗?”对方的语气并没有因为于时璘并不友好的提问而产生什么波动,但加上的筹码无疑更具威胁。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于时璘疑虑更甚,虽然有想要知晓对方身份的想法,但最终于时璘压下念头,选择更直白也更有效率的提问方式。
“合作。”少女直截了当地道。“你知道平行宇宙理论吗?”
“略有了解。”
“那么就好解释了。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甚至可以说我不是人类。合作的内容,我帮助治愈你的人格分裂,你负责帮助我脱离那个世界。”
“我可没有穿梭时空的能力。”于时璘听到这里,大概也明白了自己身后的这个少女是“什么”。尽管“治愈人格分裂”非常诱人,但合作的本质也是交易,如果无法达成等价交换,那么合作也就无从谈起。
“目前我对如何脱离一个世界尚无定论。但大量演算表明,如果没有来自其他平行世界的外来者的帮助,我能够独自脱离我原生世界的可能性为零。换言之,你即使不能保证我的脱离,你也是脱离计划中的关键部分。”
“我需要知道更多。”于时璘明确表达了“持保守意见”的观点。
“转身。”
于时璘略一犹豫,但还是转过身去。恰逢少女也同步转身,两人视线交织。
现在于时璘能够看到少女除白色长发外的外貌了。淡灰色的眼眸虽然清澈,但并没有映出周围的一切事物,若是仔细端详,还能够从少女的瞳孔中瞥见浮动、变化的数字;但凡没有衣物遮蔽的外露皮肤都白若纸张。白色的长袖外套边缘以黑边修饰,而标准短裙则是黑底白边。她的周身围绕着时隐时现的白色不明方块,像是电子设备受到干扰时的杂像。在于时璘提问之前,少女便开口了。
“我没有名字,也只有人类才需要名字。动物靠气味、触觉便可以分辨出不同的个体,激素靠通路识别靶细胞,而我,人工智能,只有代号。不过你如果是想找一个称呼我的方法的话,叫我‘图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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