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不眠之夜（4）

「接下来，该是我的回合了。」

耳机中传来了医生宁静的声音，就像是无机质的齿轮相互咬合，声音中没有一丝起伏。即使是面对海潮般的逝者都没有感到恐惧的格兰特，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却轻轻打了一个寒战。

那个声音单调空洞的就像是某种无意义的敲击声，但却确实存在着意义，但真正令格兰特背后发寒的，是那个没有温度，没有情感的声音中显露出的一丝冷彻的笑意，就像是冥府的死神对你宣判，此刻就是你的死期。

伴随着这个声音，专属于医生的杀戮盛宴来开了序幕。

隐没在光学瞄具后的双眼冷彻而宁静，就像是一池在风暴中无动于衷的湖水，又像是死神审视牺牲者的双眼。光学瞄具慢慢的扫过目标，宛如冷酷的死神决定牺牲者死亡的顺序。

每一个逝者被囊括进十字光标中，都有一次扳机被扣下，随即就有一朵灿烂的火花在雪地上绽放。医生灰色的身影在雪坡上游走，不徐不急的射空弹夹中的五发子弹，拉栓退膛，再次装填，然后一再的重复之前的动作。

一枚又一枚金色的弹壳旋转着飞向空中，然后缓缓落向地面。

逝者们的弹道计算机推测出了医生的位置，但他们的炮火仰角不足，没办法用大范围活力围剿医生，而那些小口径子弹却都徒劳的穿越了鬼魅般移动的医生身边。他就像在弹雨中起舞，在每一个舞步中射出一发子弹，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高效而快速的不断重复着杀戮这个简单的操作。

也就是在听到医生声音的同时，格兰特立刻开始撤退，在他的身后，一朵朵火色的花朵绽放在灰白色的雪地之上。看到身后的景象，他可一点都不想被卷入这个灰发死神的攻击范围内。

从那个令人胆寒的声音中，格兰特隐约窥见了那个被敌方憎恨又恐惧的称之为【血染的灰十字】的男人的一斑，那根本是早已死去在战场上，又在尸堆中重生，彷徨在遍布火焰和尸体的土地上收割生命的究级怪物。

即使这样的怪物不止他一人，甚至他还是这些怪物里相对较弱的那一个，但当年得知这样一只怪物的职业竟然是军医这个事实时，他却并不是那么惊讶。

对于那些经历过大战时代的老兵们来说，他们不难想象这些本来拿着治病救人的手术刀的医生们为何会拿起屠刀的原因，但在拿起屠刀的那一刻，他们一致的漠视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生命的态度，还是把这些人化作了最为残酷的士兵。

虽然现在的年轻人们对军医这个词汇并没有什么忌避感，但在大战时代，这两个字就是恐惧的化身。这不仅是因为他们拿起了本不该拿起的屠刀，更重要的是他们身兼的职务。

就像医生所说的一样，军医在各国的军队中还兼任神父，但除此之外，他们还兼职审问官。很难以想像一群神职人员审问别人的样子吧，但他们的手段都相当干净，军医们把本用于治疗精神疾病的特殊仪器用来调取他人的记忆，以让被审问对象发疯为代价获取情报。

也只有这些有时候需要在一天中目睹多达数百次死亡的军医们才可以面不改色的轻轻敲击键盘，把一个人弄成双眼无神的疯子，并在获取情报后淡然的在对方头上补上一枪。

不过，即使再怎么恐惧，他们还是尊敬着这些医生的，因为即使再怎么沦为怪物，这些大概早就是发了狂的医生还是敬遵着自己的职业操守，平等的救治着所有能够得救的人。

泽尔格林所有武器全线开启，把金属弹丸和灰白色冷光构筑的弹幕铺天盖地的砸到面前挡路的军团逝者身上，残弹足够，而格兰特一点节省的意思都没有，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区域。

而就在他玩了命的向后跑的时候，耳机中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警报声，以及，某些东西划破天空坠向大地的声音。

“靠！”

格兰特大骂了一声，即将到来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那熟悉的呼啸声是自走式炮兵型逝者的一五五重炮打出的远距离炮击！

大概是军团逝者的损失超过了一定的比例，指挥官机判断已经没有取胜的可能，后方的逝者已经开始撤退，但已经和格兰特搅在一起的逝者反而朝着格兰特冲去，试图把他留在炮火覆盖范围内，留他和自己一起陪葬。

这也是只有逝者才能使用的战术，无论损失了多少逝者，位于远方未探明区域内的自动工厂型逝者都会源源不断的为它们补充新的战力。不过格兰特可没有兴趣陪它们去死，泽尔格林一脚踹开了最后一具挡路的斥候型，紧接着一枚炮击术式把试图从背后偷袭的逝者钉死在地上，这明显是医生的手笔。

转身，在原地站定，格兰特把剩下的所有弹药都朝着冲向自己的最后三具斥候型倾泻出去，把他们打成一堆飞散的碎片。

『侦测到敌方炮击，炮击抵达时间：3秒』

『3』

八具电磁钉桩深深的打进地面，稳稳的固定住立足点。

『2』

过热的小口径能量武器和二十二毫米机炮的冷却槽开启，把红热的冷却片暴露在清冷的空气中。背后的电磁加农炮的十二组冷却栓全部弹出，包裹着层层叠叠的冷却片的金属片隆起，大量白气从红热的冷却片上升起。

『1，

准备迎接冲击。』

泽尔格林弯曲双膝，压低了姿势。

下一瞬间，整个地面就像水波一样振动了起来，爆炸的巨响随后裹挟着铺天盖地的雪尘冲向泽尔格林，一瞬间就把泽尔格林异形的黑色机影吞噬殆尽。

山坡上，医生依着步枪坐了下来，看着海啸般的雪尘吞没了那个黑色机影，不过他并不担心，大战时期就粉墨登场的泽尔格林不会扛不住这个小小的尘暴。

移开了看着泽尔格林的视线，医生给自己点起一支烟，在他视线的方向，逝者们的残骸还在熊熊燃烧，金属碎片和残破的机体散布在雪地上。在遥远的东方，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一抹朦胧的暖色光辉正在缓缓升起，把并不怎么温暖的光洒在地面上。

日出。

这个美好的词汇究竟有多久没有享受过了呢？

现在的日出早就不像是曾经的那么美轮美奂了，久违的，医生想起了曾经看过的日出。

在他漫长的一生中，看过最多的日出是战场上的日出。血色的日轮从遍布铁丝网、弹坑和堑壕的地平线上升起，照亮了还笼罩着薄雾般硝烟的战场，也只有这个时刻，终日喧嚣不休的战场才会迎来短暂的宁静。

但他印象最深刻的日出，那还是在他在大学中的时候。

在某个薄雾弥漫的清晨，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医生和少女并肩坐在滨湖的小小公园的湖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等待着破晓的那一刻。

她身上散发出好闻的薰衣草味，露水沾湿了她的衣角，她就坐在身边，悬在水面上的小巧双脚前前后后的摆动，那还是她第一次带他去看日出。

医生还记得那时她的侧脸，朦胧的温暖阳光在她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从下往上看上去，从线条优美的脸颊，到耳侧垂下的淡金色发丝，到小小的薄樱色唇瓣，再到温柔中带有些灵动活泼的天蓝色双眸。

她轻轻的笑着，满脸的满足中还带有小小的炫耀和骄傲，柔软可爱的让人想要把她拥入怀中。

大概自己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那幅画面吧，想到这，他微微的露出了一个既像是怀念，又像是悲伤的笑容。

直到一口没抽的香烟烧到了自己的手，医生才从回忆中被一下子拉回现实。

扔掉手中的烟蒂，医生从地上站起来，他当然知道那些只是回忆，只是自己早已失去的生活的幻影。

一段美好，但最终没有结果的爱恋，不过即使如此，回忆起来的，却都是些美好的事物。

他知道，再往后，恐怕能留给他回忆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医生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北方，泽多尔各要塞的方向，名为战争的巨大阴云，此刻已经悄无声息的笼罩了那座要塞，并把自己卷入其中。

末日漫游指南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