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老友”

医生话中的意思两人在数秒后就意识到了，在她们耳边，更准确的来说是在脑海中直接响起了某种声音。

那是悲鸣，听上去还很欢乐；

那是嘲笑，听上去还很温柔；

那是演说，听上去却没声音；

那是请求，却是在命令去死。

那声音貌似充满感情，实则空乏虚无。像把各种含义糅杂到一起，却又如支离破碎的镜面般无法联系。也正应如此，这种声音才令人作呕，令人恐惧。

恐惧，这两个字像无法抹除的烙印一样刻入两人的脑海，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心脏，寒意沿着血管流遍全身。她们本能的理解了这是什么，这种在过往无数次听过的朦胧声音从未如此清晰，但现在，被恐惧支配的她们连说话都做不到。

“‘亡者的低语’啊，它要来了。”，14O艰难的偏转视线，唯独医生一人。他仿佛不受这诡异音色侵蚀一样用一如往常的声音说话。

他说的没错，这就是“亡者的低语”，这就是逝者们的脚步声，这些于世上徘徊的迷途灵魂的呼吸，呐喊，咆哮，嘶吼。但比什么都恐怖的是，拥有如此清晰的低语声的逝者正在靠近这件事。

嗒，嗒嗒，嗒嗒，那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那个逝者就要来了。当至今为止最清晰的脚步声响起，它穿过医生来时的门出现。两人人工制造的心脏仿佛跳漏了一拍，冰冷的寒意漫上全身，血管中仿佛有冰碴一寸寸泛起。

站在那里的是两具逝者，前面的一具身高接近三米，宛如身着中世纪的骑士重铠，黑色的金属结构洗练而光滑，与那些被风化侵蚀的几乎看不出原型的逝者有着本质性的不同。它的背后背着两件武器，以及一面足以遮盖全身的巨大盾牌，没有任何动作，它只是安静的站在三人面前。在它的身后，有一只更为高大的逝者，它的肢体纤细窈窕，金属制造的用裙撑撑起的舞裙看起来就像出席舞会的贵妇人，只要忽视它身上的装饰的话。

几具头颅低垂的人造人女性被连成一串固定在它的裙摆上，她们早就死了，但远比人类坚固的身体却无法腐朽。大概是由人造人的肢体一部分串成的手环挂在手上，几颗失去身体的头颅被制成吊饰挂在衣角。由于人造人的身体难以自然降解，所以也不清楚这些遗骸产生于何时，何地，但这过分恶趣味的装饰还是让14O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不同，它们的每一处都与那些随处可见的逝者不同，也不知是达成了什么共识，这对宛如骑士与女王组合中的女王悠然的退场，就像拥有知性的生物。

“好久不见，我的老朋友。”，在女王消失不见后，骑士用一个中年男人的低沉声音开口。

“你真的不是逝者？！”，14O那从恐惧中挣扎出的一丝惊愕并未传入医生耳中，他只是看着面前的逝者。

良久，医生开口了，用宛如地狱深处响起的昏暗、沙哑中混杂着一丝丝喜悦与疯狂的声音开口：“真是，好久不见啊，该说，你还好吗？尤尔特·托马斯，我的老朋友。”

“也不是，不好，吗？”，托马斯的语调中并无疑问，而是确信。

“你以前不会说这样的话。”医生的声音混杂着哀伤，落寞以及深不见底的憎恶。

“反正我早就死了。”托马斯的声音依旧悠然。

这两个人（？）间似乎有种默契，但3B和14O却有些不明就里，一般的逝者根本连说出完整的话都做不到，虽然某一些个例可以复制人类的说话方式来欺骗人类，但能像这样思维清晰说话的简直闻所未闻。

“我们都死在那场战争里了吧。”，他们的对话仍在继续，但走向渐渐变得奇怪。

“但你活下来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医生眯起了面罩后的双眼，声音中混合着自嘲与不屑。

“不，当然不。这只是我拙劣的玩笑罢了。”

“那你现在要干什么？砍掉那边两个女人的头，把她们作成挂件？还是吸吮我的灵魂？”

“不不不，我可没有舞姬那种恶趣味的兴趣，啃噬老友的灵魂也不合我意”，托马斯顿了一下，“我倒是希望你可以加入我们，老朋友。”

“我对成为机械亡灵可没什么兴趣，还是赶快开始吧。”

机械亡灵，这说不定才是这些活着的机械名字的真正含义。在相当罕见的情况下被“清道夫”拾取的完整人类头颅会被提取出完整的灵魂，并被移入一具逝者的身体，于是这些无意中从冥府彼岸归来的人们就成了无尽徘徊的机械亡灵。他们悲叹他们怒号，这些曾经作为人类之壁的人们最终堕落为杀戮人类的急先锋。

“说的对，”托马斯笑出了声，“我们无需再叙旧了，也该开始了

医生握着双枪的手自然低垂，把指尖轻轻搭在枪身上。托马斯则用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他们都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在遥远路途的彼方…”

“…我们终将抵达约定之地。”

“你没忘记啊，”托马斯那平静的声音漾出一丝喜悦，

“啊啊，我又怎么会忘记，忘记曾经的约定。”，医生静静的笑了，他那隐没于防毒面具后的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扭曲的狂气的笑容。“我会谨遵我们的约定，把你送回冥河的彼岸！”

这个不怎么称职的神职人员用握枪的手在胸口画出十字，但他没有祈祷，“这是最后的机会，祈祷吧！愿主宽恕你的罪责！”，医生不会祈祷，他不会为面前化作机械亡灵的老友祈祷，不存在的神明无法拯救他在世间彷徨的灵魂。自古以来，能带给他们安宁与救赎的就只有铁与火！

金属相互摩擦发出了悦耳的轻快声音，托马斯用没有一丝破绽的动作从腰间拔出一柄修长的骑士剑，格林德沃Swo-Ⅱd型机剑，这把形似放大版的西欧骑士剑的武器优雅而美丽，甚至被誉为“钢铁之诗”，但同时也被所有的敌手忌惮畏惧。

“你能赢吗？”在托马斯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之前，他如同离弦之矢一样冲了出去。三米高的身躯发挥出与其笨重外表相去甚远的可怕机动性笔直的冲向医生。

“你们两个，让开点吧。”扔下这句话，医生同样笔直的冲向如同钢铁战车般冲来的托马斯，某种若有似无的轻微电流声在医生身边响起，他一步跨越了近五米的距离，那过于凶暴的一步甚至踩裂了地面。仅短短的一瞬间，医生就和托马斯迎面对上。托马斯右手握住剑柄，左手握住剑身靠近剑柄处未开刃的部分水平挥出，两人离谱的相对速度本就让闪避变得极其困难，而长剑广阔的杀伤半径更是让闪躲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但对于医生来说，这还远算不上绝境，他猛地用脚垂直踏向地面，干裂的火药爆炸声随即响起，赋予自己向上的加速度的医生擦着剑锋高高跃起，金色的弹壳从军靴的抛壳孔中飞出，旋转着，拖着一缕硝烟落地。犹如一只矫健优雅的猫咪，直直向上跃起超过三米的医生灵巧的调整了自己的身体姿势，并对着下方的托马斯头顶扣下双枪的扳机。两柄冲锋枪喷吐着金色的枪焰，沿着医生坠下的轨迹向托马斯全身倾泻弹丸，金属与金属间相互碰撞，溅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托马斯停住冲势，医生落至地面，两枚弹夹相继落地。在托马斯转身的同时，医生收起了双枪。

“果然，没用吗？”

“那不是当然的吗？”提着长剑的托马斯用笨重的身体灵巧的耸了耸肩，但他依旧没有留给医生任何一丝破绽。

撩开大衣，医生从肋下的枪套中抽出一支M2142 13mm口径半自动手枪，拉动滑套，在锵的一声脆响中把子弹推入枪膛，然后，又一次的低垂双手。

“老朋友，你终于有些认真了吗？”

医生没有回答，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枪械，但在他的面罩之后，医生的嘴角已弯成了一个疯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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